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地獄道
在穿過六道生門的一瞬，晁笙的右手手背上出現了一個「獄」字咒印，與此同時，他感到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壓制在了自己的身上，這股力量雖不影響他的法力運轉，但卻似乎在阻止他的身體從方才失血的虛弱中恢復過來，若是換作常人，只怕就得一直拖著眩暈虛弱的身體找尋下去，直至離開地獄道。
但晁笙的逆靈之體卻又開始自行運轉了起來，漸漸地，竟將這股壓制的力量轉化成了晁笙自身的法力靈氣，晁笙能夠明顯地感覺到自己虧損的血氣正在逐漸地恢復，若不是他竭力地控制著自己的逆靈之體，只怕就連「獄」字咒印都會被他的這種古怪體質吞噬而去。
眼前飛速地劃過一些如夢似幻的光影，光影隱隱蘊含著各種法則至理，又彷彿僅僅只是一些幻影。不知過了多久，晁笙一頭栽在了一片花海之中，花海此時紅得正艷，正是之前與月洛一同施展鏡花水月時曾經見過的彼岸花。
晁笙疼得咧了咧嘴，凝神感應了一下，額間的血印卻並沒有任何反應，看來月洛的魂魄離此地還尚遠。
他四處張望了一下，看到不遠處有一座木質的大橋，大橋外觀簡潔而古樸，此時上面空蕩蕩的，並沒有想象之中魂來魂往的樣子。一條泛著慘綠色熒光的河水從中穿過，在穿過了大橋之後，水勢卻是陡然一變，竟然逆著向上流去，最終消失在昏暗的「天空」中。若是仔細觀察的話，便不難發現，那河水之中擠滿了各式各樣的靈魂。
「原來過了奈何橋便可往生的傳說，其實不是從奈何橋上走過，而是魂體投入這忘川之中，再藉由忘川之水穿過奈何橋……」晁笙大感驚奇，看來道藏讀的再多、道理悟的再多，也終是需要親眼看一看、親身體會一下的。
在奈何橋右側的岸邊，還架著一處高大古樸的石台，無數無罪的靈魂排著長隊，依次爬上高台，而後縱身投入忘川之中，前往自己的往生之路。
一個長發及腰、明眸皓齒的絕色女子站在奈何橋與高台的中間，見到晁笙之後，毫無感情地說了一句：「生人過橋，亡靈入水。」
女子長相極美，如果說月洛是謫落凡塵的仙子，那這女子便就是仙子本身，她這般立在幽暗孤寂的忘川河畔，雖面無表情，但河畔的彼岸花海卻全都因她而黯然失色。
晁笙遠遠地行了一禮，正要走上前去詢問，卻在這時，忘川河水突然咆哮了起來，奈何橋身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開始碎裂開來，就連彼岸花海，亦是萬花凋零。排隊往生的靈魂們紛紛驚恐地哭叫了起來，似乎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物。
一聲如同琉璃破碎的巨響過後，奈何橋的上方空間突然破裂出了一道裂縫，隨即一個渾身血管筋肉暴起，膚色血紅的身影掠了出來，瞥了一眼四周的環境，露出一副厭惡的神情。
「果然是下界！又暗又臭！」
晁笙心中暗暗吃驚，若他所料不錯，那這便是傳說中享受著天人福報，但內心卻有著種種污濁的阿修羅道中的修羅。徒手撕裂空間……這修羅的實力只怕還遠在全勝時的滄瀾掌門之上。
河畔旁的女子依舊沒有對此流露出任何的表情，只是淡淡地開口問道：「你是何人？為何不通過六道生門，你難道不知，這些靈體是經受不住實體太強的氣勢的么？」
修羅唾了一口，不屑道：「老子又怎知這下界竟然這般脆弱？再說，老子有能力直接撕裂虛空來此，又為何還要受那鳥六道生門的壓制？老子懶得和你廢話，老子有個小弟，受六道業力劫罰，跌出了阿修羅道，你們要是識相的話，就快些把他交出來！」
女子淡然答道：「地獄道不收阿修羅道之人，你來錯地方了，你該去人道、畜生道、餓鬼道找一找的。」
「嘁！」修羅再次唾了一口，轉身就要離去，「不早說！浪費老子時間！」
「慢著。」女子卻是叫住了他。
修羅回過身來，不耐煩地道：「還有甚鳥事？」
女子忽地露出一絲笑容。這笑容絕美，卻也至寒！
「你以為為何是我駐守在這忘川河畔，而不是地藏王和十殿閻羅？」
