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白巫·裳
眼見都拉烏一掌劈下,白蘇兒的周身突然泛起了刺眼的白光——她拼著耗盡巫力,不惜露出老態,為的就是能夠儘快祛除血蠱天龍的劇毒,然後在最後的關頭將都拉烏一起拉下地獄!
「先祖在上,今日五仙教毀於我白蘇兒之手,蘇兒下去后自當領罰。只求先祖有靈,助我剷除都拉烏這個孽障!」說著,白蘇兒便催使秘法,打算將自身生命轉化為無上的神力,最後再與這都拉烏拼上一拼。
都拉烏見狀也是一驚,身形一邊爆退,一邊怒罵道:「瘋婆娘,當我怕了你不成!我一隻腳已經踏入聖女境,我倒要看看你這個油盡燈枯的婆娘能奈我何!」
都拉烏罵著,身上紫光也是衝天而起,一隻足有一座小山高的蜈蚣隨即在半空中迅速成形!
「唉……現在的孩子怎都如此不惜命?姐姐勸你,好好活著,莫要像姐姐這般,死後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一聲嘆息突然響起,隨即一道更加璀璨的白光穿透了層層迷障,籠罩在了白蘇兒的身上。隨即白蘇兒驚訝地發現,自己的秘法竟然再也無法施展,方才催生出的力量也全都被盡數壓制回體內,再也催發不得!
白蘇兒扭頭看去,發現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七個人影。
「是你這瘋婆娘!」都拉烏驚怒交加,「你的毒怎麼這麼快就解了!」
白巫裳撫媚一笑,上前走了幾步,隱隱將白蘇兒護在自己的身後:「很奇怪么?就連這叫作白蘇兒的小丫頭都能這麼快地解除你這不上道的毒,要是我解不開的話,我還怎麼當你的姑奶奶啊?」
白巫裳笑意盈然,只是任誰都能看出來,她已經動了真怒。
而聽著她說出口的話,晁笙等人也不免有些汗然——小丫頭?她竟然稱呼白蘇兒為小丫頭?要知道白蘇兒可是有著相當於修道者天師境界的道行,當今身處這個境界的人,哪個不是活了上百年的大能?更何況,白蘇兒還是十大修真門派之一的教主。哪裡小了?哪裡丫頭了?
「你!」都拉烏怒極,雙掌朝下一按,空中的巨型蜈蚣張牙舞爪地撲了下來,毒風肆虐,周遭的植物都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下去。若不是這蜈蚣的邪氣太重,那遮天蔽月的架勢倒真有幾分天龍的樣子。
晁笙等人見狀,連忙各自布下防禦結界。只是那蜈蚣太過強悍,僅僅只是所攜毒風透過的餘威,便險些讓眾人吐血重傷。
好在白巫裳也沒打算讓眾人硬抗,只見她抬起了右手,然後隔空扇了一巴掌,隨即眾人便見那蜈蚣轟然倒飛了出去!巨型蜈蚣來得快,去得更快,轉瞬便消失在了雲層中,不見了蹤影!
