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第138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山雨欲來風滿樓。
另一邊, 京城,魯府。
有小販在街口叫賣著吃食,還有隻大黃狗臥在牆角下曬太陽, 偶爾對著過往行人懶洋洋地吠叫兩聲, 一切看起來不過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午後。
府裏府外, 卻仿佛兩個世界。
曾學士的女兒正是嫁到了這戶人家, 此時她被關在臥房裏,緊緊抱著孩子, 床上躺著昏闕的母親, 耳邊響起的則是丈夫的埋怨。
“怎麽還不放我們出去?丈人那邊到底怎麽樣了?”
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你說丈人他沒事和敬國公作對幹什麽?這次他要是不肯服軟,豈不是要連累我們全家跟著陪葬?”
曾窈捂住兒子的耳朵:“別說這些了, 嚇壞孩子了。”
魯大人焦躁地看她一眼:“丈人平日不是最疼這個賜兒這個外孫了嗎?不管國公想要什麽, 他肯定會點頭的對吧?”
“我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焦慮間,魯大人的語氣難免重了些。
“不許凶娘親!”曾窈還沒說什麽,倒是她懷裏的孩子對父親喊道。
魯大人倒還沒徹底失去理智,握了握拳, 重重哼了一聲, 走到角落裏不說話了。
曾窈對一旁的年輕夫婦露出歉意:“對不住,真是讓你們看笑話了。”
兩人連忙搖頭, 男子開口道:“不會, 發生這種事,大家都是心焦, 哪有什麽可笑話的。”
兩人身邊也有兩個孩童,小的四五歲,大些的也不過六七歲, 都是男孩兒,看起來虎頭虎腦的,甚是可愛。被關在屋子裏,也沒怎麽鬧騰。
男人臉上時不時流露一絲心緒不寧,但為了孩子,還是勉強裝作鎮定。
倒是那女子,臉上不是驚恐不安,而是一直在出神,似乎還有些迷茫。
“嫻兒,”男子握了握夫人的手,“你在想什麽呢?”
“沒什麽,隻是、隻是有些害怕罷了。”
男子便攬她入懷,柔聲安慰道:“別怕,我們一定不會有事的。”
女子小鳥依人般枕在丈夫肩頭:“嗯,有你在,我什麽都不怕。”
真是一對兒恩愛的夫婦,曾窈心下難免起了兩分酸澀,看看人家的夫君。
這男子姓齊,是自家丈夫的下屬,說好這次上門拜訪,讓幾個孩子互相玩耍一會兒,誰想就碰到了敬國公謀逆,被一起扣押了。
剛剛曾窈已經不知對他們表達了多少次歉意了,兩夫婦都是脾氣很好地安慰她,說這不是她的錯。
反倒是自家夫君,他不停地抱怨、發脾氣,比孩子還能鬧騰,搞得在場幾人輪番安慰了他好幾次。
自己的母親暈倒在床上,父親被敬國公盯上,她還得反過來去安撫他的情緒。曾窈想到此,不自覺地蹙眉。
平日裏過得順風順水,倒看不出什麽,一旦有事時,才覺得此人不大靠得住。
曾窈搖了搖頭,讓自己別這樣想,她內心安慰自己,他也是被自己連累了,不能怪他。
幾人在房中,不知枯坐了多久,屋子裏的點心都給了幾個孩子填肚子,四個大人餓了大半日,想向外麵守衛討些食水卻始終無人理會。
魯大人又是發了好一通脾氣。
好不容易待到“吱呀”一聲,有人開了房門。幾人緊張地看過去,就見一個領頭的對曾窈道:“可惜了,曾學士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們都要上路了。”
房內一片驚惶,有孩童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娘,上路是什麽?我們要去哪裏啊?”
齊夫人抱緊了孩子。
曾窈閉了閉目,她明白父親最終選擇了大義。
“動手吧,把那孩子的頭割下來,”領頭那人指了指曾窈懷中的兒子,“送進宮裏給曾大人看看。”
“不!”曾窈把孩子緊緊護在身後,眼看著一道刀光向自己劈頭落下。
一道鮮血濺上了地麵,那卻不是她自己的血。
千鈞一發之際,那個看起來分外賢妻良母溫柔賢淑的齊夫人奪了身邊守衛的刀,一刀砍在了她麵前男人的後心上。
素手執刀鋒,那柄大刀拿在她平日裏用來繡花的手中,讓在場認識她的人都分外不能適應。
誰也沒料到這一出,齊大人怔怔地看著她:“嫻兒,你……”
齊夫人沒有回頭,繼續提刀迎上其他護衛,隻分神對他說了一句話:“遮住孩子的雙眼。”
幾人連忙照做,看著她最開始左支右絀,應付起來有些困難,自己還受了點傷,但重創了兩個人之後,卻似乎找回了某種手感,手中的刀淩厲了許多,仿佛砍瓜切菜一般,把其他人都砍至重傷。
大概是不習慣殺人,她沒有徹底下殺手。隻是看地上的鮮血,已是分外慘烈。
待所有人都已經倒下,她一個收勢,十分自然地把刀豎在身前,對上幾人的眼神,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怔怔地看著他們,手裏的刀滑落在地上。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纖纖十指,從十五歲後,就隻拿過繡花針。她以為自己早已忘掉當初學的刀法,但身體卻仿佛有記憶一般,讓她並不算費力地做出那些動作。隻是體力跟不上,手臂酸澀,有些脫力罷了。
她有些不敢置信,茫然中卻想起當年剛遇到師父時,他曾大喜過望“你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女娃娃”。
是了,天賦,雖然後來又多了一個同樣天資過人的師妹,但自己的天賦總是不摻假的。
想到這裏,她心下有些驕傲起來,但想起師父失望的眼神,心口卻又泛起一陣細細麻麻的難受。
她當年放棄武藝,放棄得太過輕易,甚至沒有再三思慮。
她以為自己並不眷戀這個,但剛剛一場打鬥卻是難得的……酣暢淋漓。
“嫻兒……”
她猛地一驚,是了,丈夫的想法和孩子的安全才是自己現在最該考慮的,自己瞞了夫君那麽久,他一定很生氣。
“對不住……”
“你、你會武藝?”
