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元亨利貞
眼看著學堂的夫子正在死靈的吸食下顫抖抽搐，晁笙驚怒焦急，掠過去就是一掌，那死靈甚至還來不及痛呼，便飛灰湮滅了。
晁笙將夫子摟在懷裡，有些顫抖。他分不清究竟是夫子的身體由於痛苦在顫抖，還是自己的內心由於恐懼而顫抖。
是的，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就連當初自己掉到河裡，他也只有不甘，未曾有過恐懼。然而現在，他突然很害怕自己會失去懷中的這位老人。
晁笙自幼貧困，不能像其他的孩子那樣去念學堂，然而學堂的老夫子不僅默許了他在窗外偷學的行徑，甚至感懷於晁笙愛學的心性以及極高的悟性，還親自臨摹了幾本新書故意丟在了窗外，讓晁笙撿回去自行學習。
「夫子、夫子……您還好嗎？」晁笙呼喚著，眼淚已經在眼睛里打轉。
夫子微弱地呼吸著，艱難地睜開了雙眼：「是你啊……孩子。你已有兩年沒來學堂了，是不是夫子講的學問，你不喜歡了？」
晁笙拚命地搖頭：「不是的、不是的。夫子講的學問，笙兒一直都極喜歡的。若不是承蒙夫子大恩，笙兒即使是去茅山求道了，也斷不會有今日的！」
「原來是去茅山求道了，怪不得有這般本事了。」夫子皺紋橫生的臉笑了笑，牽動了長長的銀白色鬍子，「也好，夫子看不到你成材了，能有大智慧的人替夫子教導你，夫子也就放心了。」
「不、不會的。夫子還能再活一百年的……」晁笙已帶哭腔。
「救人一時，渡人萬世。夫子已無所憾，活那麼久做什麼？」夫子淡然一笑，隨即問道，「孩子，你知道這個小鎮的名字是怎麼來的么？」
晁笙搖頭。
夫子見狀，突然猶如迴光返照一般，朗聲誦道：「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行。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時乘六龍以御天。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
「蓬勃盛大的乾元之氣，創始化生萬物，貫穿於天道之中，此為『元』；坤氣互補，化為雨潤降下，滋育萬物，暢達亨通，此為『亨』；六爻六龍翱翔於空，天道的變化使得萬物各得其性命之正，此為『利貞』。夫子要告訴笙兒的，可是『元亨利貞』這四個字？」說到後來，晁笙幾乎已經泣不成聲。
夫子欣慰地點了點頭，氣息迅速衰弱下去：「元亨利貞乃仁、禮、義、智，乃一年四季，乃君子四德。夫子這輩子最引以為豪的，便是你這窗外偷學的小鬼，這四字，就當是夫子最後贈予你的禮物罷……」
夫子說完，永遠地閉上了智慧的雙眼，任憑晁笙如何呼喊，再也沒有睜開。
簡蘭走過去，拍了拍晁笙的肩膀，安慰道：「你且將法力灌注雙目，看看夫子的身體。」
晁笙這才止住哭聲，凝神看去。
只見夫子的身上散發出一層淡淡的光芒，隨即一個溫暖的靈魂從中剝離了出來，靈魂繞著晁笙轉了三圈，而後向著夜空飛去。
臾姮也走過來，望著夜空，安慰道：「像夫子那樣的人，一定是去天上做老神仙了。說不定，他本就是神仙轉世的也不一定。」
晁笙無言地點了點頭。
安葬了夫子后，眾人心情沉重地再次向前行去。晁笙心裡隱約覺得，這世道的風雲，怕是要變了。
一路上，眾人再次遭遇了幾波死靈的侵擾，並且越靠近霍宅，出現的死靈也愈加的強大。只是在晁笙、霍函、簡蘭三人的護持下，一路鬼擋殺鬼，眾人行進的速度竟是沒有絲毫放緩，這也讓眾人的膽子又大了幾分。
而那兩個年紀比晁笙和簡蘭還要大上些許的黃袍道士在看到三人聯手禦敵的身影時，眼中閃爍著滿滿的羨慕，還有一絲羞愧。
這三人的年紀明明比自己還要小一些，卻都已經達到了兩弦法師的境界，而自己二人卻還依舊停留在開光黃冠的水平。
天才，大概就是用來形容他們這樣的人吧？
或許是為了緩解夫子離去的悲傷，晁笙一邊清理著路上的死靈，一邊抽空和母親寒暄了幾句。在得知自己在茅山求道的這兩年時間，自己的師父狄炻和師叔秦九曾多次來元亨鎮看望並接濟母親時，晁笙的心中不由一暖。
也不知走了多久，在冷清的街道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型的、散發著橙黃色輝光的光罩，看著光罩底下那些熟悉的屋瓦，霍函知道，自己回家了。
眾人行至近處，才看清此時霍宅的四周都用紅色的硃砂和黃色的條幅寫滿了咒文，而正是這些咒文散發出的法力在天空中布下了一道巨型的結界，不時能夠看到一些黃冠期的道士向咒文之中打入一道道法訣，應該是在為法陣的運轉注入法力。
身後的兩名道士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向著一位守在霍家大門前的一名兩弦境界的道士說了些什麼。隨即那名道士隨手打出了幾道法訣，將門前的結界打開了一道口子，放眾人走了進去。
進了霍宅，便有家丁將眾人接引了開去，臾姮遞給晁笙一個放心的眼神，也隨著家丁而去。
然而霍函、晁笙、簡蘭以及那兩名道士卻是徑直走進了大廳。
此時的霍宅大廳中，一位身材矮胖、面目和善、留著少許鬍鬚的中年男人正一臉愁容地坐在主位上，和坐在他對面客位的一名枯瘦如柴的老道士說著什麼。在中年男人的身側，一位面容慈善的婦人安靜地立著。
突然，一個體型有些壯碩的身影沖了進來，突然跪在了中年男人和婦人的身前。
待得看清來人之後，中年男人和婦人竟是激動得熱淚盈眶：「函兒！」
霍函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朗聲道：「孩兒不孝，回來得晚了！」
眼前的中年男人和婦人正是霍函的爹娘，霍家的家主和夫人——霍大海和湯如佩。
湯如佩連忙上前將霍函扶起：「不晚不晚！你能平安回來就好！」
坐在一旁的老道捋了捋鬍鬚，頗有幾分仙骨似的笑道：「霍老爺，不介紹介紹？」
霍大海這才反應過來，當下連忙笑道：「讓真人見笑了，這是犬子霍函，之前外出求道了，所以真人不曾見過。函兒，還不過來見過鏡音真人！」
「是！」霍函向鏡音真人行了一禮，「晚輩見過真人！」
「好說好說！」鏡音真人大笑道，「道本同源，霍少爺不必見外。只是不知小友師承何派？」
霍函答：「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