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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學霸初發威

  掌燈時分,張忘在廚房吃飽了飯,帶著吃撐了的豆子和自以為天一黑就能解脫的楊修,在胖廚子幽怨目光的目送下,回到了自己借住的小院子。


  家僕見不得張忘這麼欺負自己小主人,又一次偷偷去向楊修做了稟報。


  楊離一直不喜歡侄子的驕傲性情,見有人能拿捏住他,叫他做的還是抄書這樣既文雅又有助於增長學問的事,將此事一笑置之。


  張忘將自己的床榻打掃乾淨,安置豆子睡下,然後領著楊修來到了書房,添了燈油,準備讓楊修繼續抄書。


  楊修滿腹怨氣地道:「先生,我今日抄書抄累了,可否明日再來?」


  張忘皺了皺眉頭,你這沒參加過高考的孩子,知道什麼叫累?

  他怕吵到熟睡的豆子,拉著楊修到了院子里,皺眉望著他,說出來的話依舊那麼刻薄:「人知恥方能后勇,為何我在你身上看不到這樣的好品質?」


  楊修果然被惹惱了:「我何恥之有?」


  張忘嘆了口氣,問道:「二十四盞油燈吹滅兩盞,還剩幾盞油燈?」


  「當然是二十二盞,這麼簡單的算數,你當我算不出來嗎?」


  楊修翻了翻白眼,心說自己好歹也是遠近聞名的神童,你問這麼簡單的算術題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嗎?

  張忘嘿嘿一笑:「怎麼?吹滅的油燈就不是油燈了?」


  楊修一下子呆住,這才知道張忘又給他下了一個套,也怪自己心緒不寧,竟讓他鑽了這麼一個空子。


  「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


  張忘嘆息了一聲,絲毫不顧楊修難看的臉色,又問:「生活常識你不懂,那我考考你軍事上的東西。在十一名士兵中,有五人只能當斥候,四人只能當弓手,另外兩人能當斥候也能當弓手。現從十一人中選出四人當斥候,四人當弓手,共有多少種不同的選法?」


  楊修這回長了記性,先看題目中有沒有設置陷阱,發現沒有了陷阱了,才開始算。


  可是一計算才發現,媽蛋的,手指頭根本不夠用。


  這題目看起來簡單,可是越算就會發現越不簡單。腦子裡計算良久,發現已經有十幾種不同的選法,再往下算,還有不同的選法,可是腦子一團漿糊,已經算不下去了。


  張忘哈哈大笑:「不過一八百十五種而已,你要算到天亮才肯告訴我結果嗎?你祖父身為太尉,要是知道自己的孫子連十一個士兵怎麼分配都不知道,想必一定不會老懷大慰。」


  排列組合,在後世不知道將多少學子折磨得裕仙裕死,東漢人的算學本就簡單,想憑藉頭腦計算出來這麼複雜的東西,根本就不可能。


  楊修連番受辱,又羞又惱。想要就此一走了之,又不肯向這個可惡的傢伙認輸。可是不走的話,不知道他還會出什麼樣的題目來刁難自己,說出什麼難聽的話。


  張忘果然不肯放過他,繼續說道:「生活常識你不懂,軍事兵法你也不知道,那我再考你一個農學上的題目。在一塊並排的十壟田地中,選擇二壟分別種植粟,黍兩種作物,每種種植一壟,為有利於作物生長,要求粟,黍兩種作物的間隔不少於六壟,不同的選法共有多少種?」


  楊修聽完題目,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這叫農學題?這和那個軍事題一樣,本質都是算術題好不好?你真當我傻啊?

  他低頭思索了良久,臉色愈發得難看:果然還是不會。


  張忘看著他吃癟的神情,洋洋得意道:「我問你什麼,你什麼不會,還不夠丟人嗎?這樣的你,難道不應該知恥而後勇嗎?」


  楊修仰起頭來,不服氣地說:「我年紀尚幼,對算學涉獵不多,不會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哦,對算數涉獵不多。好啊,那咱們考點兒別的。」


  張忘嘿嘿一笑,打算給楊修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好幫他養成謙遜的品質,並在他心中埋下對自己敬畏和仰慕的種子。


  「古人言,天圓地方。我來問你,天有多圓?」這是天文。


  「……」


  「古人言,天高地厚。我來問你,地有多厚?」這裡地理。


  「……」


  「道家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是哪三十六洞天,哪七十二福地?」這是玄學。


  「……」


  「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你來對個下聯。」這是文學。


  「……」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請問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這是逗你玩兒。


  楊修聽得頭昏腦脹,此時忍不住跳了起來:「先生,這問題就過分了啊,難道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你知道?」


  張忘微微一笑:「我知道。」我隨口一說,難道你還能分辨出我說的對錯不成?

