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六道生門
蒼雪道人出逃的第七日，滄瀾真人的掌門繼任大典與曉霖長老的祭典同日舉行。
雖說曉霖長老調教出了一位險些讓蜀山覆滅的弟子，但他的道心，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作為師父，他其實不過是太過疼愛自己的弟子了而已，至於自己弟子犯下的罪孽，他也用自己的性命去償還了。雖說還是沒能喚醒蒼雪道人，但他又能如何呢？他已經儘力了。
引渡魂魄的符紙與繼任大典的花瓣一起在空中飛舞著。送走曉霖長老后，滄瀾真人接過蜀山掌門印信，緩緩走上通往玄清殿的台階。眾長老分列兩側，紛紛並指為劍，點在滄瀾真人的額間，以示祝福。
滄瀾真人行至最高處的殿門前，轉過身來，面色依舊有些蒼白，他看著台階之下的蜀山弟子，朗聲說道：「蜀山此番遭逢大難，得遇兩位貴人，方證邪不勝正之道，得以稍作喘息。如今蜀山上下，僅余本座一位天師，而十數年前犯下無邊殺孽的天一妖道近日又有所復甦，可謂內憂外患。我蜀山千年基業，如今已是搖搖欲墜，諸弟子當更加勤勉修習，鑽研道術，揚我蜀山劍氣！傳本座令，即日起，通行令牌一律作廢，蜀山上下禁制殺陣盡數開啟，全面戒嚴！未經通報、擅闖蜀山者，殺！」
眾弟子轟然應允。
「揚我蜀山劍氣！」
「揚我蜀山劍氣！」
「揚我蜀山劍氣！」
蘇葉站在階梯上，看著這一切，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悄悄地退到一邊，消失在滄瀾真人眼角的余光中。
畢竟都是修仙的人，經過六千弟子近七日以來的修繕，此時的蜀山已經依稀有了些昔日的模樣。穿過人群和新修建的屋舍，蘇葉在蜀山左側的瀑布處找了琴玉軒。此時的瀑布仍未恢複流淌，畢竟陣法的復原往往比土石房屋要複雜的多。
「又想丟下我，一個人走？」沒了法力的蘇葉，微微喘著氣，半是埋怨半是期待地問，「你就不能帶上我么？」
琴玉軒搖了搖頭。
眼淚瞬間充滿了蘇葉的眼眶，讓她看上去顯得很是委屈：「我就知道！共情丹你也不肯吃，又不願帶上我！你究竟當我是——」
蘇葉後面說的話，忽然被琴玉軒的吻給堵住了。
作為一個活了一百多年的少女，蘇葉瞬間紅了臉，怔怔地盯著琴玉軒的眼睛，整個身體都變得僵硬起來。而琴玉軒的耳根竟也是漸漸紅了起來——事實上，這也是琴玉軒的初吻。以琴玉軒體內亂竄的真氣強度，他之前並不敢親吻任何人，唯有蘇葉這樣的存在，才能讓他放下所有的提心弔膽。琴玉軒不由想起了晁笙說過的話，或許自己和蘇葉確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罷。
從蘇葉的唇瓣上離開，琴玉軒這才笑了笑：「我搖頭的意思，是我並非要丟下你，而是我在等你一起走。你可願意？」
「不願意。我就沒見過你這麼討厭的人！」蘇葉沒好氣地說，「除非……除非你肯背我……啊！你瘋了！蜀山現在所有的禁制殺陣都開啟了，不能這樣——啊！」
蘇葉正自說著，琴玉軒卻是直接強行將她背在了背上，而後從瀑布的位置直接跳了下去。
在蘇葉的陣陣驚呼中，依稀傳來琴玉軒那有些狂妄的聲音：「看來，你們蜀山還得再費一下心，修復一下這些禁制殺陣了……」
……
滄瀾真人知道晁笙心裡始終挂念著昏迷的月洛，因此也沒讓晁笙繼續等待下去，繼任大典結束的當晚，他便差人喚來了晁笙。
當晁笙步入校場的時候，整座校場都用紅色的硃砂寫滿了咒文，雖然晁笙本就識得這六道生門陣法，但見此情景仍就不免暗自心驚，不說此陣需要無量期的天師修為方可開啟，光是畫出此陣所需消耗的硃砂，便不是他能夠負擔得起的。
在晁笙的注視下，幾個蜀山的弟子小心翼翼地將昏迷中的月洛抬到了陣中的陣眼處，滄瀾真人示意他們退下，而後又將一個銅盆放置在了月洛的身側。
滄瀾真人輕咳幾聲，對晁笙招了招手，笑道：「等著急了吧？過來罷。」
晁笙走了過去，看了看滄瀾真人臉上略顯虛弱的笑意，有些擔憂地問：「滄瀾掌門的身體不要緊么？六道生門所耗法力巨大，若是滄瀾掌門身上的傷勢還未康復，不妨再多等上些時日。如今月洛的肉身與兩魂六魄尚存，那一魂一魄入不了輪迴，想來也不必急於一時的。」