女子說著，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修羅。修羅大怒，以為遇到了一個瘋婆子，正要痛下殺手之際，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無法動彈了！他心知自己踢到了鐵板，連忙想要逃走，卻驚駭地發現自己一身的法力、精血竟都不由自主地外溢而出！
修羅驚恐地看著自己的身體逐漸乾癟，而在女子的目光注視下，他卻竟然毫無辦法！
與身體逐漸衰敗的修羅相反，在修羅溢出的法力和精血的滋養下，忘川重歸平靜，奈何橋恢復正常，彼岸花海重新盛放。
「上神饒命！我錯了，我知錯了！饒命啊……」不可一世的修羅終於惶恐起來，開始求饒。
但女子卻不給他繼續聒噪的機會，優雅地隨手撕裂了一片空間，將他扔了進去：「如今廢你修為，令你連只餓鬼都不如，到了餓鬼道，記著和你的小弟團聚。」
女子拍了拍手，空間縫合，一切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
晁笙吞了吞口水，心想這些神官確實不能得罪。
再次行了一禮，晁笙走上前來，女子沒有等他說話，便再次開口道：「生人過橋，亡靈入水。」
晁笙有些尷尬，但事關月洛性命，他也只得硬著頭皮，恭敬地問道：「小子晁笙，見過幽冥神。敢問上神可曾見過一位修道女子的一魂一魄？這一魂一魄已然分出了善惡，應該不難辨認。」
女子微感詫異：「我一不蒼老，二不醜陋，三不端著個碗四處問人要不要喝湯，你倒是說說，你是如何認出我來的？」
晁笙答道：「世人傳言，大都喜歡根據自己的喜好以訛傳訛，所傳之事往往便有些走樣，實在是不可盡信。小子曾有緣在一本古籍中看過，說這孟氏乃世間罕見的美女，哭倒長城之後，感念情之所苦，便來到這奈何橋畔做起了這讓人忘記前世因果的無上功德之事。上蒼念她思夫之情感天動地，便為她造築驅忘台，並降下幽冥神格。小子方才見亡魂竟是藉由忘川之水從橋下穿過奈何，進而往生，因此斗膽猜測，世人口中的孟婆湯，是否就是這忘川之水，不然世人又為何要說『飲之忘川水，便可忘卻一切』？而旁邊的這座高台，想必就是驅忘台了。」
聞言，年輕貌美的孟婆終於露出一絲略帶暖意的笑容：「你還算有些見識。」
晁笙暗自鬆了一口氣，誰又能想到，世人口中又老又丑的孟婆，竟是這般年輕貌美的正神呢？
晁笙繼續問道：「敢問上神可曾見過我那位朋友的一魂一魄？」
孟婆道：「我從不替人尋人。你若想忘人，我倒是可以幫你。」
晁笙微感失望，神色有些黯然：「如此，便多謝幽冥神了。小子還要尋她，先行告辭。」
見晁笙轉身要走，孟婆又道：「慢著。我觀你步履穩健、神炁充盈，似乎並沒有因為地獄道的壓制而變得虛弱。」
晁笙猛地頓住身形，冷汗不經意間冒了出來：「上神明鑒，我確實是經過六道生門過來的，您看，印記還在。」
孟婆看著晁笙伸過來的手，感覺有些好笑，這種感覺已經多年不曾有過了：「印記還在，印記的封印之力卻是不在了……」
「這、這是因為——」晁笙不知該如何解釋，他實在不知道地獄道的一些稱呼是否和人間的一樣。
「是因為逆靈之體吧？」孟婆卻是替他說了出來，「你不用緊張，只要你是通過六道生門來的，便足以證明你對地獄道的尊重，只要你不影響這裡的秩序，這裡的生靈便都不會為難你。更何況，地獄道對外人的壓制之力是法則之力，你這逆靈之體亦是法則之力，法則之間有高低之分，卻無對錯之分，你不用在意。」
「法則之力？」晁笙有些愕然，他當然清楚這意味著什麼，「可是我的逆靈之體似乎並沒有多強，靈氣法力的轉化效率也並不高……」
孟婆啞然失笑：「就憑你現在這點微末的道行，你還想要什麼樣的效果？這麼說吧，若是你有朝一日能夠達到方才那位修羅的境界，那麼即使是我，也無法僅憑一個眼神就殺死你。」頓了頓，孟婆又補充道，「當然，我若是動手，也還是可以輕鬆殺掉你的。」
晁笙內心一陣無奈，不由嘟囔道：「那不還是沒用么……」
孟婆道：「你這貪心的小鬼，既然如此貪心，不如再順便帶走些忘川水好了。」
晁笙連忙搖頭：「不用了，我還不想忘了她。」
「你是不想忘了她，可她呢？」孟婆意味深長地說，「若不是她想掙脫你、忘了你，她的一魂一魄又為何會來到此處？就算你在這地獄道中尋到了她，可沒有忘川水的幫助，你確定她還願意跟你回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