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謝必安與范無救
「你就這麼討厭我么?」隔著鐵水池,晁笙望著惡魄,燥熱的溫度讓月洛的那張臉顯得有些扭曲。
惡魄正要開口回答,整個無間地獄卻突然晃動了起來,不少沸騰的鐵水晃蕩而出,有如世間末日。
一道血色大門在惡魄身後突兀地出現,隨即牛頭馬面從中緩步而出。
牛頭手持鋼叉,手是人手,腳卻生作牛蹄的模樣,馬面手持長矛,作羅剎狀。
「何人在此,竟敢殺我地獄獄卒!」牛頭沉悶地問,聽不出喜悲。
「是我。」惡魄答,「帶我走吧。」
「你倒是乾脆。走吧。」牛頭的手上生出一段鐵鏈,將惡魄纏得結結實實,惡魄也不抵抗,就這麼任由他牽著自己。
「放開她。」
低沉的聲音響起,淹沒在一眾罪魂的哀嚎中。牛頭馬面彷彿沒聽見一般,繼續轉身。
「他娘的……」晁笙低頭笑了笑,而後豁然抬頭,怒吼道,「我讓你們放了她!」
逆靈之體極致運轉,發出從未有過的璀璨綠芒,整個無間地獄的陰氣靈力都開始向著晁笙匯聚,直攪動得無數鐵屋內的鐵水騰空而起,如一條條紅色的蛟龍環伺,駭得無間地獄中的罪魂全都失了聲。
太初有無,無有無名。
無天無地,無陰無陽。
無日無月,無晶無光。
無前無後,無形無象。
自然空玄,無邊無量。
古劍,太初之靈!
咒文落下,晁笙的皮膚逐漸沁出血珠,血珠依次剝離,在晁笙的背後凝為一柄血劍。血劍緩緩成型並慢慢清晰,隱約間,劍身之上彷彿有四個古字浮現而出。
冷冽的殺意勃然爆發,四周的鐵屋發出一陣嗚咽,竟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捏變了形。罪魂們紛紛想要逃回池底,卻無奈地被翻騰的鐵水卷向更高處。
看到眼前的情景,惡魄心裡竟沒來由地一陣慌亂,不由自主地喃喃道:「你……停下來……快停下來……你停下來啊!」
馬面冷哼一聲,身形一動,瞬間出現在血劍旁,他先是一掌拍散血劍,而後長矛向前猛地一遞,輕而易舉地就刺入了三昧火界,將晁笙的整個右肩貫穿!
「我牛頭馬面二人雖未得神格,但也不是隨便任人拿捏的。不然你以為我們平時是如何將那些高人的魂魄勾來的?」
馬面冷笑著,就這樣扛著長矛和晁笙,回到了牛頭的身旁。
「你為什麼要阻止他?你讓這無知小兒把術法施放出來,屆時不用我們動手,他自己就會死了。」牛頭瓮聲瓮氣地說,對馬面的行為表示不解。
「若是真讓他施展出來了,只怕還真能傷到我們。而且就算我們不怕,這裡的獄卒也會因此死絕。再怎麼說,孟婆和黑白二位神君的面子也總是要給上一些的。」
牛頭點頭:「如此也好,我們走吧。」
馬面扛著晁笙當先邁入傳送門,牛頭扯著月洛的惡魄緊隨其後。隨著大門消失,那些騰空而起的鐵水瞬間跌落,罪魂們如同一個個餃子,尖叫著跌回池中。
不多時,到了鬼城無常殿,晁笙被馬面重重地摔在地面,長矛拔出,肩頭血如泉涌,直疼的晁笙倒吸數口冷氣,但他卻顧不得這些。
抬起頭來,他看到殿內的上首處站著一白一黑兩個身影。白色身影身材高瘦,面容慘白,嘴裡吐著長舌,但卻滿臉笑容,頭上官帽寫著「一見生財」四字。黑色身影身寬體胖,面容兇悍,個小面黑,頭上官帽寫著「天下太平」四字。
「二位神君,殺死無間四門四獄獄卒的犯人已經帶到,正是這個只餘一魄的女子。至於旁邊這小子,妄圖阻我二人執法,不惜催動血咒禁法,險些釀成大禍,還望神君明鑒,將其一同處置。」牛頭馬面稟明了事情的緣由。
「這女子這一魄已然化作惡靈,將之毀去吧。另一人,送他回陽。」黑無常皺著眉,淡淡吩咐道。
「可此子險些釀成大禍,若是不除——」牛頭一驚,正要勸解,卻被晁笙打斷。
「我不回去!你們要想毀了她,那便先殺了我!」
白無常吐著舌頭,笑吟吟地說道:「你這娃兒怎的如此不識好歹。我二人念你曾在陽世以一舉之力布下凈靈符陣,救千百人,渡千百魂,甚至還喚出了我二人的神念分身,實乃功德無量,是以才網開一面送你回陽。眼下此事我二人尚可解決,可若是你執意要將此事鬧大,他日到了十殿閻羅那裡,我們可保不住你。其實,你已尋回這位姑娘的主魂,這一魄不要也罷。這姑娘頂多以後無法精進道行修為,但於此剔除心中惡念,至此至善至美,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晁笙搖了搖頭,捂著肩上的傷口,勉強站了起來:「多謝神君美意。只是不論是善,還是惡,她都是月洛的一部分,是月洛真真切切來世上走過一遭的感受。我喜歡她,是喜歡她的全部,我欠她,亦是欠她的全部。少了任何一部分,她都將不再完整,而我,也絕不允許那樣的事發生!」
惡魄怔怔地看著晁笙,不知該說些什麼。她開始懷疑,是否是其餘的魂魄已經開始漸漸影響她,所以她心中的恨意才不再那麼純粹?
