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死不瞑目
張忘口述了半天《後漢書》和《本草綱目》,累得口乾舌燥,這才滿足了張紘和淳于毅。
張紘有一堆事情要忙,抄錄了幾篇之後,便出門繼續督造天一閣了,淳于毅起身也想走,被張忘叫住了。
讓十幾個寒門士子先行下去,淳于毅躬身等候張忘的吩咐。
張忘問道:「巡邏護衛有張鬃負責,家中諸多雜事有張紘負責,城外莊園有馬裹負責,你最近到底在幹什麼?」
淳于毅回道:「這段時日,我在負責肥皂和蠟燭的生產和販賣。」
張忘皺眉道:「你一個郎中不好好研究治病,管那些閑事幹什麼?」
淳于毅聞言淚流滿面,心說你終於想起我是郎中了,你一直在拿我當管家使喚啊。
張忘見他一臉委屈,也覺得自己有點兒不靠譜,咳嗽一聲道:「你想不想出名?」
淳于毅想了下,搖了搖頭:「弟子只想造福於百姓,不求聞達於諸侯。」
張忘揮揮手,像趕蒼蠅一樣趕他走:「本來打算把你栽培成一代神醫,既然你無心出名,我就不再費這個心思了。」
淳于毅的眼睛猛地瞪圓了,跑到張忘面前,大喊道:「弟子改變主意了,弟子想要出名,想要當一代神醫。」
「瞧你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張忘斜了他一眼,吩咐道:「肥皂和蠟燭的生產和管理,張紘閉著眼就能處理好,你就不要再操心了。從今日起,你去家僕的家眷中去挑選十名聰明伶俐的童男和童女,跟著你一起學習配藥。」
「學習配藥?」淳于毅愣了一下,「先生是要開藥鋪嗎?」
張忘點點頭:「天一閣建立起來之後,我準備在旁邊建一條類似於市集的商業街。為了吸引人們前來,我準備讓你主持一個大藥房,每日里免費給需要的病人治療和送葯。」
免費?
淳于毅倒吸了一口冷氣:「先生,即使你有幾千萬錢,這免費看病送葯之舉,也不能施行。洛陽城數十萬人,一個人拿一次葯,就能掏空了你的家底。」
張忘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我想做點兒造福百姓的事,就那麼難嗎?」
淳于毅道:「先生的心是好的,然而方法錯了。」
「哦?」張忘盯著他,「依你當如何?」
淳于毅略微思忖了一下道:「診斷病情可以免費,但是葯要收錢。百姓有錢治病,自然會付錢買葯,沒有錢買葯,可以用其他方式來換取。」
張忘皺眉道:「怎麼樣以其他方式來換取?」
淳于毅道:「比如一個人得了風寒,無錢抓藥,可以讓他在藥房幫忙打雜掙葯錢,也可以讓他去挑一擔北邙土回來充作葯資。總而言之,不能讓他不勞而獲,想要從我們這裡得到治療,就必須付出等價的交換。」
張忘欣慰地點點頭:「本來打算給你一畝地建造藥房,現在給你兩畝地。本來只打算讓你招收十名童男童女做葯童,現在允許你招募二十名。」
淳于毅見自己的建議得到了張忘的認可,很是高興,不過一想到自己的本事有限,恐怕不能勝任治病救人的重任,頓時間有些羞愧。
張忘看懂了他的顧慮,笑著說道:「醫學一道,博大精深,有些人窮其一生,也不能鑽研的通透。你一個人能力有限,想要撐起這麼大一個攤子,確實有些困難。不如這樣,我們一步一步走,先從外科開始著手,為洛陽百姓看病。逐步得心應手之後,再擴展到內科、兒科、婦科……」
淳于毅眼前一亮:「就依先生所言,等以後我醫術精湛了,藥房人手充足了,再逐步擴展治療範圍。」
張忘點頭道:「即使如此,你肩上的責任也很重。外科說起來簡單,但是也涉及了消炎、消腫、止血、化膿、接骨、生肌、包紮等諸多內容,你要多加研習醫術,莫要誤了別人,也誤了自己。」
淳于毅神情鄭重起來,深深給張忘行了一禮,轉身出去了。他一生的志向就是成為新一代神醫,免得辱沒祖先倉公,張忘給他這樣一個機會,就是在支持他完成自己的夢想。
人都走光了,貂蟬笑嘻嘻地跑了進來,偎依在張忘的身邊,撅著嘴道:「你好久沒有安排我做事了。」
張忘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臉蛋兒,寵溺地說道:「你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每天平安喜樂就好,不需要跟大人一樣天天忙得不可開交。」
貂蟬搖頭道:「可是大家都在忙碌,我怎麼好意思一個人偷懶?我不想看到你那麼累,我希望能幫上你的忙。」
