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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義之所在

  王越豁然而起,又驚又怒:「你說什麼?張忘被抓了?」


  張忘是帶著女兒王嬈和徒弟馬裹一起出門的,張忘如果處境不妙,那麼自己的女兒和徒弟,恐怕也凶多吉少。


  張忘是自己的貴人,王嬈是自己的骨血,馬裹是自己的愛徒,他們三個任誰出了事,都是自己承受不了的痛。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張紘皺眉道:「司空張濟位高權重,不會無緣無故在黃昏時急匆匆出城的。小心無大錯,派人跟著他去看看吧,如果張忘真出了事,那麼張濟就有最大的嫌疑。」


  王越聞言,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急,他匆匆一拱拳告別了張紘,轉身便沖了出去。


  張紘略微思索了片刻,對張鬃道:「王越的武館里有遊俠武師無數,足以應付廝殺之事。你派二十名家僕出去接應一下,盡量保持克制,能不見血就不要見血。司空府的反撲,不是張忘一個小小的考工令史能抵擋的。」


  張鬃點了點頭,領命而去。


  張紘思索了片刻,出門來到隔壁大宅,求見侍御史劉陶。


  進了門,張汯將自己的憂慮說了一遍,懇請劉陶施以援手。


  劉陶沉思片刻,對過晏道:「你快馬去張濟在城外的莊園,就說陛下召見,讓他馬上進宮。我現在去西園,將此事稟報給陛下得知。」


  送走了張紘,劉陶起身去了西園。


  張忘剛剛捐獻家產報效君王,被封考工令史。王越剛剛進獻延年益壽之法,被封散騎侍從,如果在這個時候他們兩個出事,對皇帝的聲譽無疑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小弟剛剛才交了保護費,就出事了,老大的面子往哪裡放?以後誰還在交保護費?

  老大護不住小弟,丟了面子事小,丟了人心事大。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


  張濟坐在馬車裡,在十幾個騎馬奴僕的護衛下,直奔城外莊園。


  疾駛的馬車快把他的骨頭顛簸碎了,他依然在強忍著疼痛,催促車夫加快速度。


  娘的,終於逮住張忘這個小子了,不趕緊去弄死他,怎麼出自己心頭這一口惡氣?

  小小士子,無權無勢無背景,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讓自己堂堂司空吃癟。自己淪為洛陽達官貴人間的笑話,都是拜此人所賜,不弄死他,自己的聲譽和威望,就很難再重新建立起來。


  至於弄死他的後果……一個小小考工令史罷了,只要事情做得隱秘,誰能把自己怎麼樣?

  皇帝已經得到了他想得到的金錢和白陶秘方,很難再從張忘這裡搜刮到其他油水了,難道還能為了他的屍體和自己這個三公為難?

  張忘和華陰楊氏走得很近,這能說明什麼呢?張忘進洛陽也有數日了,太尉楊賜有召見過他一次嗎?有和他說過一句話嗎?太尉楊賜平日里對他敬而遠之,出事的事情自然也會束手旁觀。這老狐狸能穩坐三公之位,靠的可不是惻隱之心。


  王越是張忘的結拜兄弟不假,可那又怎樣?一個草莽武夫,自己只要給他點甜頭,他連自己的女兒都能雙手奉上,哪裡還顧得上什麼結義兄弟?兄弟,不就是拿來利用和出賣的嗎?

  侍御史劉陶對張忘非常欣賞,可那也不過是欣賞罷了。一個披著漢室宗親皮的頑固不化的老酸儒,皇帝不喜,十常侍不愛,遲早有一天把他趕出洛陽城。


  張濟分析了一遍,覺得幹掉張忘不會有什麼讓他無法承受的後果,心情頓時舒暢起來。


  一個騎士驚慌失措地策馬而來,對張濟稟報道:「不好了,主人,劍師王越從後面追上來了。」


  「什麼?」張濟聞言大吃一驚,「他怎麼會來?事情做得不是很隱秘嗎?」


  騎士猶豫了一下,說道:「兄弟們做事的時候,王越正在西園面見皇上,按理說絕不會知道張忘身上發生的事。或許,王越並非是知道了什麼才追上來,而是恰好從此路過。」


  張濟略微沉吟了一下,說道:「叫家將們都放慢速度,做出一副悠閑的姿態來,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切不可直接和王越動手。這人雖然卑賤如豬狗,但是一身武藝不容小覷。」


  王越騎馬出了洛陽城,心急如焚,不停地抽打胯下坐騎。


  張濟坐著馬車,速度和騎馬根本不能相提並論,所以很快就被王越追了上來。


  王越追到了張濟,反而不那麼急了。


  如果張忘真的被張濟抓了,那麼只要張濟不露面,張忘等人是不會有性命之憂的。如果張忘並沒有被張濟抓走,那麼自己無端得罪堂堂三公,絕對是一件不理智的事情。


  張濟的隊伍放慢了速度,悠閑地往莊園的方向趕。


  王越思索了片刻,騎馬在後面慢慢跟著。


  張濟走了一段路,見他不緊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後,頓時間大為惱火。難道手下的家將真的走漏了消息?

