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行屍
月兒漸漸瘦下了身形，它的光華在河水裡碎成了漫天的繁星，就好像數不清的螢火蟲在河水中歡快地飛舞。
一襲白衣的月洛靜靜地站在岸邊的蘆葦叢中，仰頭看著天上的明月，如緞的長發柔順地披灑在肩上，整個畫面柔美得讓人不由誤以為，她，才是整個夜晚的中心。
晁笙默默地走到她的身側，沒有出言打擾。
「你似乎很少說話。」月洛輕輕地說，仍舊看著月亮。
晁笙點了點頭，也不知她看到沒有。
「你不安慰我一下么？」月洛問。
此時的她，分明就是一個彷徨無助的姑娘，除了年紀比晁笙大上幾分以外，哪裡還有半分結丹期高功的樣子？
晁笙抬了抬手，忍不住想要將她擁入懷裡。
可他終究還是忍住了，他假裝撓了撓頭，道：「我這人，不太會說話的……」
兩人陷入沉默。
半晌，晁笙問：「對了，為什麼你會答應與我們同行？」
「我也不知道。」月洛答，「或許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我才會和你們一路同行。雖然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和你們同行，但我卻更不知道，我可以去哪……」
晁笙看向月亮，他聽得出月洛話里的凄涼。
「你看這月兒，每天都按著同樣的軌跡運轉，沒有猶豫，沒有彷徨。可是這樣的日子，是不是也有些枯燥呢？從前我們跟著師父，除了修鍊就是賺錢，也沒有猶豫，沒有彷徨。但卻覺得很是枯燥，很想有朝一日能夠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現在師父不在了，我原本的軌跡消失了，我發覺日子依舊枯燥，卻多了很多猶豫和彷徨。於是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月有陰晴圓缺，它在不斷地變化，它並不像它看起來的那般枯燥乏味。人也一樣，一個人會過得怎麼樣，關鍵在於他會不會變化。」
晁笙收回目光，看向月洛，月洛也恰好收回目光，看向他。
「若我變了，你可會後悔與我同行？」月洛問。
「道分陰陽，萬物對立同行，有明月陰晴圓缺千般變化，亦有朗日胸懷亘古不變。既同行，便同心。不論你變得如何，我……我們始終會陪在你的身邊！」
晁笙的聲音不大，但卻說得斬釘截鐵，不過隨之而來的沉默，讓兩人都紅了臉。
似乎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晁笙拉著月洛向霍函和簡蘭走去，口中說道：「走，我們去找找他們吧。只要有他們在的地方，你很快就會開心起來的。」
可他卻沒有注意到，月洛臉上的紅暈變得更深了。
這邊，霍函和簡蘭已經升了一堆篝火，而簡蘭正憤憤地和自己的荒魂燈燈靈理論著什麼。
「之前在義莊你為何不出來？你真的有用嗎？」簡蘭不斷地翻轉著手中的一盞古燈，似乎是想要看出點什麼名堂來。
古燈上一縷火苗在激烈地跳動著，可以看出一個年紀僅有七八歲大小的孩童在其內痛苦地掙扎。
小男孩兒胖嘟嘟的，皺眉的表情甚是可愛，若不是他此時只是一縷荒魂燈的燈靈，誰又能想到他竟然這麼早就夭折了呢？
「我只有在情況真的萬分危急的時候才能出來救你，不然要是我的法力耗盡，就無法找回記憶完成心愿了！」小男孩掙扎著說。
「你說什麼！上次還不夠危急么？那你告訴我，什麼才叫危急，什麼才叫危急，什麼才叫危急……」說著，簡蘭開始故意快速地搖晃荒魂燈，直將小男孩晃得頭暈目眩，一陣求饒。
看著眼前這孩子般的鬧劇，月洛果然露出了笑容，當下問道：「這孩子的靈魂是怎麼回事啊？為何他的身上不僅沒有一點陰寒的氣息，反倒有著一股道家的浩然之氣？」
