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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無處話凄涼

  夢想就像水裡的月亮,你以為它很遠,其實一低頭就能看見,一伸手就能撈起。


  楊修坐在池塘邊,聽著陣陣蛙鳴,看著水中的月亮,心情舒暢無比。


  苦難的抄書生涯終於結束了,他實現了恢復自由的夢想。


  十幾日的抄錄,數千份釀醋配方從自己手裡流入百姓家中,為華陰楊氏換來了無比巨大的聲望,也將自己一顆心,鍛煉得無比堅強。


  那張忘太會使喚人,不堅強,早就被他氣死了。


  雖然抄錄完配方之後,又被張忘強迫著抄了整整二十卷《論語註疏》,但是楊修依然高興,因為所有的事情都做完,就意味著張忘這個討厭的傢伙,是時候離開華陰,遠赴洛陽了。


  扭頭望向張忘居住的方向,楊修臉上浮現出一絲解脫的笑容,那個討厭的傢伙,現在應該正在收拾包裹吧?


  院落中,張忘負手而立,抬頭望天,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


  豆子站在屋子裡,看著楊離派人送來的各種生活用品,束手無策,她不知道去洛陽的道路上,哪些東西該帶,哪些東西又不該帶。


  「哥哥,你不要躲在院子里偷懶了好不好,過來幫幫我。」


  豆子無奈之下,只好向張忘求援。


  「我在賞月,準備醞釀一首曠古絕今的佳句,你怎麼好意思打擾我?」


  張忘抬起頭,裝模作樣去看月亮,才發現月亮早就不知道躲在哪片烏雲後面了。


  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踱著步子回到了屋裡,隨便找個地方,又坐下了。


  豆子瞪大眼睛:「你不是進來幫我的嗎?」


  張忘看了看滿屋亂七八糟的鍋碗瓢盆和綾羅綢緞,揮揮手道:「有什麼好收拾的,到時候都帶走就是了。」


  豆子猶豫道:「可是這些東西都不是我們的,是楊家的。我們一樣不剩全都拿走,不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啊?送給我們,就是我們的了。」


  「這麼多東西,要用很多馬車來拉的。」


  「能多賺楊家幾輛馬車,不是更好嗎?」


  豆子撅著嘴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她來到張忘身邊坐下,認真說道:「華陰楊氏對你有恩,你對華陰楊氏也有恩,所以他們才會送給你這麼多東西。可是恩情這東西,是靠不住的。再深厚的恩情,也有用完的那一天。如果可以的話,我覺得我們盡量不要欠別人的情。」


  張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你還會講道理呢?」


  豆子臉色微紅,有些難為情:「我娘跟我說的,她說欠了人家的,遲早都要還,有的時候甚至要用命去還,所以能不欠人情的時候,就盡量不要欠。」


  「你娘說的對。恩情這東西,是不能吃一輩子的。」


  張忘嘆了口氣,無比唏噓地說道:「十幾年後,有個叫許攸的傢伙就是不懂這個道理。他時時以曹操的恩人自居,還經常提醒曹操說,喂,阿瞞,沒有我你就沒有今天哦。曹操連連點頭說,是啊,是啊,沒有你我早他娘的完蛋了。回過頭,就找了個理由把許攸幹掉了。心裡想,奶奶個熊的,老子忍你很久了。」


  豆子側過頭,瞠目結舌地看著他。


  張忘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幹嘛這麼看著我?」


  豆子咽了口唾沫:「你確定你剛才說的,是十幾年後的事?」


  張忘挑了下眉毛:「我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你忘了?」


  豆子低下頭去,小聲道:「你吹牛,你要是真的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怎麼會不知道我的父母在哪裡。」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啊。」


  張忘煞有其事地說道:「我打了個盹,正好把你父母的事錯過去。不過你不必擔心,只要進了洛陽城,三日之內,我就能把你父母找出來。」


  豆子將頭扭向一旁:「此去洛陽,千里之遙,路上沒人照顧你可不行。明日去市集上,買幾個奴僕吧。」


  張忘搖搖頭:「去洛陽的路上,有楊家的奴僕會照顧我們的,不必擔心。等到了洛陽,我們再買奴僕也不遲。」


  「可是從這裡買奴隸,帶到洛陽去,更好一些。」豆子堅持道,「奴僕們離家千里,除了依賴你,沒有別的選擇,會比較忠心一些。」


  張忘聞言很是吃驚,一個小女孩已經有了這般見識,是誰說古代女子無才無德的?

  豆子見他吃驚地看著自己,不由得有些臉紅:「幹嘛,我說錯了嗎?」


  張忘搖搖頭:「沒有,我只是沒想到你這麼聰慧。」


  豆子羞澀的低下頭去:「我算什麼聰慧,和楊修哥哥比起來差遠了。」


  「嘁!」張忘撇了撇嘴:「那孩子聰明是聰明,就是太懶了。」


  豆子吐了下舌頭,心說你有什麼資格說這話?