  他皺眉思索了一下,派人叫王越上前。


  王越上前,按捺住心內的火氣,給張濟行了一禮。


  張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問道:「安睿這是往何處去?」


  王越抬頭看了看天色,說道:「越閑著無事,出來踏青。」


  踏青?眼看就要秋天了,你出來踏青?踏你娘的鬼!


  張濟心中有鬼,不由得緊張起來:「安睿好雅興,本官累了,在路旁休息片刻,安睿請便。」


  王越盯著張濟的眼睛問道:「司空大人這又是往何處去?」


  張濟笑道:「莊園里有些瑣事,我回去處理一下。」


  王越冷笑道:「一點瑣事,也要司空大人親自去處理,您這些手下,都是幹什麼吃的?」


  張濟手下的家將,聽到王越侮辱他們的話,非但不怒,反而隱隱有些驚懼。王越當面跟三公這樣說話,顯然是來者不善。若是撕破了臉打起來,他不敢殺張濟,殺自己等嘍啰是根本就不必留情的。


  張濟板起了臉來:「本官家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老子是堂堂三公,你就算猜到了真相,又能拿我如何?就憑你平日里卑躬屈膝的小人模樣,難道還能做出以下犯上的蠢事不成?

  王越攥了攥拳頭,又鬆開了,說道:「外郭城魚龍混雜,路上常有惡人做為非作歹之事。越別無所長,唯有一身武藝尚看得過去,司空大人既然要去莊園,越願為護衛,一路送大人平安前往。」


  張濟冷冷搖了搖頭:「不必了,沒有哪個宵小敢拼著誅九族的大罪,敢前來為難當朝三公的。」


  王越見張濟撕破了臉皮警告他,頓時再無懷疑。看來張忘等人,確實被張濟抓了起來。


  他挺直了胸膛,毫不猶豫地抽出了腰間佩劍。


  若是靠出賣自己的女兒、兄弟和徒弟來為自己博得榮華富貴,那他還有何面目立於天地之間?


  他出身於遊俠,追過名,逐過利,幻想過萬里封侯,卻從來就不曾愛惜過自己這條賤命。否則的話,他也不會一步步趟過屍山血海,成就今日的京城第一劍師威名。


  「今俠客,其行雖不軌正義,然其言必行,其行必果,己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困厄……」


  王越吟誦著西漢司馬遷的話,持劍一步步上前,神情悲壯無比。


  他有他的夢想,也有他的底線,誰若觸碰了他的底線,他寧可放棄夢想。


  「大膽王越,你要造反嗎?」


  張濟見狀大驚失色,堂堂三公,要是死於鄙夫之手,那可真是樂子鬧大了。


  十幾個家將上前將張濟圍在當中,握著武器的手卻在隱隱顫抖。


  遠處官道上,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侍御史劉陶的家將過晏,策馬而來,很快便來到了眾人面前。


  王越看了過晏一眼,暫時停下了腳步。如果過晏選擇了護著張濟,那麼就算是十幾年的兄弟,今日也要反目成仇。


  過晏看清了眼前的情勢,長長吁了口氣。


  他跳下馬來,大聲喝道:「陛下有旨,宣司空大人西園覲見。」


  張濟聞聽此言,如聽天籟:「陛下宣我?我我我這便過去。」


  說著話,他哆哆嗦嗦對家將們發號施令:「都呆著幹什麼,還不快快回城!」


  王越上前一步,攔住了馬車,扭頭對過晏道:「陛下身邊有黃門有內侍,傳旨何須勞煩過俠客?」


  過晏盯著他的眼睛,正色道:」過晏是何樣的為人,別人不知,安睿兄亦不知嗎?」


  王越猶豫了一下,快步讓開了道路。


  張濟如蒙大赦,摧促手下家將趕緊趕車離開。


  目送張濟一行人如喪家之犬匆匆去遠了,過晏轉身對王越道:「快意恩仇,固然痛快,可是為殺一朝廷蠹蟲,從此以後全家逃命天涯,值得嗎?」


  王越聞言落下淚來:「賢弟有所不知,我的義弟張忘,女兒王嬈,徒弟馬裹,都被張濟這廝捉走了。我若是不能將他們救出來,還留著這條賤命做什麼?」


  過晏聞言,劍眉倒豎,倉啷啷拔出了寶劍:「大哥若是去闖龍潭虎穴,小弟不才,原為附驥。」


  王越握住他的手,說道:「賢弟這份恩情,為兄銘記在心。」


  二人不復多言,翻身上馬,直奔張濟在城外的莊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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