“是,我、我不是故意瞞你,隻是嫁給你之後,我就打算放棄武藝了,所以才覺得說不說……也沒什麽要緊。”
“……”齊大人看著自己一向溫柔賢淑小鳥依人、連講話都輕聲細氣的夫人,一時說不出話。
鍾嫻看著他沉默,急急解釋:“對不住,瞞了你這麽久,如果你懷疑我的功夫來曆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我和鎮邊將軍曲紅昭師出同門,我曾經……做過她的師姐。”
原本是想解釋自己的武藝並非出自歪路,說到曲紅昭三個字的時候,她心下卻生出一種茫然。
我是曲紅昭的師姐啊,她想,可惜,自己和師妹走上完全不同的路。
然後她被這份惋惜震了一震,心被一陣惶恐攫緊。
曾窈已經把幾個孩子抱出了屋子,看出她在顫抖,上前扶住她:“原來是曲將軍的師姐,怪不得這麽厲害。剛剛真是多虧了你,你救了我們大家的命,我這裏謝過了。”
魯大人在一旁仿佛看了一場反轉大戲,此時回過神來,也過來道了謝,眼看暫時安全了,他的禮貌也勉強回來了,當即客套道:“原來齊夫人與曲將軍係出同門,真是看不出,佩服佩服。”
眼下還有很多事要辦,實在沒空容她夫妻二人細細分說。
幾人一商量,不確定哪個京官已被敬國公收買,一時不知該往何處去。
正商議間,府門口又是一陣腳步聲,眾人一驚,以為又是敬國公的人,急急把孩子藏了起來,卻聽來人道:“在下奉定北侯之命率人前來探查,請問諸位可還安好?”
———
皇宮。
曲紅昭從天而降,並用一句“重謝我就笑納了”成功打破了眾人的仙子錯覺。
有人率先問出了大家的困惑:“敢問姑娘是曲將軍還是麗妃娘娘?”
“這不重要,”曲紅昭試圖含糊過去,“重要的是諸位打算怎麽做?”
“自然是想辦法傳遞消息出去,向外界示警!”
“是啊,”一位官員附和道,“我們還是先商量商量怎麽從這裏出去吧。”
有人抬頭看了看曲紅昭跳下來的天窗:“要是有繩子就好了,我們也許可以……爬上去?”
眾人的眼神充滿了拒絕,就算是為了逃命,他們也實在沒有這個體力。
“我們可以從正門出去,”曲紅昭提議,“當然,除非大人你特別想爬屋頂。”
那人陷入沉默,另有人接話道:“我們怎麽出去?殿門口的守衛一定很多吧?”
曲紅昭盡量用不太傷人的方法來解釋:“不多,敬國公似乎認為,看守你們不需要太多人。”
“……”的確,在場幾位都是朝中重臣,年紀最輕的也已過了不惑之年,且都是文臣,大約隻要兩三個壯漢就可以放倒所有人,看守他們實在不需要太多守衛。
但眾人一麵高興,一麵還是覺得受到了鄙夷,心下給敬國公狠狠記了一筆。
曲紅昭沒去體諒他們這敏感的心思,非常麻利地問道:“準備好了嗎?我這就衝出去了?”
“等等!”有人略帶警惕地攔住她,“曲……姑娘你如何會在此處?”
敬國公掌控宮廷,她卻仿若來去自如一般,又對自己的身份諱莫如深。幾人正惶惑間,頗有幾分杯弓蛇影,對她也起了一些猜疑。
“諸位大人又為何會在此處?”
曾學士又發出了一陣嗚咽聲。
眾人不好戳他的傷口,隻說自己等人是識破了敬國公的陰謀才被扣押,因為還指望著眼前人救命,便沒提起定北侯那廝並未出聲示警隻顧自己撒丫子就跑這節,反而讚了一句令尊機敏睿智。
隨後又有人問道:“曲姑娘也是敬國公扣押的人質?”
“不,敬國公是我的人質,隻是他還不知道這一點而已。”
眾人看向她的眼神頓時變了,隻覺得她身上充滿了狂妄和不靠譜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