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天打雷劈
司空張濟聽管家說張忘派人挑了十擔銅錢,前來向他示好求饒,一雙眼頓時瞪得跟牛一樣大。
張忘派人來求饒?這怎麼可能?
他雖然不是心狠手辣之輩,但是也絕非能輕易忍氣吞聲之人,否則的話,兩人之間的恩怨,也不會越來越大,直到現在不死不休的地步。
聽說來的只是個家僕,張濟冷笑著揮了揮手道:「一點誠意都沒有,都給我轟出去。」
管家答應一聲出去了,片刻之後苦著臉又回來了:「主人,那家僕帶著人在宅門前跪下了,四周聚集了不少的百姓在看熱鬧,這個……鬧得很不好看。」
張濟不為所動,冷哼道:「一個家僕就想打動我,張忘這哪裡是來求饒的,分明是來羞辱我。把他們給我轟走,轟得遠遠的,誰敢看熱鬧起鬨,一律給我棍棒伺候。」
管家答應一聲出了門,片刻之後又回來了:「主人,這個……看熱鬧的越來越多……」
「混賬,不是讓你棍棒伺候嗎?」
「河南尹何進路過,停了馬在一旁看熱鬧,小人不敢動手啊。」
張濟氣得暴跳如雷:「這粗鄙的屠夫,怎麼哪裡都有他?」
思來想去,張濟命下人給他穿戴好袍服,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張忘啊張忘,既然你是打著求饒的幌子來的,就別怪我把你的臉面踩到塵埃里去!
他帶著家將僕人出了宅門,王越穿牆過戶,輾轉騰挪間便來到了他的卧房。
東漢時期的窮苦人家,是沒有床的,人們大多席地而睡,只有富貴人家才有低矮的床榻。
而這種低矮型的床榻是可以掛在牆上的,客人來了之後就從牆上把榻拿下來給客人睡,所以叫下榻。
張濟身為司空,睡覺用的床乃是漆木的,彩繪著圖案紋飾,華美之極。床上面掛著蜀錦織就的幔帳,顯示出張濟的富貴和豪奢。
王越進到屋中,四下看了一眼,發現無論包裹藏在何處,都能被人發現,便將包裹抱在懷中,藏身在房梁之上,靜靜地等待時光流逝。張忘說晚上有雨,那就等到下雨再說。
張濟帶人出了宅門,一腳踹翻一擔銅錢,指著韓舞破口大罵,極盡羞辱之能事。
韓舞得了死命令,只好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韓舞雖然是個下人,卻是代表張忘來的,張濟羞辱他的時候,也等於是在羞辱張忘。
「有本事你就跪到天亮!」張濟狠狠出了一口惡氣,這才轉身而去,將韓舞等人晾在原地。
韓舞十分無奈,又不敢回去,只好帶著家僕在宅門前繼續跪著哀求。
張濟的管家生怕他們羞怒之下做出什麼事來,專門派了十幾名家將守在一旁。
張濟有段日子沒這麼痛快過了,專門叫廚房做了一桌酒菜。他一個人自斟自飲,想著明日怎麼繼續折辱張忘,不知不覺便醉意朦朧。
丫鬟替他寬了衣服,服侍他去床上睡下,各自到了外屋安歇。
王越藏在房樑上,見張濟像死豬一樣,面上露出冷笑。
自己現在出手,輕易就能取了張濟的性命,可是張忘明知他有暗殺張濟的能力,卻沒有叫他親自出手,想來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麼一切的緣由,竟在自己手裡的包裹上了。包裹里到底是什麼呢?為什麼一旦點燃就能要了張濟的性命?
王越左思右想不得要領,乾脆不再去想。經過今晚的事後,他和張忘的命運就捆在了一處,再也無法分開,想到此處,他不由得萬分唏噓。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中烏雲密布,電閃雷鳴,一聲聲驚雷炸裂天際,瓢潑大雨嘩嘩地下了起來。
張濟被吵醒了片刻,嘴裡咒罵了幾句,在床上翻了個身,又睡過去了。
王越一邊暗嘆張忘料事如神,一邊從房樑上跳下來。
他將包裹放在張濟的頭旁,取出火摺子,小心地點燃了一尺余長的引線。
火光燃起的瞬間,他急速躥到窗下,掀開早已打開縫隙的窗戶,狸貓一樣鑽了出去。
大雨傾盆的緣故,宅院外幾乎沒有守衛的家丁,王越在大雨中飛快奔跑,剛登上院牆就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一個踉蹌便從院牆上跌落了下去。
火焰衝天,大地震顫。王越被爆炸聲震得兩耳欲聾,趴在牆頭上偷看了一眼,頓時間驚得臉色煞白。
數道火焰卷著濃煙,直奔天際。張濟的卧房整個不見了,地上只剩下一片殘磚亂瓦。「這、這、這是什麼神通?」
聽到宅院里傳來亂糟糟的叫嚷聲哭喊聲,王越從獃滯中驚醒過來,抹了一把臉上混合了雨水的冷汗,轉身便逃。
董昭從曹宅跌跌撞撞地離開,暈暈乎乎的,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何方。
初秋的夜風呼嘯而過,帶來幾分涼意。董昭甩動了幾下腦袋,醒了醒酒,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來到了司空張濟的宅邸后。
司空是三公之一,若是能投奔,自己的前程不可謂不遠大。可惜張濟這廝,不是好上司,自己兄弟二人就是被他所害,才淪落到如今這樣尷尬的境地。
董昭站在蒼穹下,仰頭看著那晦暗無光的天幕,喃喃問道:「天下雖大,我董昭又可以去哪裡呢?」
轟隆一聲雷響,大雨傾盆而下。
董昭猝不及防,被淋了一身的雨,頓時間更覺生無可戀。
他抱著腦袋四下里尋找避雨之所,剛躲到一戶人家的屋檐下,就聽到一聲比驚雷更響數倍的轟然之聲。
感受著大地的震顫,看著張濟宅邸里那衝天的火柱,董昭驚得面無人色。
怎麼回事?張濟的宅子被天打雷劈了?