都拉烏如遭重鎚,雙膝跪了下來,口中哇哇接連吐血,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而白蘇兒臉上的神情也是頗為精彩,說不清楚是震驚,還是懷疑自己在做夢。
簡蘭只覺得白巫裳這一巴掌扇得痛快之極,當下不由拍著手,歡呼著跳了起來:「巫裳姐姐好厲害!」
只有晁笙注意到,白巫裳的靈體好像又變得黯淡了一些。
都拉烏求救似的望向那個半跪在地上的黑袍老者:「仡樓副教主,你也是黑巫出身,你能眼看著黑巫一脈就此沒落么!只要你肯出手,我——」
仡樓打斷道:「住口!你眼裡哪還有我這個副教主!連教主你都敢暗算,還發動黑巫白巫內亂,害死這麼多教眾,我……我恨不得讓你被萬蠱噬心!」
那將彎刀架在仡樓脖子上的兩個中年男人眼見形勢逆轉,一時間都有些搖擺不定。
只是當白巫裳朝他們冷冷地撇了一眼后,他們倆便瞬間丟了彎刀,跪在地上求饒道:「仙子饒命!我們也是被都拉烏拿了把柄,這才、這才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還望仙子饒命!」
「亥木、布所,你們!」都拉烏怒吼,此刻他也開始有些慌亂了。
白巫裳回過頭來,注視著都拉烏,再次問出了她之前問過柳卡的問題:「為什麼要這樣對白巫?」
「呵,呵呵……」都拉烏笑了起來,露出沾滿鮮血的牙齒,「哪有那麼多為什麼。看不慣的,殺掉就好了。倒是我也有一個問題要問你,你說,什麼才是這個世上最強大的?」
白巫裳皺眉不語。
都拉烏又自己回答道:「是蟲。一隻蟑螂,沒有吃的,能活上一月有餘,即使你把它的頭切下來,它也能活上九天,甚至能夠在這期間繼續產卵。一隻螞蟻,可以舉起超過自身體重四百倍的東西,能拖動的物體重量更是超過了自身體重的一千七百倍。拿我們天龍一脈最喜歡的蜈蚣來說,它既能入葯救人性命,亦能做毒殺人於無形。而這還只是最為普通的蟲子。經由我們五仙教巫術蠱法祭煉的蛇、蠍、蟾、蛛、蜈蚣雖說都不是蟲,但卻都具有蟲的特性,它們命硬不怕死,它們力氣大、毒性強,最重要的是,它們的數量足夠多。只要讓我開啟蠱神宮,放出裡面的蠱物,以五仙教這千餘年來的積累,區區一個崑崙又算得了什麼?他們的天師就算能把這些蠱物盡數斬殺,可蠱物留下的毒卻是他們無可奈何的,大不了大家魚死網破,讓這萬千河山淪為死地。你說,我五仙教明明有著和其他九派叫板的實力,但這些白巫卻天天在這裡救人救人救人,我能甘心么!世人提起白巫,均是讚不絕口,一提起我們黑巫,便是厭惡恐懼。可千百年來,如果不是我們黑巫拚死保護,他們白巫早就死絕了!這五仙教也早就不在了!不在了!」
說到最後,都拉烏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吼了出來。
「你們黑巫的確是一次又一次地拚死保護我們。可是……」白蘇兒顫抖著說,眼中有淚光閃現,「可是每當你們負傷歸來,為你們療傷的,溫言軟語撫慰你們的,不也是白巫么?黑巫白巫本就是一家,你又何苦非要分出個你我。世人畏懼你們,但我們白巫卻將你們視若神明,正是因為有了你們的保護,我們才能在這裡安心地救助世人。可你、可你今日竟喪心病狂地讓黑巫白巫自相殘殺!他們有的全家老小都是白巫,如今全家、全家都慘死於黑巫的手下!還有一些白巫,他們自己是白巫,但親人卻都是黑巫,是你,是你讓他們在混亂中死在了自己的親人手下!你!你……」
白蘇兒揮舞著雙手,只恨自己不能將都拉烏撕成碎片。
這時,一直站在都拉烏身後、身穿苗人服飾的年輕女子走到了都拉烏的身前。
她遙遙朝著白蘇兒跪了下去,口中懇求道:「懇請教主能夠再給我師父一個機會。這些年來,師父他老人家為了五仙教也是耗費了不少心血,還望教主能夠念著以往的情面,饒他一命。雨兒,雨兒願意替師父領死!」
「情面?你跟我說情面?」白蘇兒蒼老的臉皮都氣得顫抖了起來,「你爹娘拿你煉蠱,等我發現的時候你已經成為半妖半毒之體,我日日夜夜為你續命,整整耗費了十年的巫力,這才讓你做回了常人。我先是讓你拜入都拉烏的門下,后又升你做金蟬壇護法。可你卻與都拉烏聯起手來毀我五仙教根基!洛雨,你竟然還敢跟我說情面!」
洛雨垂下頭去:「可他畢竟是我師父,還望教主成全,讓我代他去死。」
「嘖嘖,還真是感人啊。既然你有這份孝心,那也不用教主來成全了,還是由師父來成全你罷!」一陣殘忍的笑聲響起,隨即都拉烏竟一掌拍在了洛雨的後背之上!