  「那換我問你,你說天有多圓?」


  「周長78500里。」


  「地有多厚?」


  「平均厚度,34里。」


  「三十六洞天,是哪三十六洞天?」


  「第一霍林洞天、第二蓬玄洞天、第三朱陵洞天、第四仙林洞天……」


  「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你來對個下聯。」


  「卧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公元二零一六年。」


  楊修用手抓髮髻,感覺自己快要瘋了,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張忘的答案對還是不對。倒是那個對聯,對的還算工整。


  見張忘一臉鄙視的表情看著自己,楊修不服氣地反駁道:「你讀的雜書雖多,但是博而不精。經史子集你都會背,卻未必有我研讀得精深,你可敢和我比試一番古文經義?」


  不再被動挨打,知道反擊了,有進步,張忘欣慰的點了點頭。


  不過你以為我只是會背經史子集,就一定不了解其中精義,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為有部書叫《四書集注》,專門剖析四書精義。


  《四書集注》是朱熹重塑孔孟形象、發揮儒家精神、宣傳理學道義的最簡要、最普及、最權威的一部教科書,地位幾乎和歐美的《聖經》、阿拉伯國家的《古蘭經》相等。


  張忘坐直了身體,一本正經地刺激楊修:「如果事實證明,經史子集的造詣,我也比你深厚,你當如何?」


  「從此之後任你差遣。」


  楊修也不傻,斬釘截鐵地許了一句廢話。因為他本來就是任其差遣,不得自由。這句話不過是將既成事實化成了口頭合同。


  張望絲毫不介意他耍心眼,點頭道:「一言為定。」


  從此以後?哈哈哈哈,畢竟還是個孩子啊,說話一點都不嚴謹,你知道你能活多少年嗎?


  王越晚飯後前來拜訪張忘,順便來取釀醋配方,因為不好意思獨自上門,便約了楊宅的主人楊離一起。二人站在門口,將院中發生的事都看在了眼裡。


  楊離微微沖發現了他們的張忘點點頭,卻站在原地並不言語。他也想看看,張忘除了會背書,是不是真的有才學。


  終於有機會反擊了,小楊修有點兒激動,想了片刻才道:「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此句何解?」


  張忘根本不怕他出題,見出了這麼一句,不假思索地就開始回答:「詩三百十一篇,言三百者,舉大數也。蔽,猶蓋也。思無邪,魯頌駉篇之辭。凡詩之言,善者可以感發人之善心,惡者可以懲創人之逸志,其用歸於使人得其情性之正而已。然其言微婉,且或各因一事而發,求其直指全體,則未有若此之明且盡者。故夫子言詩三百篇,而惟此一言足以盡蓋其義,其示人之意亦深切矣。」


  楊修張大嘴巴,聽著張忘侃侃而談,眼睛都瞪直了。


  大哥,你好歹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然後再說出答案來好不好?你這樣隨口就將經文解釋得這麼詳細透徹,真是很讓人懷疑你是不是人。


  楊離在院門眯起了眼睛,望向張忘的眼神里滿是佩服。就算是他,研讀經史多年,對這句話,也不可能比張忘解釋得更加通透明晰。


  王越不怎麼讀書,站在那裡完全是瞎子看花,不知其所以然。不過不懂經史,不妨礙他察言觀色。他只看楊修和楊離的神情,便能猜出張忘這段話說得精彩至極。


  楊修咽了口唾沫,不肯就此認輸,想了一會兒,又道:「知彼知己者,百戰不殆。何解?」


  張忘笑笑:「以我之政,料敵之政,以我之將,料敵之將,以我之眾,料敵之眾,以我之食,料敵之食,以我之地,料敵之地,校量已定,優劣短長,皆先見之。然後兵起,故有百戰百勝也。孟氏曰:審知彼己強弱利害之勢,雖百戰,實無危殆乎。」


  楊修聽他氣都不喘的一口氣說完,徹底傻眼了。


  越簡單的話,想要深入淺出的剖析明白,反而需要更多的語言。


  楊修故意出了一句簡單的話,就是想看看張忘能說出多少真知灼見,將這一句簡單的話,引申出精奧的深度。


  而張忘顯然又讓他失望了,他剛才對知己知彼的解釋,深入淺出,鞭辟入裡,字字珠璣,讓人根本挑不出一點毛病。


  看來他不光會背書,還將書研讀得很精深。


  有著一張比自己還英俊的臉,還有一肚子自己拍馬也追不上的才華,這樣一個人,竟然還沒有被雷劈?說好的天妒英才呢?


  楊離走進院中,對臉色極為難看的侄子道:「得此良師指點,夫復何求,還不謝過先生?」


  楊修輸得心服口服,但是情感上還是有些不能接受。有才華又怎樣,老是欺負我。壞人有才華,對這天下人可不是什麼好事。


  在叔父楊離嚴厲目光下,他不情不願給張忘行了禮,然後和叔父一同離去,這一天的苦日子,終於到了頭。


  王越拿到了夢寐以求的釀醋配方,深深施了禮,也匆忙離去了。他才不在乎張忘有什麼樣的才學,他只想儘快找人看看,這釀醋配方到底是不是真的。


  豆子趴在窗檯邊,將院子里的一幕都看在眼裡,眼睛里亮晶晶的,滿是驕傲。


  她返回床榻,閉上眼睛,很快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有預感,自己今夜一定會做一個極美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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