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朝陽映照之下
太陽從西邊的地平線上升了起來。帕多行星的弗多大荒漠,迎來了新一輪的黎明。
弗尼邊境交界處的荒山,也是弗多山脈的末尾處,有一輛摩托車正在飛馳。
少女坐在後座,緊緊地摟著文真衛的腰部。在和哥哥走散了之後,兩人從艾沙亞—塔裏歐橋又被趕回了山中。
就在半天以前,隱者之刺終於在帝國與利馬聯盟交界的邊境線上追上了逃亡的二人。而他們被迫離開了公路,開向山中的土路。
隱者之刺的地速出奇的快,幾乎與全力飛馳的摩托車不相上下。並且直到今日,風靈都弄不明白她的能力到底是什麽。
而此刻,她正窮追不舍地緊跟在摩托車後麵。
兩隻苦無,猶如回旋鏢一般,不斷地被她拋出,在空中回旋著飛向風靈的後背。
幽魂小姐的身形懸浮在風靈的肩上,用霧氣的雙拳不斷地將它們擋開。但是隱者之刺一招手,它們又會重新飛回到她的手上。
“風靈,小心了!”
文真衛加快了速度,在山路上盤旋挪移,盡量給隱者之刺製造攻擊的難度。
他的駕駛技術比風星河要熟練得多,憑借著極快的反應速度,竭力地保持住與隱者之刺之間的距離。後者幾次試圖拉近距離,都被文真衛巧妙地甩開了。
此時此刻,文真衛所懼怕的隻有隱者之刺的遠距離攻擊手段。目前他對那無聲無形的攻擊知之甚少,隻知道對方的射程大概在40-50米之間,單次攻擊寬度為兩米。
期間摩托車曾耗盡了一次油量,但是文真衛立刻從口袋裏又拿出了一隻小噴霧罐,倒進郵箱裏。油表便奇跡般地又漲了回去。
液體與固體不能存放在同一個光質設備中,所以油箱與軍刀是分開存放的。也多虧了這樣,他把光質軍刀交給了風星河保命的同時,汽油卻留了下來。
這是因為光質轉換效應的原理所決定的。當組成槍械的各類金屬被轉換成光子放入光質軍刀以後,根據其轉換以前的金屬密度不同,在其內部也會分層,形成各不相融的光子群落,就像油滴在水裏一樣。
但是,液體分子由於間鍵力度較小,轉變成光子之後能夠很好地與各種金屬形成的光子群落混合。這時候就會使得原本清晰的各個光子群落發生光子乳濁效應。
這樣的情況一旦發生,光質軍刀召出的物品便不會再是成型的物品,而會變成一灘不可名狀的固液混合物。
也正是因此,像噴火器這樣需要液體燃料的武器,就不能被直接放進光質軍刀。
燃料和本體必須分開存放。
也多虧了如此,文真衛的手裏還有大量的汽油,足夠支撐他們的逃跑。
忽然間,山路的中間出現了一層透明的障壁,好似玻璃一樣靜靜地矗立。文真衛嚇了一跳,刹車已經來不及了,他隻能抓緊了車把,準備迎接衝擊。
但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摩托車“當”地一下撞在了障壁上,巨大的力道把他和風靈都掀飛了出去。
而他們則在空中,飛過了那道障壁,掉到了障壁裏麵的的山路上!
文真衛跌在地上,打了好幾滾才算是止住了衝勢,他的胳膊上滿是劃痕和淤青了。
而風靈則是在落地的一瞬間,依靠著將幽魂小姐與自己的半邊身子重疊,這才勉強地安全落地。
“時速50公裏的狀況下被甩出去,可真不是開玩笑的啊!”
