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御靈神印
「既如此,你師父又何必修鍊這害人的邪術?」霍函也表示了自己的不解,「如果是我的話,早就操控這些先祖法身打出去了,別的不說,那崑崙派的小崽子們就挺討厭的,怎麼也得先把他們從第一的位置上拉下來再說!」
「師父他也是這麼想的,但是掌門師伯不同意。」余仁說。
「不同意?他腦袋壞掉了?」霍函沒心沒肺地回了句。
余仁點點頭:「其實我也不贊成這樣做。修道之人,重在修身養性,若為一己私利去平白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又與妖魔何異?更何況開山祖師對此曾有明令:此棋為天下蒼生而留,非到萬不得已不得妄用,違者,奪其神魂,化而為棋。」
「要我說啊,你們就是想太多。」霍函依舊有些不在意,「管他那麼多幹什麼,先把崑崙拉下來再說。掌門不同意?那就自己帶著先祖法身去打啊。不用多,只需要帶上三四個天師境界的先祖法身,就足夠崑崙認慫的了。」
余仁搖了搖頭:「我們每個御靈門的弟子在入門的時候,都會被當代掌門烙下御靈神印。攜有此印的人,只要妄圖使用先祖法身意圖不軌,掌門一念之間便可將其化為煉屍,從而變成法身中的一員。『違者,奪其神魂,化而為棋』說的便是這個意思。」
霍函感到一絲涼意:「好好的活人,一念之間,就會變成任人操控的屍體?」
余仁沒有說話,可霍函已經從他的臉上知道了答案。
晁笙沉吟半晌,問道:「這御靈神印是否有消除的辦法?」
「有的,只要修為境界達到了天師,便可祛除。畢竟歷任天師都是掌門,總不能讓掌門也頂著這個印記。」余仁答道,「所以我才說,這可能就是師父墮入邪道的原因。」
「嗯。」晁笙理了一下思緒,說道,「道然真人想讓御靈門一躍成為一等一的修真大派,但道清掌門不同意。奈何受到御靈神印的約束,無法違逆道清掌門的意願。而他自身的天賦又比自己的這位掌門師弟差了太遠,遲遲無法晉入天師,從而消除御靈神印。於是和五仙教的都拉烏達成了某種約定,兩人利用湘西本就存在的落花洞女傳說,采陰補陽,修鍊邪術,於兩年內修為暴漲,獲得了接近天師境界的道行。這也是為什麼桃梅說,近兩年來落花洞女突然變多的真正原因。」
「想來便是如此了。」月洛說道,「只是御靈門這邊的前後因果我們已經大致知曉,五仙教那邊的情況卻依舊是一頭霧水。方才那都拉烏說計劃要提前,估計會有大事發生。」
晁笙點點頭:「嗯。大家抓緊時間休息吧。道然真人說到底,心裡也仍舊是記掛著宗門的,所以御靈門那邊的問題應該不大。五個時辰后,我們還是先去五仙教看一看!」
眾人均無異議,當即都盤腿坐了下來,抓緊時間恢復。燈靈梅君子和小虎對望一眼,隨即也都回到各自的荒魂燈中,只化為兩縷燈焰,溫暖著這個略微有些寒冷的山洞。
寂靜的光影中,桃梅依舊握著余仁的手,緊緊地握著。
或許是那名叫都拉烏的苗人老者低估了白巫裳,白巫裳並沒有像他說的那樣花了五個時辰才恢復,而是僅僅只用了三個時辰,便將那詭異的毒素清除乾淨,然後主動現出身形來,催促眾人趕緊前往五仙教。
眾人此刻也都恢復得七七八八,見白巫裳確實有些著急,也都沒有什麼異議,當下便由余仁引路,朝著五仙教的所在地趕去。
桃梅也跟了過來,眾人本不願她捲入這池渾水,但一來如今真相尚未公之於眾,她仍舊無法回到自己的寨子,而留在洞中又不安全,二來桃梅自己也堅持,眾人也就只能由她了。甚至為了讓她能跟上眾人的腳程,月洛還為她使用了一張疾行符。
此時天仍未亮,眾人一心趕路,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一隻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季節的鳥兒撲稜稜地飛走。
離五仙教離得越近,眾人的心裡便越是不安。
漸漸地,沿途開始出現一些屍體,有身披白袍的,也有黑衣裹身的,死狀極慘。遠處有廝殺怒罵的聲音隱隱傳來,漫天的火光更是彷彿驅散了黎明前的黑暗。
「看來這五仙教是內亂了。以我們的實力,貿然牽扯進去,怕是難以脫身。」霍函難得一臉嚴肅地說道。
晁笙卻是搖了搖頭:「此番內亂,與我等無意間撞破都拉烏的陰謀脫不開干係。就此袖手旁觀,有些不妥。至少過去看上一眼,見到能救的,便救下。而且黑巫與白巫之間以蠱鬥法,萬一蠱物失控逃了出去,對這湘西的百姓也是一場滅頂之災,我們不能不管。」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他沒有說,那就是白巫裳。白巫裳對這五仙教似乎格外地擔心,考慮到她那千年來都沒有完成的夙願,這趟渾水他是無論如何都要蹚上一蹚的。
「啊!」身後的桃梅突然痛呼了一聲,眾人回頭看去,看到余仁已經眼疾手快地將一隻爬在桃梅腿上的紫色蜘蛛斬成了碎末。只是那蜘蛛的毒素似乎頗為厲害,幾個呼吸間,桃梅的小腿便轉為了黑紫色。
好在白巫裳掠了過來,手指翻飛間,轉瞬便清除了桃梅的毒。她所有的動作都一氣呵成,熟練得就好像她以前這樣做過很多次一樣。
然而白巫裳並沒有多作思考,她吩咐余仁將桃梅放在背上后,便再次帶著眾人向前方趕去。
