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夜行船（3）
陵遊被救回到岸上之後，猛咳一聲驚醒。那兩名女子皆凝神注視著他，可都不曾開口言語。
寧書槿與宋祁立在邊上，眼睛都瞪得很大，不多時卻見其中一名女子周身起了白色的水霧，驚慌失措躍入南潯溪水裏。
寧書槿忙靠近溪邊細看，卻見那女子入水便像融化了般，不見了蹤跡。
這時，那岸上的水兮方才開口，“寧姑娘不必再看了。”她回頭，見陵遊清醒，忙將他扶起。
寧書槿回首，那臉色疑問更重，“到底怎麽回事？”
陵遊清醒過後，睜眼便是那女子躍入溪水之中的景象，他呆了片刻被水兮攙扶著起身，月白色長衫暈開水花的顏色，他猶豫片刻，方才道：“那是南潯江水係化的水靈。”
寧書槿聞聲似驚嚇到了一般，指著江水問，“水靈？”
“何為水靈？”宋祁見寧書槿這般反應，倒有些驚奇。
寧書槿便用手肘推他，解釋道，水靈是千百年難得一遇的由水中活物修煉化作的精靈，能夠掌控整個水係中的靈氣。
傳說每條江河都有天庭派下的龍族掌管，可若是遇上那江河係中有水靈化身，就連龍族都要聽從水靈的指令。
“這麽厲害？”宋祁愕然，這才回想起盯住那水麵，可方才那水靈，怎麽會化作水兮的模樣？
“那是因為她化靈的時候，水兮投了水。”見寧書槿無法回答，陵遊緩聲道。
那年水兮九歲，方才長開了稚嫩清秀的模樣。她父母是南潯水鄉土生土長的小老百姓，可那年她奔走金陵的舅舅來信，說是做上了大官，要她們一家投靠到金陵去享福。一家三口動了身，然而在出了南潯水鄉的時候，適逢那年水匪橫行，將她父母殺死。水兮死裏逃生，半夜迷糊中逃回了南潯。
可一人孤身，鄉裏不容，皆說道她是災星，招惹了水匪。水兮受盡欺壓，一時氣憤便投了水。
那時水靈方修煉了神識，見一清靈少女落入水中，便救下了她。
也因此，幻化成了水兮的模樣。
原是如此，寧書槿頜首問道：“那水靈可有名字？”那水靈既然救下水兮，恐怕入了凡世。
“有。”沉默許久的水兮開口，那年水靈救下了她之後，幻做她的模樣，她迷糊睜眼還以為自己死了。卻沒想到那水靈開口便說，“你真美，我要與你一個樣子。”
水兮這才一下子驚醒，見那水靈在夜月之下赤裸周身，更是驚愕，“你！”
“你給我個名字吧？”那水靈卻全然沒有羞澀之意。
後來，水兮便給那水靈起了個名字。
“是什麽？”寧書槿很是好奇。
“輕韞。”
“輕雲？”寧書槿聽不太真切。
水兮一笑，倒也是可以這般理解，“輕雲可化水，從此兩相依。”
自那之後，輕韞和水兮情同姐妹，水兮在南潯受人欺負，輕韞便想盡了法子將她送到了金陵。
可世事真是無常，那說是做了大官的舅舅在那一年被貶，丟了官職。見水兮前來投靠便唯有在寒水溪上做起了老本行，水兮便是從此成了寒水溪上一位平凡的漁家女。
“那輕韞呢？”寧書槿可算是聽清了那水靈的名字，疑問道，向來水靈唯有經曆了雷劫，方可遠離修煉的那方水係，輕韞化靈才數年時間，斷做不到離開南潯。
“她將我送到金陵，便回了南潯。”水係道，原本以為從此二人天各一方，難再相聚，卻沒想到……
“沒想到什麽？”寧書槿忙問。
可一陣風呼嘯而過，濕了周身的陵遊一陣猛咳，水係便不答忙將陵遊扶住。
宋祁見狀，忙示意寧書槿不要再問。四人慌忙找了一家客棧住下。
如此一折騰，便又到了黃昏。
傍晚時分，寧書槿坐在客棧大堂之下，南潯溪水彎彎繞繞，放目望去便見那金色磷光灑落在水麵之上，清波微動，送來兩岸花香。寧書槿抿了口茶，眼睛看夠了窗外景色，便抬眼望向客棧樓上。
陵遊受了風寒，水兮慌忙找來了郎中給他看。
宋祁不知怎地，也躲在房內不出來。
一人獨飲著實無趣，寧書槿閑的過於無聊，便細聽起大堂之上當地百姓的談話。
身後一桌三個藍布衣的大叔坐著嗑瓜子，其中一個略為肥胖的邊嗑邊說道，“你們知道沒有，那災星又回來了。”
“別這樣說。”稍微文弱似讀過書的老書生道，“當年水匪橫行，怎會和人家小姑娘有關？”