張忘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將她抱在懷裡,問道:「你真想給我幫忙?」
貂蟬認真地點頭:「當然了。」
張忘笑道:「好,那我就成全你。說說看,你的理想是什麼?是想做個文思泉湧的女才子,還是妙手回春的女神醫,是行俠仗義的女俠客,還是身姿曼妙的女舞姬?」
貂蟬嘟著嘴想了一會兒,說道:「這幾種人,我都想嘗試一下。」
張忘驚訝道:「太貪心了吧?」
貂蟬倔強道:「和什麼都會的你比起來,這根本就不算什麼啊。」
張忘厚著臉皮點了點頭:「這倒也是。」
「不害臊!」貂蟬勾了一下張忘的鼻子,嘻嘻笑個不停。
二人說笑間,張鬃邁步走了進來,稟報道:「太尉府法曹掾登門,說咱們派出去的五十名兄弟帶著一百頭牛回洛陽,一路上甚是擾民,現在停在了孟津縣驛站,需要派人前去接應。」
太尉府屬吏有長史一人,秩千石,總管各曹事務。各曹掾、史、屬共二十四人。在諸曹中,法曹負責驛站事務。
張忘想了下,吩咐道:「叫那法曹掾進來。」
法曹掾是個一臉精明的中年人,給張忘躬身施禮。
按級別來說,他是秩六百石官,比張忘這個秩三百石要高,所以他主動施禮,算得上很給張忘面子。
張忘問道:「我的家僕如何擾民了,為何會停留在孟津縣?」
法曹掾道:「五十個人,根本控制不了一百頭牛,一路上踩壞耕田,偷吃莊稼,民怨沸騰。本官命他們在孟津縣停留,也是無奈之舉。」
張忘點點頭,略帶歉意道:「是我慮事不周,給大人添麻煩了。」
法曹掾低頭道:「郎君太客氣了。」
張忘扭頭吩咐張鬃道:「你帶五十人,拉一車錢前去孟津,接兄弟們回來。一路上踩壞的農田和偷吃的莊稼,還有其他的各種損失,一概兩倍賠償給當事人。」
張鬃猶豫了一下道:「我帶人一走,就沒人護衛巡邏了。」
張忘笑道:「如今這洛陽內城,還有誰敢來找我的麻煩?你們一兩天不在,誰又能把我怎樣?放心去吧,宅子里幾百口人呢,你以為都是吃乾飯的?」
張鬃答應一聲,出門召集了五十名黃巾兵,在太尉府法曹諸兵丁的陪伴下,一同出了洛陽城。
孟津在洛陽北,戰略位置重要,跨步於黃河,橫亘於邙山,北方鐵騎若南襲洛陽,必須渡過黃河,在孟津做一番廝殺,才能打到洛陽,所以孟津歷來是洛陽北側的前沿陣地。
法曹掾帶著張鬃等五十人來到孟津南郊,吩咐他們原地等候,然後帶著兵丁直奔孟津縣而去。
就在他們消失在城門內的同時,四周突然響起了凄厲的牛角號聲。
張鬃悚然一驚,就見左右兩邊突然湧出數百名手持弓箭的兵丁。
一股涼意霎時間襲上心頭,張鬃大吼一聲:「不好,這是圈套!」
圍攏在他身邊的黃巾兵是來接自己家兄弟和耕牛的,眼見突發異狀,一時之間驚慌失措。
張鬃轉過身,帶著一群陷入慌亂的黃巾兵,沒頭蒼蠅一樣向洛陽方向逃跑。
而在他們身前,同樣不聲不響地圍上來數百身負弓箭的官兵。
一個軍官冷冷看了一眼向他們跑來的黃巾兵,舉起手臂,重重地落了下來,大喊一聲道:「放箭!」
「嗖嗖嗖……」
箭矢撕破空氣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密密麻麻的箭矢在空氣中聚成了一片黑雲,帶著耀眼的寒光向張鬃等人射去。
張鬃抱頭蜷在地上,盡量讓自己整個身體的受力面積縮小。可即使如此,依然有數支利箭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他的身軀。
箭矢入肉的聲音沉悶而清晰,張鬃猛然噴出一口鮮血,怒目圓睜地倒在了地上。
五十名黃巾沒有兵刃鎧甲,無處可避,或死或傷,都倒在了地上。他們痛哭失聲,掙扎哀嚎,無論如何都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遭此厄運。
軍官遠遠瞧著,面無表情地繼續揮動手臂:「再射!」
又一輪箭雨從天而降,將倖存的黃巾一一釘在地上。
三輪箭雨過後,張鬃和手下的五十名黃巾,無一倖免,全都慘死當場。
軍官帶兵丁上前,在每一個死去的黃巾身上,都用大戟重新戳了幾個窟窿。
最後他來到張鬃身邊,抓住他帶血的手指,在黃土地上,歪歪曲曲寫下了「殺我者,張忘也」六個大字。
抬頭看了一眼孟津方向,軍官冷笑一聲,帶著手下兵丁無聲無息地撤走了。
空茫茫大地上,只剩下五十一具屍體,橫七豎八地倒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