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崑崙弟子
四人揭了榜,向城中走去。
原本霍函並不缺錢花,雖說州府貼出來的懸賞很誘人,四人對此也並無太大興趣。但四人略一合計,覺得州府四處招攬能人異士,說不定去了能有什麼意外的收穫,這才決定揭榜。
四人揭榜之後回頭看了看,發現有官兵立即將新的懸賞令又貼了上去,看樣子,此番行屍圍城的形勢確實是有些嚴峻了。
行屍和死靈不同。死靈雖是靈體,但妖力增強之後可以介於靈體與實體之間,如此,妖力強盛的死靈便可在陽光下活動。但行屍是一種藉助月光妖化的屍體,它們雖是實體,但在與月光相剋的陽光之下,它們是無法活動的。想來若是沒有這一限制,說不定徐州城早就被破了。
然徐州作為華夏九州之一,自古便是北國鎖鑰、南國門戶、兵家必爭之地和商賈雲集中心,有「彭祖故國、劉邦故里、項羽故都」之稱,被稱為「帝王之鄉」。縱使現在有行屍之擾,街上的行人少了不少,可這裡的繁華程度,也依舊不是元亨鎮那樣的小地方所能比擬的。
滿街吆喝著的茶樓酒館、大小商鋪、遊走攤販,直讓晁笙看得目不暇接,而簡蘭則是在那些胭脂水粉、小吃飾品的面前迷了眼。
月洛看著滿臉好奇的簡蘭,嘴角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而霍函則用一副看著鄉巴佬的神情看著晁笙。
在一座氣勢恢宏、外觀典雅大氣的書院門外,晁笙停下了腳步——他想起了元亨鎮學堂里的那位夫子。
晁笙自幼貧困,不能像其他的孩子那樣去念學堂,然而學堂的老夫子不僅默許了他在窗外偷學的行徑,甚至感懷於晁笙愛學的心性以及極高的悟性,還親自臨摹了幾本新書故意丟在了窗外,讓晁笙撿回去自行學習。因此當夫子在晁笙的懷中仙逝的時候,晁笙心中難免有些悲憤無助。不過現在想來,夫子也算是得養天年了,像夫子那樣的人,一定能夠變成天上的老神仙罷。
善良的人,老天一定不會虧待他。晁笙堅信著。
或許是出於對夫子的緬懷,或許是出於對學識的渴望,晁笙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書院,有些出神。
月洛看他這副痴迷模樣,忍不住替他解釋道:「我曾經跟隨師父來過這裡,與這裡的院長也算是有過一面之緣。徐州自古崇文尚武,因此建有許多書院,這其中又以雲龍書院最負盛名。這間書院就是雲龍書院,它的院長馮煦不僅是當今著名的詞人,更是當朝的探花。若是你想進入這間書院學習,說不定我還能替你去遊說一下。只是不知如我這等身份低微之人,院長是否還能記得住我。」
卻不料晁笙聞言,竟是再也不看這雲龍書院一眼,扭頭便走。
「茅山已教會我許多,眼下還是先替這裡的百姓解了這行屍之擾。此事休要再提!」
丟下一句話,晁笙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月洛看了一眼霍函和簡蘭,兩人聳了聳肩,表示對於晁笙的脾氣,他們也無可奈何。
擔心月洛多想,簡蘭安慰道:「他應該是想要替你先找出幕後的指使者吧,他的脾氣就是這樣,彆扭起來的時候真真是氣死個人兒,月洛姐姐,你比他大,你就當他是個小屁孩,別跟他一般見識。要是他再敢用這樣的語氣跟你說話,別說你了,我這個做師姐的也不會放過他!」
說著,簡蘭還挺了挺胸脯。
月洛笑了笑,也跟著晁笙走了開去。簡蘭回過頭來,恰好看見霍函滿面通紅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她也沒有多想,歡快地朝晁笙和月洛追了上去。
就這樣,四人在城裡逛了大半天,又買了些黃紙和糯米,這才拿著懸賞令,在兩位官兵的接引下來到了徐州知府李根雲的府上。
進到李根雲府上的大堂,四人看到一群年輕的修道弟子正鄙夷地看著對面的一個老和尚,在老和尚打坐的膝蓋上,一卷黃色的懸賞榜文正安靜地躺在那裡。
老和尚臉圓圓的,眉毛很長,雪白,氣色很好,他一臉慈善地閉目打坐,光潔的頭頂上卻連一個戒疤也沒有。他披著一件光鮮亮麗的僧衣,左手端著一個金缽,右手捻著一串銅錢——沒錯,那不是佛珠,而是一串銅錢。
反觀一眾年輕弟子,一身青藍色的紗衣襯著白色雲紋綢緞的內里,腰間左邊清一色地掛著精鋼長劍,右邊則懸著一枚帶有「崑崙」字樣的玉佩,看起來好不瀟洒俊逸。
「哪裡來的酒肉和尚,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除魔衛道本就是我等修行之人的責任,他卻心安理得地揭了官榜,這不是犯了貪戒是什麼!」一名看上去只有十二三歲年紀的崑崙弟子忍不住諷刺道。
「阿彌陀佛。」老和尚聞言,依舊沒有睜開雙眼,只是淡淡地笑道,「老衲之所以揭這官榜,並非是老衲起了貪念,只因爾等無力將其揭下,如是而已。」
「好狂妄的和尚!」那名崑崙弟子面露鄙夷之色,怒斥道,「我等乃天下第一修真大派崑崙派洞雲天師座下弟子,若是連我等都無力揭下這官榜,只怕你這酒肉和尚揭了也只有圓寂的份了!再說你若不貪,手上又為何端著一個如此璀璨奪目的金缽!行走江湖,卻用金缽化緣,也不怕崴了腳么!」
「老衲之所以端著金缽化緣,一是因為金缽的質量好,用它來化緣不易被飯菜所蝕。二是因為老衲不差錢,買得起。既然老衲買得起金缽,自然也就不用化緣了,所以也不怕崴了腳。」老和尚說著,還彷彿炫耀似的晃了晃右手的那串銅錢。
「你!」那名崑崙弟子怒極,「你沒有菩提心!別的和尚手持的念珠都是菩提子或紫檀木製成的,你卻用銅錢,想來也不是什麼正經的和尚!」
「小施主此言差矣。別的和尚手裡的念珠是108顆,用來警醒自己斷除108般煩惱,老衲手裡的銅錢亦是108枚,亦可用來警醒自己斷除108般煩惱,本質,並無不同。」
「好!既然你說我等沒本事揭下這官榜!那我現在就將你這官榜毀了,妖魔我等自會除去,可也不能讓你得了便宜!」那名崑崙弟子氣極,說話間竟是拔出了腰間佩劍,向著老和尚面前的官榜挑去!