誰知那小男孩聞言，竟一邊向簡蘭求饒，一邊向月洛叫囂道：「你說誰是孩子！小爺我的年紀可比你大多了，哪裡來的小丫頭，這麼不懂禮數！哎喲！我說姑奶奶，你別晃我了行不行，暈！」
不料月洛卻被小男孩老氣橫秋的話語逗得咯咯笑了起來。
晁笙也笑著將荒魂燈的事情向月洛解釋了一遍。
解釋完了以後，只聽得那小男孩賣乖求饒道：「姑奶奶，姑奶奶！別晃了，我知道錯了行不？別晃了！再說那天在場的荒魂燈燈靈里，就屬我的道行最低，你要怪也不能怪我啊！」
簡蘭聞言，覺得似乎挺有道理，於是她將自己的荒魂燈收回了自己的布袋，然後一臉壞笑地看向了霍函。
霍函只覺得背後一陣寒毛直豎，一邊無辜地搖了搖頭，一邊暗自捂緊了自己的布袋。
然後簡蘭又看向了晁笙。
不料晁笙的荒魂燈竟自行飛了出來，漂浮在眾人的眼前。噗地一聲，火焰從燈盞中竄了出來，隨即一張絕世的容顏浮現了出來。
只見燈靈美眸流轉，朱唇輕啟，道：「若是你們敢對姐姐我像剛才那樣……哼！」
隨著她的一聲輕哼，方圓五里內的河水瞬間結冰，河岸的蘆葦也全都披上了一層寒霜！一時間，四人噤若寒蟬，無人敢觸其鋒芒。
第二天晌午，四人來到了徐州。
據傳，原始社會末期，帝堯時彭祖曾在此建大彭氏國，徐州稱彭城就從那時開始。之後，彭城和徐州的建制稱謂相互更替，並不固定。在有的朝代，這裡叫做彭城，有的朝代，這裡叫做徐州，還有的朝代，彭城不過是徐州下治的一座城池。
除了月洛和霍函外，晁笙和簡蘭幾乎都沒見過什麼世面，所以當他們看到了威嚴矗立的城牆時，都不由得仰著脖子發出驚嘆。
四人正待進城，卻發現城門口處竟然在進行著嚴格的盤查，而且出城的人似乎很多，只有少數不得不進城做生意的商人才會選擇進城。四人打聽之下，得知這裡最近正在遭受一些會走路的死屍的騷擾，因此全城人心惶惶，有不少人都想趁著天亮的時候逃離此處。
「是行屍！」聽完一個從城內出來的婦人的解釋后，月洛做出了判斷。
「那是什麼東西？」簡蘭問。
「是一種妖化了的屍體。人在死亡的時候，如果還有一口氣沒咽下，那麼在吸收了月亮的精華之後，屍身就有可能妖化。妖化以後的屍體有兩種，一種叫做殭屍，他們的身體僵硬，破壞力雖然驚人，卻也只能蹦跳著前行；另一種死而不僵的屍體就會變成行屍，行屍可以走路，相比殭屍而言，他們更加難纏。而且不論是殭屍還是行屍，他們最可怕的地方在於，凡是被他們所傷的人，都會變成殭屍或行屍。」月洛解釋道。
「那咱們還要進去么？要不要暫時先迴避一下？」霍函有些不確定地道。
「去。而且是必須去！」晁笙說，「這裡的情況和我們元亨鎮何其相似，上一次擊殺的那三個老者應該並不是始作俑者，說不定這行屍擾城和之前死靈之災的幕後指使者是同一人也說不定。所以如果我們能夠找到一些線索，說不定就能將那個人揪出來。」
其餘三人一聽，均覺有理。尤其是月洛看晁笙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些感激。
她又何嘗不知，晁笙帶著大家犯險，也是希望能夠給她樹立一個目標，一個可以替自己同門和無辜百姓報仇的目標。
否則像她這般外表平靜如水，卻什麼都強自悶在心裡的話，早晚也會憋出病來。
當下四人略一合計，便朝著城門走去。
在經過了近乎苛刻的盤查、確定他們身上沒有被行屍抓傷了以後，守城兵放他們進了城。
在路過硃紅色的巨大城門時，他們看見了一張由州府發出的懸賞令。懸賞令上說，若有高人能夠替徐州解除行屍之困，州府願意拿出五百兩銀子作為酬謝。這已經是極高的懸賞了，要知道二兩銀子，就足夠一戶窮苦人家花銷一年的了。
四人相互遞了一個眼神，向城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