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麖
“神族？”寧浥塵與迦瑣羅皆是驚訝出聲。
摩訶撫摸著胡子，道：“我也隻是猜測。或許，某日在某個時機下，一切就會真相大白了。”
寧浥塵陷入了沉思，怎麽會是神族？她看著自己的雙手，喃喃道：“我手上已染了鮮血，又怎麽會是悲天憫人的神族……”
“這六道之中，誰人身上沒有背負惡業？哪怕天帝洛九塵，雙手也不會是幹淨的。”摩訶猶如父親般拉過她的手，粗糙的皮膚和厚重的老繭，讓寧浥塵有了一種踏實感。他繼續道：“我們身上有惡業，也有善業。沒有人完全是好人，也沒有十足的惡人。這一生，功大於過，已是不易。”
那麽元伽呢？人都說，他說胸懷蒼生，慈悲濟世的仙人。可他卻負了自己，於她而言，實在算不得一個好人。
見她有些發愣，摩訶道：“女娃娃，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我覺得，您方才的話，講得極是有理。”寧浥塵擠出一個微笑。
摩訶欣慰地點頭，問道：“對了，你覺得，我的兒子怎麽樣啊？”
“父王！”迦瑣羅佯裝發怒，他知道摩訶接下來想說什麽，此時哪裏有半點阿修羅王的樣子，活像個牽線拉媒的媒婆。
“迦瑣羅勇猛無雙，對朋友又講義氣，還有一顆赤子之心，他很好。”對於迦瑣羅，寧浥塵是讚賞的。
摩訶又點頭，十分滿意：“他雖果勇剛毅，然而卻衝動，沒有你這分沉靜和細致。你們二人若在一起互補，那倒是極好的。”
說著，他拉過迦瑣羅的手，將他們二人的手疊在了一起。
這下，兩個人嚇得立即把手鬆開。
“您說什麽呢！”寧浥塵有些急了，她怎麽能和迦瑣羅在一起。
摩訶也急了：“我的兒子覺得你很好，你也覺得他不錯，為什麽你們不能在一起呢？你認為阿修羅和魔族不能在一起，還是說你已經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
“我……”寧浥塵沉默不語。
迦瑣羅卻看了出來，道：“是山洞裏遇到的那位大神仙吧？”
“呃？”他對於此事竟看得如此通透？被直擊內心，寧浥塵有種無處躲藏的無所適從感。
迦瑣羅一笑：“我那時發現，你看他的眼神和看我時是完全不一樣的。一麵對他，你整個人就變得不一樣。”
從來以為，這般心思無人知。騙了自己，卻逃不脫其他人的眼睛。
“他是我，昔日的戀人。”寧浥塵將元伽還是夏允的時候，把他們的故事說給了迦瑣羅與摩訶聽。
聽完，迦瑣羅與摩訶兩聲歎氣。
“他如今是天道仙尊，六道至尊的強者，神仙們最看重身份了。你和他，難啊。要不，你還是跟我們迦瑣羅過吧。”摩訶依然大力推薦迦瑣羅。
寧浥塵和迦瑣羅皆是不語，不理，場麵有一瞬的寂靜。
但這份寂靜，很快便被一聲淒厲冗長的嘶鳴打破，如女人情緒極度崩潰下的尖叫。
“那是——麖獸！”寧浥塵仰望著山上傳來聲響的方向，意識到這裏有麖獸們出沒。
迦瑣羅立刻背起摩訶，三人往山上爬去。
這裏的地硬實，粗糙，寸草不生。越往上走，屍樹長得越密集。這些屍樹如平地上豎起的柱子般突兀地從地裏長出來，它們不像尋常植物長出的是葉子，而是狀如人體器官的東西。
從其間穿行，肩膀上搭上一隻手，脖子上兜住一截大腸，腦袋上掛住一隻眼睛，實在是家常便飯。
此時已入夜，空中懸著一個毛月亮。經月光一照，屍樹林森白可怖，極其滲人，而環形河中凝成石灰般的屍水，也化了開來，汩汩流動。
三人往上爬著，看到遠處地麵上有座如小山丘般的凸起。走進一看，竟是頭麖獸的屍身。