文真衛握緊了拳頭,不顧正在流血的胳膊,拔出了腰間僅有的一把手槍,對準了隱者之刺。
然而抬起頭,他才發現隱者之刺正用手在空中上下摸索著,仿佛在感受著什麽東西。
看樣子,她似乎並不能穿過那一道透明的障壁呢。
文真衛略感安心。他收起了槍,來到了風靈的身邊,伸出了手。
風靈看見他的胳膊上血跡斑斑的,心下惻隱不已,緊咬著牙齒問道:“你疼不疼……”
“不疼。都是小磕碰罷了。一會兒就止血了。”
他抓住風靈的手,提著她把她扶起來,然後看著不遠處的隱者之刺。
“看來,她似乎被什麽東西擋住了呢。”風靈苦笑著說道。“我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什麽情況了。”
遠處的隱者之刺,愈發的暴躁,直接將苦無紮向那透明的障壁。然而苦無卻發出了“釘”的一聲,被彈了回去。
接連碰壁的隱者之刺,臉色越發陰冷。她怒吼一聲,隻得把全部的怒火都發泄給了那輛可憐的摩托車。她衝了過去,像野獸一樣撲向摩托車。
眨眼之間,她便將它撕成了廢銅爛鐵。
然後,她站起身,眼睛裏幾欲噴出火來,惡狠狠地指著風靈和文真衛,吼道:“今天先放你們一碼。遲早要殺掉你們兩個!”
說罷,她便轉身離去,不多時,就消失在山路的盡頭。
文真衛和風靈麵麵相覷。死裏逃生的他們還沒有搞清楚狀況。風靈趕緊撕下裙子上的紗層,替文真衛裹傷。
青年極為硬漢,整個過程一聲不吭。除了整個手臂的擦傷以外,他的腰部皮膚也被撕了一道小口子,看起來十分的可怖。
風靈看得手腳都有些發軟,她強忍著惡心,幫他包好了傷口,然後長籲了一口氣,坐倒在路邊。
“現在怎麽辦?”她苦笑著問。“哥哥也走散了。這個變態一直追我們,現在我們跑到哪裏了也不知道。唉,多虧了這個屏障,要不然……”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觸摸那道屏障,卻不料手掌直接穿了過去。風靈嚇了一跳,這透明的屏障她明明能夠用肉眼看見,卻摸不到。
而隱者之刺則相反,她似乎看不見這道屏障,但卻能夠摸到,並被它所阻隔。
“管他呢。”文真衛放下了軍服的袖子,遮住了胳膊上的繃帶。“能為我所用就行。”
他一瘸一拐地沿著山路往前走去,一麵說道:“沒了摩托車,我們被她追上就是死。可不能隨隨便便出去了。倒不如往裏麵探索一下。說不定,就能找到回去的方法呢?”
“嗯……”風靈低低地答應了一聲。不過明顯看得出來,她是沒有抱什麽太大希望。
她和文真衛沿著山路,向上走去。路上,她看文真衛有些一瘸一拐的,忍不住關切地問道:“你怎麽樣?用不用休息一下?”
“不用,我好的很!”
文真衛雖然這樣說,但是他臉上眉毛都快疼得擰成麻花了。
剛才是情急之下腎上腺素分泌過多了,感覺不到疼痛。這會兒平靜下來了,痛楚才逐漸地沿著神經突觸傳導到他的大腦裏。
風靈噘著嘴,小聲嘀咕道:“真是個嘴硬的家夥。”
她往旁邊的石頭上一坐,說道:“我走不動了,咱們歇一會兒吧。你一個大男子漢的有那麽快當然沒事兒,但,也得照顧照顧我這體力不濟的小姑娘啊。”
文真衛苦笑了一聲,說道:“那就休息吧。等你休息好了,便跟我說一聲。”
說罷,他就靠在路邊的石頭上,頭一歪,昏睡了過去。
等到他再次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個木頭搭成的簡易兩輪小車上。
風靈在前頭,像黃包車夫一樣拉著他,不斷地沿著山路往前走。
“不要亂動。”她頭也不回地對他說道。“你的傷,很疼。我知道你是軍人能忍住,但我忍不住。”
“所以,別來打攪我的同情心。”
文真衛低下頭,認出了這兩個車輪是他那輛獨行者標配的摩托車上的輪子。
風靈把它們裝到了一根鐵樺削成的車軸上,又用樹枝搭了一個簡易的車廂,用金屬片卷成釘子把它們牢牢釘在一起,連接處又用鐵塊固定。
可以說,他那輛被隱者之刺蹂躪過的摩托車的殘骸,在幽魂小姐的幫助下,已經被風靈徹底地回收利用,改建成了這輛簡易的兩輪手推車。