另一禿頭一把瓜子灑落在桌上，罵罵咧咧道，“怎麽沒關係，若不是那小娘兒們晦氣，何時有過水匪來我們南潯？”
寧書槿抿茶細聽著，心想他們所說莫不是水兮？
正猜測著，那胖子又說道，“確實是那女娃兒晦氣啊，克死了自己父母。”說罷又頓住片刻開口，“聽說還克死了她在後周的舅舅。”
“當真？”那老書生本還有所疑慮，這下卻有些相信，“不可能吧？”
“怎麽不可能？”禿子似全然沒有心思嗑瓜子了，又大聲道：“就是因為克死了她後周的舅舅，才回到我們南潯來的。”
寧書槿聽得很是入神，不自覺將身子靠過去，可那長凳不怎地結實，竟向旁邊倒了下去，寧書槿雙眼一閉，這下好了，聽個八卦聽出了事。
可才瞬間，一雙大手自她後背托住。
寧書槿睜眼，便見宋祁臉色沉重，很不討喜。“宋祁~”
宋祁卻將她所坐的長凳一絆，徑自鬆了手。
寧書槿一下子跌坐到地上，腰身一陣疼痛，尚來不及開口，便聽見宋祁的聲音自頭頂上傳來，“活該。”
寧書槿火冒三丈，“宋祁！”
她一下竄起，自桌上順手撈過一個茶杯，趁手砸過去。
兩步的距離，寧書槿料定宋祁無法在這短距離內接到，可定睛一看，宋祁將茶杯接過，就勢往桌邊一坐。
寧書槿又一愣，再回神時宋祁已然倒好了茶水，飲了一口道：“不坐？”
寧書槿望一眼被宋祁絆倒在地的長凳，你倒是坐啊大哥！
兩人爭吵之間，那後桌的三人卻忽然停止了談話，對著她二人笑了起來。
寧書槿氣急，“笑什麽笑。”說罷卻動手將長凳扶起，一屁股坐下。
那後周三人倒不再笑了，哂笑幾聲後又繼續方才談論的話題，可才沒說了兩句，便噓了聲。
寧書槿好奇望過去，隻見水兮扶著陵遊自樓梯上緩步走下，容貌俊美的兩個人恍如金童玉女，很是吸睛。
寧書槿被水兮與陵遊吸引了視線，宋祁卻開始環顧四周。自那後桌三個人走了之後，整個大堂就剩下他們四人，跑堂夥計鑽進了後廚裏，不知忙活什麽。
宋祁忽就一折扇敲在桌上，望著寧書槿道，“阿寧，我餓了。”
寧書槿不由回頭，見宋祁喝了一杯茶水，可擺在桌上的那些吃食一點都沒動。寧書槿無奈走向後廚。
待端了飯菜出來，水兮和陵遊已然不知去向。
“他們人呢？”寧書槿忙問。
“走了。”宋祁邊吃邊答。
“走了是什麽意思？”寧書槿在宋祁邊上坐下。
宋祁吃罷，放下碗筷，將折扇放在桌上，伸手入懷中，取出一疊銀票，“你的。”
寧書槿這才露出些許笑意，那小漁船沉了之後，她幾乎全副身家泡了水，“我的！”接過銀票細數了幾遍，寧書槿方又想到，“水兮和陵遊，當真走了？”
宋祁點頭，可不是。
“有錢人的想法真是莫名其妙。”寧書槿歎道，那陵遊也不知道是不是當有錢人當久了，腦子和想法都跟正常人不一樣。
“對啊，船還是他故意弄沉的呢。”宋祁吃飽了後，抿一口茶道。
“什麽？”寧書槿愕然。
宋祁將折扇拿起，回想起陵遊落水之時，“那漁船分明是受了外力才沉了的。”聯想到陵遊匆忙從酒館中離開的畫麵，宋祁將視線投向窗外，外頭對岸兩三人走過。
那時，他應是見到了水兮。
“所以？”寧書槿還是一頭霧水。
“所以，他就故意沉了船，落水，”宋祁溫聲細語說道，“為了引水兮現身救他。”
“可惡！”寧書槿卻忽地一手捶在桌上，為了水兮就能將她全副身家都打了水漂嗎，若很是如此，現如今賠她的這些銀子，哪裏夠！
“別老想著你的銀子！”宋祁一折扇敲打過去，他倒是更好奇，這陵遊如此行為背後的深意。
“能有什麽深意？”寧書槿沒好氣道。
“你當真沒感覺？”宋祁問，“我倒覺得這陵遊故意引出的，怕不是水兮。”
寧書槿思緒更亂了，方才宋祁還說是陵遊為了引出水兮，如今卻又說不是，“難不成他是為了那水靈？”
宋祁意味深長一笑，不語。
寧書槿腦海中冷不丁越過一絲白光，“你是說……”
是啊，若真是為了水兮，當初陵遊便不會將水兮推入江裏；若真是為了水兮，如今陵遊就不會跟水兮離去。
想到此處，寧書槿猛一起身，“那水兮？”
宋祁起身，將折扇收回懷中，他倆無論如何猜測都隻是猜測，“若真想知道事實如何，跟上去，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