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菩提花
周遭的骷髏再次圍了過來,而霍函還在用牙撕扯簡蘭身上的繩索,簡蘭哭得失了聲,只能看著霍函狀如瘋魔地在一群瘋魔中掙扎。
終於,繩索斷了,簡蘭從行刑架上掙脫開來,將霍函緊緊地擁入懷中。
此時的霍函沒了腿,沒了雙臂,個子矮了簡蘭一大截。簡蘭抱著形同一具小孩骷髏的霍函,心痛得只能無聲嘶吼。霍函看著簡蘭脫困,終於鬆了一口氣,而這一口氣,也是他憋著的最後一口氣,氣鬆了,眼睛也就閉上了……
簡蘭悲極,摸出桃木劍,狠狠地朝著自己胸口刺去,想要和霍函一起死。
鮮血濺在無數骷髏的臉上,甚至還有一些流到了行刑架下。
骷髏們舔食著仇人之女的鮮血,終於滿足地緩緩轉身,沉入到血湖之中。而行刑架在浸潤到簡蘭鮮血的時候,也忽地發生了變化。
一些枝條、嫩芽從行刑架上發出,整個行刑架也迅速變得高大、粗壯,沒過多時,便長成了一棵參天的菩提巨樹。
菩提巨樹緩緩地搖了搖身子,發出一輪輪的佛光,天上的血色日月頓時消散,整片天地間都彷彿只剩下了這抹佛光。
在佛光的照耀下,那些用骨頭堆砌的白樹紛紛化為飛灰,湖中血水也逐漸變得清澈透明,之前那些骷髏因此得到凈化,紛紛化為青色的光點,自湖面飛出,又緩緩地飄向遠方。
佛光愈發鼎盛,一朵有著紅色花瓣和紅白兩色花蕊的菩提花自菩提樹頂盛開。與巨大的菩提樹身相比,這花顯得極為嬌小,卻又蘊含著無上的佛力。
待得簡蘭也終於閉上了雙眼,菩提花從菩提樹上掙脫,落在了簡蘭的頭上,與此同時,菩提樹迅速枯萎,整片空間也都轟然破碎!
再次醒來時,簡蘭和霍函都躺在昏暗佛堂的地上。兩人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發現身上雖然出了不少汗,但是之前在夢境中所受的傷卻都不在了,只是精神上仍顯得頗有些疲憊。
真實的夢境讓兩人久久無法平息,霍函沖簡蘭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簡蘭頓時就撲了過去,倒把霍函嚇了一跳。
「阿彌陀佛。」不遠處響起一聲佛號,「萬佛窟乃靜修之地,還請兩位小友注意一些。」
簡蘭和霍函一驚,連忙有些尷尬地分了開來。
簡蘭從地上爬起,鄭重地向供桌旁的祖彌行了一禮:「住持大師,弟子乃茅山門下簡蘭,這位是我的師弟,霍函。」簡蘭斟酌著話語,眼中閃過一絲痛苦,「不知我二人方才所歷夢境是否是您對我們的考驗?那些夢境……太過真實了些。我……我的爹娘真的是曾經投靠過天一妖道的邪修么?他們、他們真的殺了那麼多的人么!」
祖彌淡淡地道:「一切皆成過往,小友又何須在意?你既已被秦氏所拾,便只管安心證道便是。如今菩提花開,貧僧可要恭喜小友了,這一世,可得菩提正果了。」
簡蘭心中本來是有著許多心結的。從小,她就一直好奇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一開始,她以為長桑就是她的父親,可來到茅山以後,秦九卻告訴她,長桑的確算是她的父親,但卻不是她的親生父親。那時還小,她想不清楚「父親」和「親生父親」的區別,只把長桑當成「唯一的父親」來看待。如今得知自己的親生爹娘竟然是十惡不赦的惡人,她的心裡十分複雜。但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難過。畢竟,她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生爹娘,並不存在什麼不舍的親情,更不存在什麼要替他們恕罪的內疚。正如祖彌所說,既然秦九撿到了她,那她便是秦九的孩子,是那個印象已經有些模糊了的長桑的孩子,是茅山的孩子。前塵過往,與她何干?