這些被妖魔化的麖獸，體形比尋常的還要大上兩倍。
眼前這頭麖獸屍身，通體栗棕色，額頭上長著一隻一尺來長的角，斷裂在地上。它身上傷痕累累，兩隻眼睛變成死灰白，肚子被撕裂開來，漆黑的內髒流了一地。
寧浥塵看了，道：“這裏，正是激戰後不久的場麵。蒼玉產量有限，麖獸又多，在這種僧多粥少的情況下，它們會自相殘殺，搶奪彼此體內形成的蒼玉。”
迦瑣羅緊了緊背上的摩訶，銳利的目光掃向四周：“我們得小心些了。”
而寧浥塵心中的不安，卻不止是這些麖獸。鴉肅畢生心血投入在這個法陣中，難道隻是為了把敵人傳送到屍山血海去嗎。還是說，在這個險境中，另外還隱藏著什麽更大的威脅。
摩訶竭力忍住身體的不適，吞下一聲咳嗽，但還是吐出了一口血。在這座結滿著屍體的山頭上，新鮮的血腥味顯得格外芬芳誘惑。
忽聞一陣噠噠的腳步聲，有個分量不輕的東西“嗖”的一聲從背後躥出，直撲向迦瑣羅。
迦瑣羅一個旋身回避，將摩訶放在一棵屍樹下。
寧浥塵立即分出一部分修為，形成了一個堅硬的防護罩，將摩訶保護在其中。
麖獸出現了。
眼前這頭，體形格外大，比方才看到死去的那匹麖還要大上三分。栗棕色的皮毛油光水滑，肉眼可見體態的健碩。一對大耳直立著，簇擁著那隻鋒利頎長的角。那雙眼睛中直冒出紅中帶黑的屍煞氣來，仿佛燃燒的舞動火焰！
它張了張嘴，露出一口發黃腥臭的尖長獠牙，一副饑腸轆轆的模樣，一步步地靠近摩訶。
迦瑣羅腳上的環變大，拿到了手中，他將之狠狠向麖獸擲去，直飛向它的腦袋。
“孽畜！別動我父王！”
隻聽見咣當一聲，那麖獸被砸得狠狠一歪頭，暈乎乎地走了幾步，差點倒地，但很快挺了過來，仿佛無事發生！
“阿修羅王在我的保護罩內，暫時安全，別亂了方寸。”寧浥塵提醒道。
迦瑣羅將寶環收了回來，道：“這家夥也太皮糙肉厚了吧！兵器不起作用！”
麖獸受到了威脅，轉頭敵視著迦瑣羅，用獨角對著他猛衝了過來。
“也許你的寶環太鈍了，想一想那隻被開膛破肚的麖獸，得給它們來點硬的才是。”寧浥塵說著，從神識空間內搜出了一把短匕首扔給迦瑣羅，刀柄盤著一條栩栩如生的玄龍，刀刃帶著一股滴水成冰的寒意。那是宙洪荒賞賜的諸多寶物中的一件，她都隨意收入神識空間了。他的東西，想來不會太差。
迦瑣羅接過，如一隻獵食的豹子一般，三兩下躍到了麖獸的背上，對著脊椎就是一刀。可這一刀依舊紮不透那堅實的皮膚，刀身生生打了個滑。
麖獸發怒，猛地顛簸身子，把迦瑣羅甩了下來。
迦瑣羅翻了個跟頭，繼續嚴陣以待。麖獸長腿一邁，朝他撲來。
當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躍起時，迦瑣羅從下方看到了它那覆蓋著一片白毛的肚子。肚子，是身體柔軟，且沒有骨骼保護的地方。
迦瑣羅往它撲來的方向衝去，在即將與它撞上的時候，猛地向後一彎腰，用短刀狠狠抵住它的肚子，滑下長長的一刀。
待他從麖獸擦肩而過，轉身去看是否成功。卻發現，那孽畜毫發無傷。反而受了他的攻擊，變得更加狂躁。
寧浥塵方才看到迦瑣羅試圖找出麖獸的脆弱之處並攻擊，原也以為那一擊會成功，但現在卻越發激發了麖獸的凶性。腹部不是致命之處，那麽一定是其他的地方。她仔細看著那頭正憤怒衝撞著迦瑣羅的麖獸，忽然想到了。
“是眼睛！”
寧浥塵立即祭出一把弓，張弓，二箭齊發，對準麖獸的眼睛射去。
“噗——”是柔軟被刺破的聲音。
麖獸發出一聲慘叫，那雙眼睛的屍煞氣，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