第二十章:燕歸梁(1)
宋祁和寧書槿二人打定了主意,當即決定收拾了行囊跟上去。可終究出來的晚了,那南潯水鄉漁船就那麽一班,來回需要將近三個時辰。
寧書槿枯坐在河岸之上,眼見那細細蜿蜒的河道之上小舟泛過,卻不見水兮和陵遊的蹤影。
宋祁張開了折扇不斷搖晃著,這春日漸晚,已有了初夏的悶熱,他這折扇的利用價值越發大了。
這廂枯坐著實無趣,寧書槿正猶豫著要不要買下一條小舟自己劃過去,卻見溪流之中一小舟泛過,舟上絕色的女子一身淺綠色衣裳,腰間佩了把看不出紋飾的劍。
寧書槿忙回身將宋祁一把拉過推入河岸附近的房子裏。
宋祁一臉疑惑,而寧書槿心中擂鼓轟鳴,那不是人稱江湖第一美人的宋媛又是誰!
想不到他們剔骨師一派尋人效率如此之高,寧書槿探出頭去,隻見宋媛之後,還有幾艘小舟不斷向他們逼近,個個身穿墨綠色長衫同宋祁很是相像。
寧書槿不由得思考起人生來,怪她過於疏忽,這麽久了都忘記給宋祁換上幾身衣裳。
如此想著,寧書槿將宋祁背上的行囊拿過,笑道:“水兮和陵遊的事兒不急,我們先去買幾身衣裳。”
南潯就一處成衣店鋪,寧書槿痛心疾首替宋祁挑了好幾身衣裳,皆過於素淨,宋祁將折扇一收,便指著其中一件月白色長衫問道,“你就喜歡這種?”
寧書槿點頭,管他是什麽顏色呢隻要不是綠色就好。
卻不想宋祁將折扇一橫,擋在她付錢的手前麵,“我不要。”
“為何不要啊?”寧書槿將宋祁攔著的手推開,她難得大方一回。
“除了那件月白色的,其他都好。”宋祁卻仍攔著,見寧書槿固執不肯撒手,便大手一攬靠在寧書槿背後,將那月白色長衫取出扔回掌櫃桌上。
寧書槿愕然,這又是鬧得那樣?可來不及細想,寧書槿把銀子付了,忙將宋祁拉出。
寧書槿拉著宋祁兜兜轉轉許久,方又鬼鬼祟祟回到那河岸之上,岸邊數隻小舟橫放著,唯獨不見人影。
寧書槿得意一笑,看來她時機掌握得剛剛好。
宋祁本就被寧書槿弄得二丈和尚摸不到頭腦,正想開口,卻見寧書槿微微一笑,似江水漣漪初起,心中也不由得跟著一樂,“幹嘛呢?”
寧書槿不答,卻直接躍入到其中一小舟之上,上了小舟見四周水波不斷,腦子有些眩暈,便忙向宋祁招手,“快下來啊。”
宋祁見寧書槿立於舟中身形卻左搖右晃,忙一躍上去,扶住寧書槿。
寧書槿被宋祁扶穩後緩緩坐下,小舟兩個船槳都遞到宋祁手中,寧書槿一笑,“漁夫,開船。”
宋祁一笑,可這不知方向,便唯有順著水路而下。
聽那河岸上閑坐的大娘說,水兮和陵遊二人應是趕去了北方。
南粵北方之上,便是後周。
寧書槿細想覺得很是合理,本想指揮宋祁將小舟劃到北麵去,到了大河交界之處再找艘商船加快行程。
可千算萬算,算不到那風流倜儻的宋祁,劃起船來一點都沒有方向感。
迷迷糊糊跌跌撞撞,駛向了大梁。
方到了大梁境內,二人尋了一處客棧住下。歇了不過半日,寧書槿便在窗前,發現了師父來的信。
彼時宋祁正霸占了寧書槿的床,躺在上麵小憩,見寧書槿接了信鴿,忙湊上來問道,“寫了什麽?”
寧書槿被宋祁嚇了一跳,定下神來將那信紙遞過去。
“師父給我接了一單大生意。”寧書槿笑的嘴角都快裂開了,“真的大生意喲~”
宋祁卻很是疑惑,指著那信中“國候夫人”四字問道,“就這四個字,你怎麽知道是你師父寫的信,還知道是大生意?”
寧書槿白他一眼,那信紙中暈染了一種蝕骨師方能分辨出的喂養夢貘的香料,“國候耶~”大梁富可敵國第一人國候,宋祁該不會不認識啊?
可這一想,又猛然想起宋祁體內還種著她的上古夢貘,早已失了大半記憶,不記得了倒是合理的。
寧書槿便耐心解釋道,“大梁國候韋端己,是大梁太後的侄子,在大梁很受皇室寵信可又偏偏不涉朝政隻醉心於商運。如今不過而立之年,就成了大梁乃至整個中原地區的首富。”
而傳聞中國候隻有一位青梅竹馬的妻子,情深伉儷甚至沒有立過一個妾侍。這般背景,這國候夫人的生意還不是大生意?