滄瀾真人搖搖頭：「小友有所不知，雖說只要魂魄不入輪迴，便總有機會將之召回，然地獄何其之廣，所拖時日越久，月洛姑娘的魂魄便會離黃泉奈何越遠，你想要尋到便越難。如今已過去不少時日，卻是不能再拖了。」
晁笙聞言，心下亦是有些焦急，當下拱手道：「如此，便有勞滄瀾掌門了。」
滄瀾真人遞給他一個符袋：「聽蘇葉說，月洛姑娘丟失的那一魂一魄已然分出了善惡之念，已成鬼靈，其實力遠非尋常渾噩鬼魂可比，不可小覷。這符袋只能確保她的魂魄不散，卻無任何收服之能，如何說服她跟你走，自願進入這符袋，就要看你的真心了。」
見晁笙點頭，滄瀾真人指了指月洛身旁的銅盆，說道：「現在把你的血放進去吧，要放滿這個銅盆。六道都有著各自的規矩，而地獄道為了避免人間強者闖入其中破壞輪迴秩序，故而通過六道生門者均需先行削弱自身的體力，方可進入。眼下我本就極為虛弱，倒是可以省掉這一步。」
沒有任何猶豫，右手指尖在左手手腕處猛地一劃，鮮血頓時噴涌而出。看著自己的鮮血逐漸注滿整個銅盆，晁笙還是第一次知道人體內竟會有著這般多的血。逆靈之體自行運轉，當鮮血注滿的時候，腕部的傷口也恰好癒合如初。
晁笙腳下踉蹌了幾步，只覺頭暈欲吐，四肢乏力無比。
滄瀾真人用食指沾了些晁笙的血，依次點在月洛和晁笙的額間，而後誦念道：「天道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往來天下，君子有終，紫微星曜，招魂引命！」
晁笙額頭上的血跡發出淡淡的光芒，與此同時，滄瀾真人卻是如遭重擊，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晁笙連忙想要去扶他，奈何自己此時亦是虛弱無比。
滄瀾真人擺了擺手：「無妨。命術一道，可預可避不可逆，否則就會遭到反噬，這點傷勢，我休息片刻便好。如今我的修為雖然追上了山人師父，但命術一道卻遠不及他老人家之萬一，我無法替你召回月洛姑娘的魂魄，只能在你和她的魂魄之間建立起一種聯繫，此聯繫受紫微照耀，牽引著命數之力，你下去之後，若是接近了她的魂魄，血印便自會為你提供指引。不過這也不過只是多一層保障罷了，六道生門陣法只能單向破界傳送，所以我會陪你一同前往，你不必太過擔心。」
晁笙恭敬地行了一禮，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說些什麼。
滄瀾真人道：「你不必謝我，你於蜀山有著大恩，萬妖出逃一事，這天下更是在無意之間承了你的一個大恩。此番就算身死道消，我也會助你救回月洛姑娘。只是月洛姑娘乃月相陰命，本身又有著道行傍身，此番到了六道之內陰氣最重的地獄道，只怕比之尋常鬼靈，還要厲害許多。我二人屆時受地獄道法則壓制，身虛體弱，切記不可胡來。」
晁笙點頭，想了想，問道：「若是不小心撞見了地獄道內的神官鬼差，該當如何？」
滄瀾真人答：「六道生門陣本就是天道認可的陣法，在通過界門時，我們的身上會被烙印上一個帶有地獄法則的印記，這印記既是阻止我們恢復虛弱狀態的封印，又是我們通行其中的憑證。因此只要不阻攔他們行事執法、破壞地獄秩序，想來那些神官鬼差也不會太過為難我們的。」
晁笙微微鬆了一口氣：「如此便好。還請滄瀾掌門起陣吧！」
滄瀾真人頷首：「如此，我便起陣了。」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
卑高以陳，貴賤位矣。
在天成象，吉凶生矣。
在地成形，變化見矣。
動靜有常，剛柔斷矣。
六道無常，三界往矣。
六道生門，開！
咒文方落，整座大陣紅芒大盛，直穿天際，隱約中，有六道天門依次輪轉，最終一扇雕刻著地獄萬般苦厄景象的血色大門浮現了出來，並愈發變得清晰。
血色大門緩緩落在晁笙和滄瀾真人的面前，轟隆聲中，大門緩緩打開，一陣陰風從中呼嘯而出，隱約中還夾帶著些哭聲。
滄瀾真人再次吐了一口鮮血，整個人的精神再度萎靡了幾分。
他搖搖晃晃地扶著晁笙，走至血色大門前，露出一絲笑容，說道：「我們走吧。」
晁笙點了點頭，便與他一同向著門內走去。
不料就在兩人即將跨入另一個世界的時候，晁笙卻突然反身將滄瀾真人推了出去！
「蜀山不能沒有你，此去，我一人便可。替我照顧好月洛。」
再次向滄瀾真人行了一禮，晁笙的身形瞬間消失在了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