  張忘沉吟了一會兒,說道:「你說,我們帶楊修一起去洛陽怎麼樣?」


  豆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就放過他吧,他肯定不會願意的。」


  「為什麼?」張忘有點兒不高興,「我覺得他很喜歡和我一起做事啊。」


  「是你喜歡和他一起做事吧?你們在一起的時候,做事的永遠只有他一個人。」


  「我讓他一個人做事,是為了鍛煉他。你沒看出來嗎?我和他雖然沒有師徒名分,但是我一直都在不留餘地的栽培他。」


  「你栽培人就是讓人不停地幹活啊?」豆子抱著肚子笑了一會兒,說道:「我和你打賭,楊修哥哥這個時候一定在偷著樂,因為你一走,他就可以脫離苦海了。」


  張忘冷哼一聲,站起身來。


  豆子訝然道:「你去哪裡?」


  張忘兇巴巴道:「我去和那小子談談心,如果他沒有為我的離開而高興,我就放他一馬。如果他果真在偷著樂,我就讓他再也笑不出來。」


  豆子望著張忘逐漸遠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來。


  她走到院子中,望著洛陽的方向,輕聲道:「爹,娘,我要來找你們了。我好想你們,你們想我了嗎?」


  張忘詢問了幾個僕人,七繞八繞來到池塘邊,看到了一臉歡愉正在玩水的楊修。


  張忘站在僻靜處看了一會兒,笑眯眯走上前去:「幹什麼呢,這麼開心?」


  楊修聽到張忘的聲音,頓時覺得頭疼,手疼,胳膊疼,渾身都在疼……


  張忘歪頭看著他,一臉不爽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習慣了你奮筆疾書的樣子后,再看到你閑著,我就覺得很不順眼。」


  楊修將頭扭向一旁,大大地翻了個白眼。


  張忘在楊修身邊坐下,問道:「剛才你在高興什麼啊,說出來聽聽。」


  楊修沉默了一下,說道:「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我只是想明白了一個道理罷了。」


  張忘好奇地問道:「是什麼道理?」


  楊修瞥了他一眼,咬著牙道:「這個道理就是,再多的苦難,只要你咬牙堅持住,總有結束的那一天。」


  張忘笑吟吟地看著他:「少年,不要高興得太早。有些事,你以為是結束,其實他才剛剛開始。」


  楊修吃了一驚,緊張地問道:「你不是想帶我一起去洛陽吧?」


  「我帶你去洛陽幹嘛?」張忘嗤笑一聲:「楊修,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像你這種只會抄書,其他什麼都不行的人,洛陽滿大街都是。」


  楊修見他如此貶低自己,心中很是不服,想爭辯,卻又不敢。萬一辯贏了,張忘肯定惱羞成怒,說一句「我果然離不開你」,那就麻煩了。


  張忘看著楊修想爭辯卻又不敢說話的樣子,笑道:「你沒有發現,跟我在一起的這幾天,你彷彿成熟了好幾年。」


  楊修不敢說話,怕惹惱了張忘,但是在心裡腹誹不停:廢話,差點兒累死我,當然成熟了好幾年。


  張忘將目光投向池塘月色,幽幽說道:「人總要經歷些事情才能成長,否則,就算你是一塊絕世美玉,不經雕琢,也不會有成為和氏璧的可能。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就是這個道理。」


  楊修點頭道:「你說得對。」你說得對,說完了趕緊走吧。


  張忘沉默了一會兒,神色漸漸嚴肅起來,問他道:「跟我相處了這麼久,你有沒有感受到,我有悲天憫人的情懷?有沒有感受到,我對這亂糟糟的世間,有一股按捺不住的憤怒?」


  楊修愣了一下,想起張忘口中時不時蹦出的那些無君無父的話,臉色頓時有些蒼白。


  張忘緊緊盯住楊修的眼睛,問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這句話對不對?」


  楊修下意識地點點頭:「自然是對的,皇帝乃是真龍天子,做任何事,都是秉承天意而為。」


  張忘冷笑道:「如果『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這句話是對的,那麼高祖皇帝,就是亂臣賊子咯。因為他只肯享受雨露,不肯忍受雷霆,起兵反秦,推翻了始皇帝。」


  楊修的冷汗唰的一下就流了出來,說話也結巴起來:「始皇帝是暴君,焚書坑儒,亂了人心,高祖有德者取而代之,怎會是亂臣賊子?」


  「明君是君,暴君就不是君了?明君是真龍天子,暴君就不是真龍天子了?既然始皇帝不是真龍天子,為何能坐上那個位子,延續了兩代王朝?他做的任何事,不都是秉承天意嗎?」


  「這……」楊修張口結舌,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真龍天子能被取而代之,那他還是唯一的嗎?如果他不是唯一的,又何來正統之說?一家一姓之王朝,到底是天意,還是人為?」


  楊修擦了擦汗,緊張的四下看了看,說道:「先生莫再說這些大逆不道之話,被人聽到就不好了。」


  張忘哈哈大笑著站起身來,拍拍屁股,轉身就走。


  直到他走得不見人影了,楊修還能聽到他的笑聲。


  那笑聲里,有悲哀,有憤怒,有不平,更多的,則是對這個天下的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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