宋祁聽了半晌,方才弄懂,這確實是單大生意,可這傳聞國候夫人與國候情深伉儷,他卻不信。
“為何不信?”寧書槿問道。
“若真是伉儷,又何須你去?”宋祁不答反問。
寧書槿一愣,是啊,世間難得情深人,自古情深怕薄幸。
氣氛忽而變得凝重,寧書槿將信紙折疊起來放到袖中,還未開口忽聽得宋祁一句,“情深又怎會薄幸,都是愛的不夠而已。”
這下氣氛更是嚴肅了,寧書槿抬頭,望向宋祁。
“不必多想,倒是該想想如何趕路吧。”宋祁一笑,又躺回到床榻之上。
數日之後,到達開封之地。其中寧書槿還特地跑了一趟回到潯陽家裏,自家中帶出來了數隻方才蘇醒的夢貘。
宋祁笑她,“你這夢貘多月未見,倒是長得越發像你。”
寧書槿望向那日益圓滾的夢貘小獸,一巴掌將宋祁打了出去。
開封是大梁國都,很是繁華。街上琳琅滿目商品堆滿,小販與路人占滿了整個街道,寧書槿被人擠人幾乎無從下腳。
兩人自坊市區走了將近半日,方才來到了國候府邸。那醒目的牌匾朱紅色鋪底,鎏金的國候府二字仿若讓人一眼看見它內部的奢華之意,寧書槿一笑,“這國候,品味真是獨特。”說罷望向那漆了大紅色的門上,竟貼滿了不少“墨跡”。
宋祁同是一笑,那國候府門前兩隻大石獅子不知怎地被塗滿了綠色漆,在這光天白日很是“喜慶”。
兩人在門外站定許久,門口並沒有站著尋常富貴人家都會有的兩名家丁,寧書槿腳步一步一細挪,拖拖拉拉許久才到了那門上。
正想敲門之時,忽木門咿呀一聲作響,緩緩而開。寧書槿嚇得忙後退一步,從她的角度望過去見不到人影,隻見大門敞開,裏頭中庭竹影搖曳,清幽淡雅和外頭的景象很是不一致。
待片刻之後,那開門的老仆人才門後現身,見到寧書槿和宋祁,似早有準備般,躬身說道,“侯爺等候二位多時。”
有錢人家都是這般做派吧?寧書槿定了定心神,想來那陵遊雇請他們之時也是弄得神神秘秘的,並沒有什麽可怕。
可方才邁腳入了庭院,寧書槿一陣寒意自心底冒上,不由得腳步漸慢,落在宋祁之後。
宋祁停下等她,“快些。”
寧書槿正四麵環顧,被宋祁一聲催促嚇得聳肩,可回首細看宋祁似乎麵色從容,便漸漸心安。
那國候府邸很是寬廣,寧書槿與宋祁二人跟在那老仆人身後,足足走了半個多時辰,方才來到一處門廳前。
那正廳很是富麗堂皇,倒像是富貴人家的模樣。寧書槿定了定神,才見那正廳之上,一男子約莫二十來歲的模樣,卻端得深沉不已,正抿了口茶,見她二人到來,放下茶碗。
“二位,本候等候多時。”那男子開口。
寧書槿聞聲忙行了一禮,江湖中人本沒有那麽多規矩,可後周一行,讓她養了這壞習慣,身不由己。
宋祁倒隻是一笑,見正廳上座位很多,就近坐下,“侯爺客氣了。”如此說道,卻隻覺這侯爺同寧書槿所說的很是不一樣,如此年輕的模樣,怎會讓你想到,他同夫人成婚已然十多年了。
見宋祁這般隨意,寧書槿倒是鄙視起自己的行為了,她行走江湖多年,怎麽去了會兒後周倒行起了繁俗之禮,如此想著,倒不等韋端己反應,徑自起身了,“侯爺不必客氣,倒不妨直入主題吧。”
寧書槿自宋祁身旁坐下,那老仆人上了茶。
宋祁細品,那茶香醇而不膩,入口時暢滑細膩,再一咂舌,舌尖至咽喉處回甘無窮。品過之後再細看那韋端己,因無官職在身,身上著的僅是常服。可細看那袖口之處花紋繡工精細,那寶藍色的長衫暈染也很是精巧,自身上而下漸變出不同的層次。如此之人,豈會容府門變成那般模樣?
寧書槿讓韋端己直入主題,他卻支支吾吾半晌也不言語。
片刻之後,似是艱難做了決定,“管家,將夫人帶過來。”
那老仆人在正廳之外候著,聽到此言,步履蹣跚,向後院走去。
又等了好些時辰,那老仆人方才回來。
寧書槿探長了脖子,正想著那夫人怎麽會走得比一個老仆人還慢時,一瘋魔夫人披散著一頭烏黑秀發闖入,嘴裏念念道,“我的乖女兒……”
那夫人風風火火,入了正廳,眼睛便緊盯向寧書槿,“我的乖女兒。”
寧書槿忽被她上前鉗製住了雙肩,動彈不得,那夫人似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一把將寧書槿摟住,“我的乖女兒……”
寧書槿被勒得險些呼吸不得,那韋端己見狀忙上前,可宋祁快他一步,一記手刃將那夫人打暈。
韋端己上前的腳步不停,正將那暈倒的夫人接入懷裏。
寧書槿喘直了氣,問道:“這便是侯爺您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