洛雨回過頭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都拉烏一眼,隨即突地爆裂成漫天的蠱蟲。蠱蟲如同烏雲一般,帶著令人膽寒的轟鳴聲,朝著眾人呼嘯而來!
「也該讓你們嘗嘗這萬蠱噬心的感覺了,今日之仇,他日必報!」都拉烏大笑著,身形飛退,果斷地向著祭壇外逃去。
「畜生!你竟然也拿這孩子煉蠱!畜生!畜生!」白蘇兒的情緒此時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但她還是強打精神,口中默念咒訣,打算開啟蠱神宮,以應付眼前的局面。
然而白巫裳卻揮手打斷了她:「還是讓我來吧,你多休息,我還有話要問你。」
語畢,一段古老而又神秘的咒文從她的口中吐出,隨即在白蘇兒震驚的目光中,腳下的這座小型祭壇竟然開始顫抖起來,祭壇正中的牛角形石雕也開始緩緩下落,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不等眾人多想,咒文徒然變調,如同一曲上古的洪荒戰歌,帶著古老的氣息。
嗡嗡之聲驀然大作,隨後眾人就看到一股由各類蠱物組成的黑色洪流從洞口噴涌而出,轉瞬便將那些原本由洛雨化成的漫天毒蠱吞噬殆盡!在白巫裳的操控下,黑色洪流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在空中折返了一圈后,向著正在逃跑的都拉烏追了過去。
都拉烏轉瞬便被淹沒,毛骨悚然的慘叫聲傳來,卻讓桃梅感到一陣暢快——她爹爹的仇,終於算是報了。
不多時,一副瘦弱的骨架從空中墜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黑色洪流呼嘯著重新回到洞內,牛角形石雕重新歸位。一切,似乎什麼也沒發生過。
「你是誰?不僅有著聖女境的修為,竟然連只有歷任五仙教教主才知道的開啟蠱神宮的咒訣也會!」白蘇兒只覺得這一晚經歷得太多,饒是她有著聖女境的修為,現在也有些快要崩潰了。
白巫裳勉強一笑,靈體又黯淡了不少:「這也是我想問你的。我來到此處后,只覺得一切都熟悉無比,就連剛才的那段咒訣也彷彿早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一般,突然間就出現在了我的腦子裡。可我死後,化為茅山燈靈已經千餘年,我只記得我的名字是白巫裳,其他的都忘了。你,知道白巫裳是誰嗎?」
「你說你是誰!?」白蘇兒再次大驚。
「白巫裳啊。」白巫裳對白蘇兒的反應感到有些莫名,「對了,你也姓白,難不成是我的後輩不成?」
白蘇兒聞言,突然恭敬地跪了下來。一旁的副教主仡樓愣了愣,隨即也走了過來,拜服了下去。
白巫裳被這突然的舉動弄得有些無措:「不會這麼巧吧!我告訴你啊,即使你真是我的後輩,也不準叫我先祖,只能叫我姐姐,知道嗎?」
白蘇兒激動地搖了搖頭:「我的確姓白,但你卻不是。在我們五仙教的記載中,你乃是由一株生長在上古毒障禁地中的靈花幻化而成,你生於污濁,但卻有著世間最為純凈與強大的巫力。你雖無兒無女,但五仙教由你所創,白巫一脈也因你而生。紅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你叫做白巫裳,不是因為你姓白,而是因為你是這世上的第一個白巫,你的名字應該這樣念——『白巫·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