“你真厲害。”他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我昏迷了多久?你居然做出了這樣的手工製品!而且它走山路還能不散架!簡直是奇跡啊。”
“哼哼!”風靈得意地昂起了小腦袋。“別看我現在是個廢宅少女。我也是得過大學生手工製作大賽的季軍的哦!是一個標標準準的技術宅啦!我見過的東西,隻要知道大致的原理,基本上都能夠做得出來的。”
她把後半句咽到了肚子裏:“雖然沒有哥哥那麽誇張啦。”
畢竟風星河屬於是跟他的導師張舜一起手搓出肅正騎士原型機的狠人。跟他們相比,她所謂的手工大賽季軍簡直是小孩子過家家。
文真衛蜷縮在車裏,傷口雖然痛得厲害,但是心裏卻暖暖的。
“謝謝你這樣為我考慮。”他低聲說道。“我參軍就是為了保護千千萬萬個像你一樣的手無寸鐵的弗多公民。但是沒有想到有一天,我反過來被被我要保護的人保護了。”
“嗯,不用太在意。畢竟你也救了我一命,不是嗎?要不是你帶著我跑了這麽遠,我早就被隱者之刺劈死了。”
風靈的聲音有些低沉。她的腳步,也逐漸地慢了下來,最後停在了山路上。
“抱歉,文真衛。她要殺的人是我,我卻把你給連累了進來。”
她很愧疚。身為前帝國的十二使徒之一,兩年前在東柏坡商廈上她選擇了背叛帝國,救下了自己的哥哥。
從那時開始她就注定成為帝國暗殺名單上的熱門。
也正是因此,跟在她身邊的人,也會同樣遭到帝國的追殺。
風星河屢次破壞了帝國的陰謀,而且連續拐走了兩名使徒叛逃到弗多,相當於啪啪地抽了帝國兩個大耳光。他早就死豬不怕開水燙了,說不定他在暗殺名單上的位置比她還要靠前。
但文真衛,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關人士。如果沒遇見她,他恐怕還在荒漠上奔走著,獵殺帝國的能力者與軍官。
文真衛,是第一個被她卷進來的普通人。
她對他的心情,是充滿了愧疚的。
“不用太在意這些。”
就在她暗自自責的時候,文真衛悄然握住了她那扶在手拉車橫杆上的手。
“我是弗多的軍人。你是弗多的公民。守護你的生命安全,是我們的天職。倘若因為懼怕死亡,而放棄了你。那不僅是對弗多軍人的侮辱,更是對我個人人格的侮辱。”
他緊緊地握著拳頭,低聲說道:“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你的前頭。想要傷害你,她必須跨過我的屍體。”
“當然,我是不會給她這個機會的。”
他爽朗地笑著,拍了拍風靈的肩膀。笑聲牽動了傷口,又痛得跌回到了車廂裏。
風靈的身體僵在原地。她的肩膀不住地顫抖著,她的身體背著他,他看不見她的臉。
但是,他卻看到了一顆晶瑩的淚滴悄然落下,在太陽光的照耀中閃閃發亮,掉在了地麵上的黃土中。
“風靈……”
文真衛抬起頭,想要說些什麽,但卻被少女打斷了。
“別說話。”她輕聲地說道。同時雙腿重新邁開了步子。
車輪在土路上沙沙地前進著,風靈一言不發地沉默著。
實際上,她在哽咽。
一直以來,她覺得自己都在傷害別人。馮玲被綁架事件的時候是這樣,東柏坡商廈的時候是這樣。就在幾天前的晚上,她任性地向一直把她當做最親近的妹妹嗬護的哥哥求婚了,渾然不顧他心中對江流月的那份苦悶的相思之情。
可是,她卻一直在被溫柔以待。無論她怎樣的傷害了別人,他們都始終在原諒她。
風星河也是,江流月也是,呂文傑也是,還有這位年輕的軍人文真衛也是。
就算她做出的事情足以危害他們的性命,他們也絲毫沒有過抱怨。
可越是這樣,她心中的愧疚也就越深。
這時候,文真衛躺在她身後的車廂裏,說出了一句話。
那句話,讓她一直清楚地記在心裏,直到死去。
“覺得愧疚嗎?”他說。“別人寬恕了你,不必感動得痛哭流涕。作為回報,讓那份溫柔作為一顆種子在你的心裏生根發芽,將它傳遞給更多的人。這樣,就能使他的善行充滿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