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阮郎歸(1)
後周是這中原大陸上靠東邊的一個國家。其先祖原是大梁的一個諸侯王,可後來聽說那諸侯王心愛之人被大梁皇帝納入了後宮,以至於心高氣傲的諸侯王一時受辱,揭竿而起。當然,這些都是往事,暫且不提。
而寧書槿此時到的地方,雖是後周,卻偏禺一方。是鄰近著南粵的一處交界。出了大價錢的,是那交界上一個小鎮的客棧老板娘。
宋祁和寧書槿為了趕路,風塵仆仆。可待到了那客棧,尚未入門,宋祁便一眼瞧上了那客棧前的姑娘。
“這位小妹妹,”宋祁將折扇橫打在手上,“給哥哥來壺酒如何?”
小姑娘臉一紅,卻是對著寧書槿說道,小店沒有酒賣。寧書槿對宋祁又是一瞪,一路上招蜂引蝶就算了,都到了幹活的地方還不正經。
“小姑娘,我找你們老板娘。”寧書槿抬頭,隻見那客棧門前草書寫著“君歸客棧”。
“我娘出去了。”那小姑娘嫣然一笑,“你們可是大梁來的客人?”
寧書槿點頭答是。
“我娘說,”小姑娘往門內一閃,“她今晚就會回來。兩位客人請往裏來。”
寧書槿尚未抬腳,宋祁倒搶先一步走了上去,連忙答道,不客氣不客氣。
小姑娘又是小臉一紅,介紹道自己的姓名,“我姓君名歸,你們叫我小君就好了。”
寧書槿一愣,原來她竟叫君歸?宋祁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入了屋內,寒氣也散了,也不想故作風流了,他將折扇藏入懷中,才覺得肚子餓了。
“阿寧,”宋祁抬眼望向寧書槿,“我餓了。”
“那我馬上去做飯。”君歸倒是反應快的很。
“不要。”宋祁臉一橫,“阿寧!”
真是個活祖宗。寧書槿本還打量著客棧的情況,被宋祁這一聲吼,嚇得肩一抖,一回頭,才見宋祁和君歸都看著她。
“喊什麽喊!”嚇到她會很沒麵子的嘛!可話雖凶點,寧書槿還是跟著君歸去了客棧後院的廚房。才一入後院,便嗅得一股奇異的藥香。
寧書槿雙目放長,可卻不見後院有曬著什麽草藥。待到了廚房,寧書槿在君歸的幫忙下架起柴火,還沒燒飯呢,就聽見君歸問,姐姐是來做什麽的?
寧書槿愣了一下,可怎麽回答呢。“呃……”
“姐姐要是為難,”君歸見寧書槿麵露難色,一時也不好意思了,“就不必說了。”
“嗬嗬,”寧書槿隻好幹笑笑,這種事情,可怎麽解釋。但君歸倒不深究,隻是一個人又喃喃自語開了,“娘親向來很少與人來往,所以我才想問問的。”
兩姑娘在後廚談話間,飯菜已然燒好,寧書槿便忙端出去。才一出廚房,便又聞得那陣藥香,心下疑慮,便問道,這藥香是從哪兒來的啊?君歸笑道,這是從隔壁院子傳來的,那戶人家似乎身體不太好。
“怎麽才好啊!”宋祁一個健步上前,接過寧書槿手中的飯菜,端到了屋內,擺下兩副碗筷,“阿寧快來。”
吃罷晚飯,又跟在君歸後逛了下院子,寧書槿也算是對這客棧了解了個大概。
雖說她蝕骨清記憶本不用看這些,可如今主顧未歸,閑著也是閑著。
不過,不同於寧書槿的閑著,宋祁或是太閑了些,竟一下子飛過了院牆,到了隔壁的那戶人家裏。片刻,宋祁逃一般回來,“阿寧,那處人家藥味好重。”他將頭靠到寧書槿肩上,“可熏著我了。”
寧書槿將他一推道,活該。
這一推,宋祁往後一退,險些撞上了個推門而入的婦人。一見那人,君歸便撲上了上去,“娘親。”婦人荊釵布衣,卻難掩清秀姿色。
寧書槿上前問道,“可是……阮夫人?”
