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阮郎歸(2)
寧書槿慌忙起身趕去，卻見君歸一個人跌坐在客棧前堂的地上，宋祁不見蹤影。
雲娘忙問道，“小君怎麽了？”
君歸定了定神，才答道，方才有個瘋子。
“那宋祁呢？”寧書槿問。
“追出去了。”君歸答。
寧書槿與雲娘相視一眼，天色已晚，若是今晚不能替雲娘蝕骨，就得推遲到明日。可如今，找到宋祁才是重點。寧書槿微微頜首向雲娘示意，便跑了出去。
事實上，此處他們都人生地不熟，可恍惚中似乎有種直覺，寧書槿環顧四周，決定向那間飄滿藥香味的屋子走去。那屋子雖有人住，卻忽然荒廢了許久。
木門上蜘蛛網羅布，一推便發出咿呀的聲響。寧書槿屏住氣息，向裏走去。大堂裏沒人，後院同樣沒有，隻是雜亂地到處堆滿了草藥。
寧書槿俯身，想要在黑暗中嗅出草藥的種類，可忽聞身後一聲瓦罐摔碎的聲響。
猛一回頭，宋祁便在身後。
“快走！”宋祁不由分說，拉上寧書槿便走。
兩人在後院躍上院牆，宋祁正要往下跳時，被寧書槿一拉拉住。
“等會兒！”寧書槿道，“你跑什麽啊？”
宋祁被拽住，隻有同寧書槿在院牆上蹲下，細聲道，“這裏有個瘋子。”
“瘋子有什麽好怕的？”寧書槿蹙眉，看來宋祁口中的瘋子也定是嚇壞了君歸的那個。
“這瘋子，喝血。”像是見了多恐怖的畫麵似的，宋祁吞吞吐吐才說道。
寧書槿這下眉頭皺的更緊了，一時間竟也沒有發覺方才宋祁拉著她的手仍未鬆開。
不過這世間瘋子不少，喝血的她倒真沒見過。
“走吧。”宋祁催促道。
“不走。”寧書槿把身形隱在烏黑的院牆上，“我要看看這瘋子長什麽樣。”話音剛落，方才寂靜恍若無人的後院一陣乒乒乓乓作響。寧書槿放眼望去，一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麵，跌跌撞撞撲在藥草堆上。
咋一看，那人神色確實恐怖，可也不至於嚇到要逃走吧？寧書槿回頭望了宋祁，這貨失憶之後莫不是膽子也變小了，這一眼相望，倒是瞧見了兩人緊牽的手，寧書槿慌忙將手抽出。
宋祁本也被那陣亂響吸引了注意力，可不知為何，寧書槿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氣讓他不由得望向她，見寧書槿回頭抽出手，心中更是一種一樣的情緒滑過。不過兩人都來不及細想，那後院中瘋魔的人倒漸漸平靜了下來。
片刻，那人從藥草堆中取出幾味藥草，舂碎了和水飲下。
“他這是？”寧書槿覺得這甚是有趣，一個懂得自己喝藥的瘋子啊，真是少見。
“好像，他不是個瘋子啊。”宋祁答道。
喝了藥後，那人更是沉靜，在後院地上捂著臉忽而哭了起來，哭了一會兒，便又止住了。
“這有什麽好看的，”宋祁又拉起寧書槿的手，“我們回去吧。”
寧書槿此時正凝神盯緊了那人，見那人哭了又止，正意猶未盡，“等會兒。”
那人哭過之後，又跌跌撞撞起身，走至井邊，掬一捧水，將身上那些汙垢洗了個幹淨。月光下，那人麵容清秀，略有歲月滄桑而過的微痕。
寧書槿不由得輕聲歎道，“年少時這肯定是個美人。”
宋祁心中莫名就添了口氣，“有你這麽形容男人的嗎？”兩人談話間，那人已然洗淨臉上汙垢，又飲了幾捧井水，往屋內去了。
見寧書槿兩眼望穿的模樣，宋祁胸前氣更堵得慌，“這下還不肯回去？”
“方才你有沒有看到，他身上有枚帥印？”寧書槿卻隻凝神細想著這個。
“什麽帥印？”宋祁一個橫抱，將寧書槿攬至懷中，從院牆上一躍而下。寧書槿驚得一呼出聲，可想生氣也生不起來。
兩人在月光下走回到客棧，君歸已然回房睡下。雲娘在後院掌了燈，等得也昏昏欲睡。見寧書槿二人歸來，鬆了口氣道，今日就先睡下，蝕骨之事，明日再說吧。
寧書槿便又跟著雲娘到休息的客房，可這廂雲娘剛走，宋祁卻攔著門不肯走了，“什麽是蝕骨？”
寧書槿抬頭望了宋祁一眼，不說話。
宋祁便更囂張了，直接推門而入，“你到底做的是什麽生意？”
“我……”寧書槿氣結，她一點都不想同他解釋。
“嗯哼？”宋祁見寧書槿遲疑，方才那院牆上的氣一同發了出來，“說不說？”
寧書槿一愣神，便見宋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躺到了她那張還沒來得及觸碰的床上。
“你給我下來！”寧書槿吼道。
“你不說，我不下。”宋祁自懷中取出折扇輕搖，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寧書槿一見折扇，又愣住了，反正宋祁什麽都不記得了，說就說，怕他呢？“所謂蝕骨，”寧書槿自床邊坐下，“便是以上古精魅夢貘，置於人體之中，夢貘跗骨而生，專食那些令人覺得痛苦的記憶。”
“那雲娘，”宋祁搖著折扇，“有痛苦的記憶？”
這不廢話嗎？寧書槿真想一枕頭將宋祁砸死，可如今宋祁躺在床上，枕頭在他頭下，若是她去搶……算了，沒有勝算。宋祁見寧書槿不答，眼神卻隻盯著他腦袋下的枕頭，一時便猜出了寧書槿的想法，“想拿枕頭打我？”
“嗯。”寧書槿點頭。可才一點頭，便被宋祁一把拉入了懷裏。
孤男寡女，倒在床上，成何體統。寧書槿猛地起身，這下是真的忍不住要搶枕頭揍他了，可宋祁卻又突然說道，我看見他的帥印了。
寧書槿將剛搶到的枕頭抱在胸前，“真的？”
“那可是後周的帥印。”雖沒了枕頭，宋祁卻依舊往床上躺去，“獨一份的。”寧書槿質疑，一個失憶的人，怎麽會知道這些事？
宋祁答道，“不知為何，腦子裏忽然就出現這個了，想來說不定我以前見過。”
“話說完，你可以走了。”寧書槿將枕頭砸下，宋祁倒也不還手，隻乖乖回自己的客房去了。折騰大半宿，寧書槿覺得腦子就快炸了，好在倒在床上後很快沉睡，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