不過在祖彌提到菩提花的時候,簡蘭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頭上有著一個東西。拿下來一瞧,發現是一朵紅色的小花。
「這就是菩提花?比想象中的小了許多。」說實話,簡蘭確實還從未見過菩提樹開花。
聞言,祖彌的聲音竟意外的有些溫柔,道:「此乃你前世法身所化,以此為法器,與你最是契合。尋常飛劍法器,斷不是你的對手。」
霍函這個時候也緩過來了,站起身來,亦是行了一個禮,笑道:「想不到住持大師這般平易近人,傳言說住持大師乃是怒法相,一言不合就動手打人,但如今只是對我們試煉了一番,而且還送了一份大禮給簡蘭,我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啊。只是那夢境也未免太過真實了一些,疼得我,到現在還沒緩過勁來呢。」
聞言,一直還算克制的祖彌頓時就冷下了聲音:「哼!若不是見你們知禮數、有悟性,不僅主動從側門進入我萬佛窟,而且還悟出了你們進這萬佛窟乃是為我萬佛窟增添煩惱的話,早在你們踏入這佛堂的一瞬間,貧僧就會親手拆了你們的手腳了!斷不會只是用須彌輪迴困住你們這般簡單!」
霍函見祖彌突然生氣,不由得往後退了退:「住持大師!咱們之前也沒什麼仇怨吧?何至於生這麼大的氣,要在見到我們時候親手拆了我們的手腳?」
祖彌枯瘦的身影突然動了,在唯一一盞佛燈的映照下,顯得頗為滲人:「沒有仇怨?早在百里之外,貧僧就感應到你們體內的金蓮子了!說!你們身上為何會有我萬佛窟的聖物!貧僧那傻師弟都好幾年沒有回來了,是不是你們設計殺害了他!」
簡蘭見祖彌有些激動,連忙出來圓場:「住持大師!您誤會了!這金蓮子是祖善大師見我們有緣,贈予我們的!」
祖彌怒喝道:「胡說!金蓮子乃我萬佛窟聖物,一共就只剩三顆了!他就算再怎麼跟你們有緣,光是送你們一顆,就要冒著被貧僧暴打一頓的風險了!又怎會送你們兩顆!?」
簡蘭和霍函頓時有些心虛,異口同聲地小聲說道:「其實……他三顆都全給我們了……」
祖彌的身上忽然綻放出耀眼的佛光,直將整座昏暗的佛堂都照得亮了起來!直到此時,兩人才駭然地發現,整座佛堂之中,除了供桌和佛像之外,到處都布滿了裂痕,也不知有多少人曾經在這間佛堂內被他修理,說不定,就有祖善和尚?
「你說什麼!貧僧沒有聽清楚!」祖彌怒目圓瞪,枯瘦的身形在此時莫名顯得有些高大。
只是這佛怒金剛的架勢原本應該是頗具威勢的,但因為祖彌身上的袈裟實在是有些太過破爛而打了不少的折扣——那哪裡是什麼袈裟,分明就是一堆布條!
通常而言,僧衣袈裟一般有三件,其中,用五條布縫製而成的小衣叫做五衣,用七條布縫製而成的中衣叫做七衣,用九條乃至二十五條布縫成的大衣叫做祖衣。如今,祖彌住持的祖衣、七衣、五衣盡數破舊成了布條,布條里三層外三層地隨著祖彌的佛力飛舞,畫面實在是有些慘不忍睹……誰又能知道,這萬佛窟竟然窮到了這般地步?
霍函一時沒忍住,感慨了一句:「果……果然是貧僧!」
「你!」祖彌怒極,右手揚起,似乎是想要捏死霍函。
霍函只恨自己的嘴太快,連忙說道:「住持大師,是我錯了!是我失言!咱們一人退一步好不?佛家不是最講究放下了么?退一步,退一步就海闊天空了!」
祖彌喘著粗氣,道:「退一步?退一步貧僧越想越氣!看來,還是親手拆掉你的手腳好了!」
霍函大驚,這萬佛窟的主持怎麼一點也不像其他寺院的那些得道高僧啊?這麼暴躁!不對,不光是他不像!霍函仔細想了想,而後發現這萬佛窟似乎果真和其他寺院不一樣,似乎連一個像和尚的都沒有!
「住持大師!佛家以慈悲為懷!你不可以對我動手的!」霍函大叫。
「濟公活佛說過,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貧僧沾點血腥又如何……」祖彌怒過之後,露出了笑容,也是直到此時,霍函和簡蘭才明白過來,為什麼那兩位比丘在見到祖彌的笑容之後,竟是不敢再來佛堂了。
霍函仍舊沒有放棄求生的慾望,生平第一次,他這榆木疙瘩的腦袋竟然生出了想要與得道高僧論法的念頭!
「不一樣!濟公活佛若是吃了一隻雞,還能吐出一隻活雞來。你辦不到,你就是殺生!」
祖彌笑得更燦爛了:「貧僧是做不到吐出活雞來,所以貧僧不吃雞。不過……把這拆掉的手腳接回去嘛,貧僧還是辦得到的。小友別怕,忍一忍就過去了,拆掉你的手腳之後,貧僧自會替你接好!」
霍函寒毛直豎,若不是簡蘭還在一旁看著,他真想大聲喊娘,然後尿褲子了!
這個老和尚,太恐怖了!
簡蘭不忍再看,反正她也無力阻攔,只要祖彌最後還給她的還是一個完整的霍函就好……
就在霍函真要尿褲子的時候,一位比丘隔著大老遠就朝著佛堂這邊開心地通稟道:「住持師父,祖善監寺他回來了!」
一時間,佛堂內的三人,表情都變得有些精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