婦人點頭,卻忽而說道,“不必叫我阮夫人了,叫我雲娘便好。”
“好的,”寧書槿點頭,主顧說什麽自然就是什麽了。
“你們隨我來。”雲娘向後院走去,此時天色已暗。客棧內並沒有客人,許是因為生意不好,也許是因為雲娘早早將客人打發走了.究竟如何,不可細察。
寧書槿也不願多想,跟著走了上去。“宋祁,你留下。”雖說寧書槿將他帶來了,可畢竟兩人的職業不對頭,她幹活的時候可不想讓宋祁看到。
“君歸,你也留下。”雲娘回頭道。
如此一來,便是寧書槿同雲娘去了後院,餘下宋祁和君歸兩兩相對。
後院藥香依舊彌漫不散,雲娘走在前頭,於石桌前停下。“寧姑娘請坐。”雲娘道。
寧書槿也不推脫,就座。心中疑慮卻更甚了,一個偏僻小鎮的老板娘,舉手投足間,竟有種說不出的高貴氣質。待寧書槿坐下後,雲娘才在對麵坐下。
昏暗的天色僅靠月光照亮,寧書槿見雲娘幾度張嘴,卻仍不說話。
“雲娘,有些事,”寧書槿勸道,“還是要麵對的。”
“我知道。”雲娘點頭,似乎下定了決心,才緩緩開口。
“你聽說過南詔嗎?”雲娘問。
寧書槿點頭,她自是知道。南詔是中原大陸上南邊的一個小小諸侯國。舉國上下信奉女媧,講究天道倫常自有其法。因而曆代君主皆不擅長治國,隻會誇誇其談。後來,後周君主揮軍南下,不出數月,南詔王便投了降。可投降之後,南詔王被押往後周,到了後周宮殿之前,後周君主忽然發現,年少時曾受過南詔國王的救命之恩。因而,後周君主將南詔國納入版圖,卻依舊交給南詔王管理。南詔向後周俯首稱臣,南詔王為了自身統治更加安定,便將南詔郡主送到了後周和親。可怎知那郡主脾性剛烈,到了後周的第一日便上吊自盡,可謂是為後來的茶樓說書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故事。
“我便是那南詔郡主。”雲娘繼續說道,當時她踏入後周國土,心下悲戚,不知是想開了還是想不開,竟就在那下榻的驛站裏,上了吊。
寧書槿眼睛一下子放大,“原來說書裏,竟是真的?”回想起那弦樂坊中的那個老說書,寧書槿不由得雞皮疙瘩落一地。驚木一拍,那老說書的聲音猶在耳畔。
話說那南詔郡主性情剛烈,卻被南詔王逼迫和親,待到了後周國土,思鄉心切,卻是一下悲從中來,欲上吊求死,卻被後周派來接送南詔郡主的阮將軍一劍揮斷白綾,救了性命。
“沒錯,我確實是被他救的。”
那日,雲娘在驛站中支開了一眾跟隨,取出白綾。獨自在房內拋白綾打結,墊腳的紅木凳子被推開。她一瞬間窒息,腦海裏一片空白,緊閉的門卻被推開。阮慶義隻身一人,見她上吊自盡,忙從腰間取出佩劍,將白綾一劍揮斷。
許是那日天色太好,雲娘見阮慶義,便驚覺是天人從天而降。她嚇得一下子忘了言語,半晌才聽見阮慶義冷冷開口,“若是尋死,來之前便該死了。”
說到此話,雲娘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寧書槿凝神,細細聽著。
雲娘便又繼續說道,那時他還說了一句,“既然已到了我後周國土,那郡主生死如何,可就自己做不了主了。”
從後周邊境,一直到後周皇宮,原本十日的路程,硬生生被雲娘拖到了二十日。“你說我多傻,當初想著,能多拖一日,便是一日,”雲娘道,“當初怎沒想到,半路出逃。”
寧書槿想,許是因為阮慶義,因為那個一劍奪了她尋死念頭的人,她才心甘情願,往後周那個深不見底的後宮走去。
後來到了後周皇城,雲娘覲見後周國君。那是個才過不惑之年的君王,正當壯年,見雲娘貌美,一時龍顏大悅,原本擬定三日後冊封的儀式,竟一日之內就擬定。可雲娘心下卻驚慌了起來,原本她想,待到了那皇城之中,見到君王,她或可以拚著命,求一個特許。她想嫁給阮慶義,即便,這是不可能的事。
可皇令下達太快,她都沒來得及反應。故事原本應是她就此入宮,同阮慶義再無瓜葛,可世事無常,就在她封妃當日,後周皇後臨產。誕下的,卻是個死嬰。後來,太常院裏占卜的太常說,雲娘同後周後宮不和,不宜入主後宮。
“所以,”雲娘淺笑,“我便被賜給了阮慶義。”
寧書槿頜首,畢竟是郡主,怠慢也不敢差到哪裏去。
“可我哪裏想到,阮慶義,竟早已娶了妻。”雲娘沉吟許久,待正要開口繼續時,傳來了君歸大聲呼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