王越在雨中狂奔,心神激蕩不已。他一直以自己這身武藝為傲,此時才明白張忘為什麼一直不肯好好跟他練武。他有這樣的殺人利器,殺自己也不過是須臾間的事,根本就沒必要學武。
董昭在屋檐下避雨,看到王越魂不守舍地從身旁路過,頓時間嚇了一跳。看看王越跑來的方向,再看看張濟宅中的大火,董昭心中猛然一驚,張宅的驚天大火,難道不是天意,而是人為?
王越奔跑中若有所覺,扭頭看了一眼,和董昭驚詫的眼神正好對上。
想到來時張忘交代過要殺人滅口,想到董昭深受張忘恩情卻背叛而去,王越目露凶光,拔劍出鞘直取他人頭。
董昭見王越要行兇,頓時間確定了心中所想。剛才的巨響和張宅的大火,絕對是王越所為。
只可惜自己一身抱負未得施展,便莫名其妙死死在此處,真是惜乎哉也!
王越事到臨頭改變了主意,用劍柄嘭的一聲打暈了董昭。
這小子忘恩負義,就這麼宰了便宜他了,帶回去慢慢折磨吧。
曹宅內,張忘站在屋內,看著外面的大雨,對曹嵩道:「突然想起一句話來,十個字,卻有八種斷句讀法,與老大人共賞如何?」
董昭中途走掉,酒席上一時就有些冷場。董訪追出去找他兄長去了,曹嵩和曹操失去了興緻,盼著張忘早點告辭。誰想到一場大雨到來,將他留在了自家。
曹嵩聽了張忘的話,興趣缺缺,但他身為掌管禮儀的大鴻盧,也不好在小輩面前失了禮數,便勉強提起興趣聞道:「是哪十個字,張郎說來聽聽。」
張忘笑道:「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曹嵩年紀大了,尚沒反應過來,曹嵩思維敏捷,已經推斷出幾種不同的斷句法,不由得對張忘刮目相看。只可惜,這個滿腹才華的人,眼下已經和自己有了隔閡,日後也未必能走到一起。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為了一個董昭,而失去了張忘,這筆買賣,真是虧大了。
曹嵩想了一會兒,想出幾種斷句法,哈哈大笑:「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
張忘故作懊惱:「老大人不留客,晚輩只好冒雨歸去了。」
曹操臉上帶著勉強的笑意,站起來道:「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大雨傾盆,賢弟這麼走了,豈不是要叫人笑話我曹氏門風?賢弟今晚暫且住下,你我把酒暢談,也是人生一樁樂事。」
張忘眯著眼看著曹操,緩緩搖了搖頭:「我有些累了,煩請孟德兄給安排一間客房暫歇。」
曹操見張忘拒絕了和他和好,暗暗嘆息了一聲,安排下人領著張忘和王嬈去客房休息去了。
等他走後,曹操對曹嵩道:「父親,張忘因為董氏兄弟之事,對我曹家心生芥蒂,你可有法子化解?」
曹嵩搖了搖頭:「這件事本就是無心插柳,何來化解之說?張忘若是心胸狹窄,那便由他去吧。他家的秘制白陶之法,已經被我掌握,此人用處不大了。」
曹操聞言大驚失色:「白陶秘法,父親如何得知?」
曹嵩捋著鬍鬚哈哈大笑:「董訪是個有心人,在張宅做了幾日管家,將他們的白陶製法都記了下來。為了向我邀功,他便將白陶製法獻了上來。」
曹操慨然一聲長嘆,搖了搖頭道:「張忘已經將白陶製法獻給了皇上,他自家已經不再生產白陶。也就是說,白陶秘法現在已經是皇家獨斷之物,咱家這時候生產白陶,恐怕會惹來陛下不快。」
曹嵩無所謂道:「放心吧,我沒打算和陛下搶生意。咱們家的白陶,我會專門派人賣往西域。若是不小心被陛下發現了,便都推到他張家去。」
曹操見說服不了父親,黯然退了下去。
從張忘手裡奪了董氏兄弟,已經結了怨,再用從他那裡偷得白陶秘法賺錢,怨恨只會更深。
可惜了這樣一個滿腹才華的俊彥,竟然註定了和陳留曹家做不成朋友,真是可惜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