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贖罪吧 程嘉樹

  他不知道她把DV藏在哪裏，拍他多久。 首先看到的是一個背影，逆著光，漸漸清晰。然後轉過身來，他看見自己的眼神——人看見自己總會多少有些奇怪，就好像他不記得他當時看她的眼神這樣專注，專注到……就仿佛那不是一場複仇。 一起笑和一起鬧一起看電影的日子；十指緊扣一起出門，一起歸來；說些不著邊際的夢想，譬如金融大鱷，三金影後，然後養個孩子一隻狗，在草坪上撒歡。“一定要有陽光，如果沒有，那也要要月光和星光。” 嘉樹的眼睛笑得像兩彎月亮，月亮裏有潮漲潮落。 夏雲歸心裏咯噔一響，他記得那一天。 果然，他看見自己笑了，他說：“你還記得如雪嗎？” “如雪？”她懵然的眼睛。 “溫如雪，”他說，“但願你還記得她。” 程嘉樹眨了眨眼睛：“我……” “你記住，我之所以會把你從妖精閣帶出來，之所以你會有今天，是因為你對她做的那一切，程嘉樹，報應來了。”他說。 那像是開啟了一個魔盒。 她的表情從迷惑不解到不敢置信，那像是晴天一個霹靂，過去許久，方才有悲傷泛起來，她幾乎是呆呆地聽他說完，然後呆呆地問：“所以……” “贖罪吧，程嘉樹！”他說。 場麵混亂起來，一些……撕碎的衣裳，夾雜著哭喊，人倒了下去，視頻就隻剩下喘息的聲音，她不斷地喊他的名字，哀求他，懇求他，咒罵他，然後所有的聲音漸漸都低下去，直到隻剩下哭泣。 鏡頭裏漆黑一片。 多少年之後來聽，夏雲歸覺得自己像個惡魔，他那時候一定已經知道她深愛他，所以他才能傷害她，傷到這麽深，以至於…… 夏雲歸略略舒了一口氣，如果那個孩子是他的孩子，他大致能夠明白嘉樹為什麽會回來取DV了，大約是想給孩子一個交代，如果那孩子長大，如果他問她：“為什麽別人都有爸爸，我沒有？” 那是他們最好的一段回憶，在他撕破麵皮之前。 那時候的他，她可以指著他說：“爸爸在這裏。”沒準還能騙他說：“爸爸很愛你。”隻是……她會編一個理由吧，她能編得活靈活現吧，讓孩子以為他真愛過他，他真心期盼過他的誕生。 那之後……嘉樹大約是忘記了要關掉DV，還有一些斷斷續續的片段，他不斷地刺激她，嘲笑她，不斷地告訴她她毫無價值，她不過是一個玩物，不過是他用來給如雪複出鋪路的工具，不過是他的複仇對象。 他樂於看到她痛苦的樣子。 他這時候想起她當時的驚惶和無助，她毫無保留地把她交給他，他才有了這樣傷害她的能力，將她困在這裏，日複一日。這座小小的公寓像是她的殼，她的全部，她脆弱得就像是一朵一掐就斷的花。 後來—— 他想起那天她驚慌失措地問：“章導？” 他無從想象她離開時候的絕望，若非如此——等等，這是什麽？夏雲歸吃了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鏡頭裏竟然會出現如雪。 這是什麽時候？他看了一眼屏幕下方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