眼見劍尖就要觸到官榜,卻在這時,這名崑崙弟子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給拉了回去。可這股力量,卻並不是老和尚發出的。
蹬蹬蹬,直連退了三步,這名崑崙弟子才在一名二十歲上下的俊朗青年身旁穩住身形。
「華平師弟,不得無禮!」
「大師兄,你為什麼阻止我!這老和尚欺人太甚,他——」華平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青年厲聲喝止。
「住口!」
青年怒喝一聲,同時上前一步,無形間將華平護在身後,然後雙手抱拳道:「老師父,是我等無禮了。我道家也有著銅錢劍、銅錢線這樣的法器,方才我師弟說了些用銅錢就不正經之類的胡話,是我等管教不嚴,還請老師父見諒。」
一眾崑崙弟子聽聞自己的大師兄居然向眼前的這位老和尚道歉,頓時便炸開了鍋,紛紛不滿地議論了起來。
青年冷哼一聲,一股半透明的波紋迅速蕩漾開來,卻巧妙地避開了知府李根雲和老和尚。月洛隨手布下了一道結界,護住了晁笙、霍函和簡蘭,而其餘人等被波紋掃過,無不悶哼一聲,倒退一步。
場面瞬間安靜下來,知府李根雲東瞅瞅、西看看,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老和尚終於睜開了眼。
老和尚頗有興趣地打量了一下青年,道:「敢問小施主如何稱呼?」
「崑崙派,梧崖。」青年回答。
老和尚點了點頭:「倒是個不錯的人才。此番行屍圍城,恐有蹊蹺。小施主雖天資卓越、道行深厚,可也需量力而為。凡事儘力就好,切莫太過勉強了自己。」
梧崖聞言一愣,隨即拜謝道:「多謝老師父指點。」
老和尚笑而不語,再次閉上了雙眼。
梧崖頓了頓,又將目光轉向了月洛。
只見他略一施禮,風采盡現:「道友好天資,如此年紀就已結丹,敢問師承何門?」
月洛淺淺一笑,回禮道:「道友客氣了,與道友相比,算不得天資。靜音門下,月洛。」
月洛本就生得極美,這番被梧崖道破了道行,頓時便引來一眾崑崙男弟子的讚歎。
「原來是靜音真人門下的弟子,失敬失敬!」華平諂媚地說,變臉極快,「我等雖無緣得見他老人家,但聽說他四處收留無家可歸的孩子,善名早已傳遍天下了!」
月洛聞言,難免有些神傷,神色不由暗了暗。
簡蘭見狀,連忙打岔道:「月洛姐姐的天資自不必說,可此番行屍圍城事態嚴重,我們三人也願意略盡綿薄之力。」說著,還將之前揭下的官榜呈到了知府李根雲的面前。
「你們三個也是靜音真人門下的?」華平問。
簡蘭搖了搖頭:「是茅山派門下。」
「呵,原來是茅山派啊!」華平突然譏笑了起來,「那確實是綿薄之力了。如茅山這等衰落的小派,還是趁早回家吃奶吧,免得晚上見了行屍,被嚇得尿了褲子!哈哈!」
華平這樣一說,一眾崑崙弟子頓時鬨笑了起來。
「小王八蛋,你說什麼!難不成崑崙派都是你這般不懂禮數的小王八蛋么!」簡蘭聞言,頓時大怒。
「說你快些回家吃奶!」華平拖著長音回敬道。
一時間,在場的眾人凡是稍微穩重一些的,都對這場孩童般的鬧劇感到無可奈何。若不是晁笙和霍函拚死拉著簡蘭,梧崖攔著華平,可能兩人就已經打起來了。
「你這狂妄至極的小王八蛋!」
「你這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