一路上,眾人再沒有遇到任何阻礙。其間眾人也險些觸發幾處並不顯眼的毒障,但都被白巫裳彷彿先知一般地隨手破除。晁笙在冷汗直流的同時,也越發地肯定——白巫裳的夙願絕對和五仙教有著密切的聯繫。
當最後一道毒障被破除時,眼前的場景驟然清晰起來,一座古老而巨大的祭壇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祭壇之上,一片慘烈,白巫和黑巫都殺紅了眼。一方面,白巫主張以蠱救人,黑巫主張以蠱殺人,五仙教之所以能夠成為十大修真門派之一,而不是被歸為魔教,就是因為白巫的數量遠遠超過了黑巫的數量。但另一方面,白巫平日里修行的大都是救人的蠱術,自保的手段實在有限,因此眼下看似焦灼的場面,其實卻是黑巫穩穩佔據了上風。
屍體鋪滿了祭壇,但多半卻是白巫的。
此情此景讓白巫裳莫名地感到一陣心痛,她沖著混亂不堪的人群嘶喊道:「都住手!都給我住手!」
但是她的聲音淹沒在廝殺聲中,交戰的雙方並沒有理會她,反倒是站在中央一個巨大的牛角神像下的老者朝她看了看。
那老者轉瞬掠至晁笙等人的身前,對著白巫裳怒斥道:「你們是哪裡來的東西!竟敢妨礙黑巫辦事,活膩了么!」
「為什麼……」白巫裳幾乎是咬著牙說,「為什麼要這樣對白巫?」
「哈哈,那你算是問對人了。我柳卡貴為白蛛護法,自然能夠告訴你,」老者陰惻惻地笑道,「之所以殺這些白巫,就是因為他們該死。我五仙教何等古老強大,可在十大修真門派里卻被視為墊底的存在。這些白巫整天不思進取,就想著救人救人救人,實在是惹人生厭。要我看,死光了最好。與其做個正派墊底,倒不如做個魔教第一!哈哈,哈哈哈——」
柳卡猖狂地大笑起來,只是不等他笑完,他的身體便被一道璀璨的白光轟成了漫天的血珠。
白巫裳陰沉著臉,渾身散發著強烈的白光,有如一輪皎月般,升上了天空。
「我說了,都給我住手!」白巫裳再次開口說道,這一次她的聲音不大,但不論是白巫還是黑巫,卻都紛紛停下了手,跪服了下去。
「那柳卡果然是在騙人,白教主沒事!」有白巫興奮地喊道,顯然是把白巫裳當成了他們的教主白蘇兒。畢竟白巫裳此時的面容隱匿在白光中,而能有這樣純粹的白色巫力的人,當世除了白蘇兒,又還能有誰?
黑巫們卻都是駭破了膽,顫抖著拜服在地上,不敢抬頭。
白巫裳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心間有數種情緒在莫名地衝撞著,有心痛,有憤怒,有失望。她也說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明明自己依舊想不起任何有關這裡的事情,但看著祭壇上密密麻麻的屍體,卻覺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
她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緒,掃了一眼下方祭壇,並沒有發現都拉烏的身影,當下連忙將神識外放,搜尋都拉烏的氣息。片刻后,一幅場景在她的腦海中浮現,她猛地睜開雙眼,眼中怒意更勝。
「跟我走!」白巫裳沒有多說什麼,不等晁笙等人反應,便用白光捲起眾人,帶著眾人直接向後山趕去。
與此同時,在後山的一處小型祭壇上,都拉烏正一臉殘忍地看著趴在他面前的白衣女人。這處祭壇雖然遠沒有外面的那座龐大,但卻處於重重毒障與迷障的保護之中,顯然這裡才是五仙教的真正核心所在。
白衣女人身材很好,但臉上的皮膚卻是皺成了一團,如同枯木的樹皮一般,蒼老無比。在她的身側,躺著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男子的面容倒是俊秀非常,只是此時已經氣若遊絲地昏迷過去,彷彿隨時都會死去。
不遠處,一個黑袍老者半跪在地上,兩個中年男人用彎刀抵住了他的脖子。另有一個身穿苗人服飾的年輕女子站在都拉烏的身後,神情恭敬。
「嘖嘖,你的樣子還真是嚇人啊,為了逼毒,竟然不惜動用全部的巫力,讓自己露出如此老態。」都拉烏咂著嘴,「看來我這血蠱天龍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霸道,同樣是聖女境,也不知道那山洞中的瘋婆娘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的。不過你白蘇兒現在雖然也跟我耗得起,但是你那好弟弟白晝可耗不起。再不告訴我開啟蠱神宮的咒訣,他可就要死了。」
被稱作白蘇兒的白衣女人瞥了一眼身旁的弟弟,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卻還是咬著牙呵斥道:「你做夢!蠱神宮你進不去,我白巫的秘法你得不到,先祖留下的萬千神蠱你也得不到,更別指望蠱神幫你剔除陽氣。這輩子,你永遠都別想踏入聖女境,即使墮入魔道,你也依舊是魔教之中的老幺!先祖在上,定叫你、叫你不得好死!」
「既如此,那便死吧!」都拉烏憤怒地唾了一口,手中紫光閃爍,「我僅剩的兩條血蠱天龍都送給了你們姐弟倆,也算對得起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