「你這兔崽子,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黑無常頓時大怒,「你絕不允許?你拿什麼不允許?今天本神就讓你和這女子一起飛灰湮滅!」
牛頭聞言大喜,暗自攥緊了惡魄的鐵鏈,馬面對晁笙倒是沒有什麼落井下石的舉動,因為他並不相信以晁笙這點微末的道行,能夠在他們的面前耍出什麼花招。
「二位神君,得罪了!」晁笙說著,突然從懷中掏出孟婆給他的小瓶,在發現裡面只有兩滴后,他便沒敢自己都喝了,只喝了一滴,就又蓋上了瓶蓋。
月洛,我一定會帶你回去,哪怕為此搭上性命!
晁笙心中已經沒有任何即將要與月洛死別的傷心,有的,只是哪怕付出所有,也要將她救回來的決心。
黑無常隔空一掌扇來,一個短粗的黑手印便朝著晁笙擊來,馬面連忙躲避,生怕自己被波及到半分。
然而晁笙的身上忽地騰起一道霞光,輕而易舉地就擋住了黑手印。
只一個眼神,月洛惡魄身上的鐵鏈枷鎖便消失無蹤。晁笙不顧惡魄的掙扎,掠過來強行將她攬入懷中,就要將她帶走。
牛頭大怒,大喝一聲,隨即無數金屬碰撞的聲音響起,無數血紅的鏈條自晁笙腳下升起,相互穿梭間,宛如一個巨大的鳥籠,將晁笙和惡魄死死地困在了裡面。
「你好好的一頭牛,不想著耕田,整天琢磨抓鳥作甚?閑的么?」晁笙待人,向來是懂禮數的,但是這牛頭一上來就捆住月洛的惡魄,自己說話他不聽,還一直蔑視自己,慫恿黑無常殺自己,眼下更是想把自己困死在這裡,晁笙早就看他不爽了。
趁著孟婆給他的忘川精華還未失效,他遙遙地朝牛頭扇了一巴掌。啪的一聲過後,鐵鏈囚籠應聲而碎,牛頭的臉上也多出了一道深深的掌印。
「這是給你的教訓。他日我身死,不論是證道成仙,亦或是是再入地獄,我都會再來與你好生討教!」
丟下一句話,晁笙模仿著孟婆的樣子,隨手撕開了空間,而後鑽了進去。
看著空間裂痕重新復原,馬面忍不住問道:「二位神君為何不出手阻攔?難到就任由他們這般離去?那我地獄威嚴何存?」
白無常笑嘻嘻地道:「這孟婆有意幫他,莫說我倆只是小神,就算十殿閻羅盡數到齊,只怕也是留不住他的。」
「都賴你,叫什麼名字不好,非要叫謝必安。只要是酬謝尊敬神明的人,必定就會平安。這倒好,這小子一進地獄道就討得了最大一尊神明的喜歡,以至於讓他從我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這叫我們顏面何存吶?」黑無常沒好氣地說。
白無常寬慰道:「你這名字也不錯啊,范無救,只要是犯了法的人,都無救。他們此次遭逢大劫,其實不過就是因為毀了人家的棺材鋪,且因沒錢賠償,就此逃之夭夭而已。如今此女殺了一位獄卒,就算此次能夠逃出生天,日後恐怕也早晚需要償還的……」
黑無常不置可否,轉而有些幸災樂禍地對牛頭馬面說道:「你二人以後說不得要有苦頭吃了,此子他日不論是位列仙班,還是再入輪迴,只怕都不是你們惹得起的。」
牛頭被扇了一巴掌,只覺得臉上無光、心中有氣,當下不由惡狠狠地道:「我這就去稟報諸位閻羅!他竟敢羞辱於我,我定要叫他上天無路、遁地無門!」
「去吧,我看看十殿閻羅究竟敢不敢幫你。」清冷的聲音在無常殿中響起,所有人都臉色一變。
黑白無常當即行了一禮,牛頭馬面更是嚇得直接拜服了下去。
「見過幽冥神。」四人齊聲喚道。
「這孩子已經通過了我的考驗,所以你們大可以試試我的底線。世人都說我最喜叫人遺忘,鍾情於拆散他人的緣分。那我今日,便定要撮合一次兩人的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