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過分
沈傲聞言一愣,這才想起一件事來。
他這具身體的父親,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遠道從雲燕國承平郡玉縣前來七煉山,一來看望自己的兒子,二來想知道自己的兒子有沒有從雜役弟子中脫穎而出,正式成為丹鼎門的外門弟子。
沈傲附體而來,關於自己這具身體的父母了解不多。
所有的有關家庭的東西,都是道聽途說。
他自十三歲就被送到了七煉山,五年的時光流逝,一事無成。
父親叫做沈從益,在玉縣做一個書吏,因病辭官后開了間雜貨鋪,過起了貧苦而平靜的生活。
可惜沈傲的親生母親早逝,繼母疼愛自己的親生兒子,對他十分不喜。
沈傲的父親無奈之下,在沈傲十三歲那年將他送到了七煉山。
正想著的時候,外門弟子方寒夜跑了過來:「沈傲,你父親從雲燕國來看你了,我已經派人將他安置在最好的客房裡了。您先過去,我去安排一桌上好的酒席,給伯父接風洗塵。」
話剛說完,他一轉身又跑了。
他和雷鯤是同鄉,對沈傲的觀感一直都不錯。
沈傲思索了片刻,將雷鯤遞過來的金元寶揣起來,向客房方向走了過去。
真正的沈傲已死,自己既然佔據了他的身體,於情於理都應該替他盡一份孝心。
父親年年跋涉數百里來看他,這份濃濃的關愛親情,不容得他不做出一些應有的表示。
七煉山下,是數千名農夫、桑婦和商賈居住的寒鴉鎮。
鎮子上,有許多客舍。
這些客舍中有一些修得特別富貴大氣,是專門為世外那些拜山的人準備的客房。雜役弟子們的親人朋友來了,一般都是安排在七煉山外的客房之內。
沈傲來到自己父親暫住的客房,看到一個白面無須的中年胖子正被幾個丫鬟包圍著揉肩捶背。
從他那局促不安的神情來看,他不是很習慣突然被人如此熱情的招待。他年年來,每次來都沒有什麼人願意招待他,因為沒有人需要討好一個在雜役弟子中最卑微的人。
如今聽說沈傲能打敗陸地境四重天的弟子,自然有無數消息靈通的上趕著來伺候他。
沈傲將僕役丫鬟們都趕了出去,這才恭恭敬敬的給父親行了一禮:「孩兒不孝,讓父親徒受遠道奔波之苦。」
「不苦,不苦。」沈從益望著已經長到七尺余高的兒子,眼睛里有些濕潤。
沈傲請完了安,傻站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畢竟面對的是個陌生人,他無法體會到那種真正的血溶於水的溫情。
沈從益眼睛里閃過濃濃的欣慰,顫聲問道:「這裡的下人對我突然這麼熱情,是不是因為我兒的緣故?」
他雖然只做過小吏,對於人情冷暖卻一向看得分明。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下人們之所以小心伺候他,自然是因為兒子的地位有所不同。但是他前前後後來了五年,對沈傲幾乎都已經喪失了希望,哪裡還敢說出心中那不切實際的猜想。
沈傲望著這個望子成龍父親,深深的點了點頭:「孩兒不負父親的期望,剛剛踏入陸地境,不日就會正式成為外門弟子。」
「好兒子!好兒子!」沈從益喃喃的望著一臉從容的兒子,鼻息突然粗重起來。
他上前握住沈傲的手,熱淚突然就流了出來。
當年前妻病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沈傲這個兒子。
他信誓旦旦的拍胸脯保證,前妻才放下心的含笑而逝。可是他的繼室,只疼愛子自己的親生骨肉,平日里對沈傲不是打就是罵。萬般無奈之下,他將年僅十三歲的長子送來了七煉山。
在得知自己的兒子有希望成為真正的修行者后,他喜欣若狂。他不懂什麼是神根,他只相信自己的兒子終有一日會成為天上的神王。也只有讓兒子成了神王,他才有臉去面對九泉之下的髮妻。
可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每年都在這一天來看兒子,風雨無阻。
可是每年他都是帶著身心的疲憊失望而歸。就在他幾乎已經放棄了那不切實際的夢想時,兒子竟然成功的踏入陸地境,成為了外門弟子,開始了真正的修行之路。
他不懂修鍊者的苦,但是他看得懂兒子一年年臉上的黯然與絕望,看得懂兒子此時臉上的疲憊。
他原想等兒子成年之後將他領回家繼承家產的,如今想來,兒子已經不是和他一樣的俗人,再也無需走人間那條世態炎涼的路。
雷鯤帶著幾個身穿僕役衣服的下人抱著食盒和酒罈走了進來。他恭恭敬敬的給肖從益做了揖,這才安排下人們將酒食擺放在桌案上。雞鴨魚肉一會兒工夫就擺了滿滿一桌,酒罈的封口被拍開,濃郁的酒香轉眼就瀰漫了整個客房。
深愛向雷鯤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記下了他的恩情。
沈傲將父親讓到了上座,然後親手給他斟滿了酒。
沈從益滿臉的欣慰,越看自己的兒子越是歡喜,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白皙的胖臉上馬上就泛起了潮紅。
「家裡的日子還好吧,父親卻是比上次來時胖了。」沈傲漸漸適應了自己的身份,嘗試著與沈從益聊起家常。
沈從益摸了摸自己的臉,稍微有些不好意思:「家裡的日子比去年強一些了,你弟弟已經十四歲了,能做些打獵採藥掙些家用。你妹妹也有五歲了,不會再每日纏在她母親的跟前。你繼母閑暇時,會做一些針織刺繡的活計,家裡的雜貨鋪生意也比以往好些了……我差點忘記了,前些日子進貨進了一些冰蠶絲,我瞧著稀罕,給你做了一件冰蠶袍。」
沈從益站起來,從床上的大包裹里摸出一件袍子。
袍子觸手冰涼,顏色泛著透明,無知百姓會當做是冰蠶絲材料,沈傲卻知道父親被人騙了。
「試試看,合不合身!」沈從益臉上流露出期待的表情。
沈傲不忍心冷了父親的心意,拿著袍子隨意穿了起來。
袍子貼身,帶著一股涼意,適合夏天穿,然而現在已是九月。
另外,凡間的武器和防具,對於修行者來說根本就一點用處都沒有。當然,這種話就沒有必要說給父親聽。
「我很喜歡。」沈傲將袍子珍而重之的收起來,坐在酒案前陪著父親繼續閑聊。
沈從益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我兒若是能得幾日自由,就回家一趟吧。」
沈傲望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回家或許不是什麼難事,但是那個家,除了父親對自己還有幾分親情,還有什麼值得回去的?
他的前任離開家的時候弟弟妹妹還小,繼母更是一點兒都不喜歡他,這樣的家,真有回去的必要嗎?
似乎是體會到兒子內心的想法,沈從益臉上有些愧疚之色:「你如今有自己的路要走,凡間那些恩怨就別放在心裡了。回家看看你的弟弟妹妹,順便給你母親掃掃墓,上柱香。她生前最疼你,若是知道了你如今這麼出息,九泉之下也會很歡喜的。」
沈傲尚未答話,丹田內的雷綸音突然傳話給他:「趕快答應他。我看膩了這窮山惡水,正要出去解解悶呢。」
沈傲用神識內視著自己的丹田,心裡話說:「一來一回起碼要半月以上的時間,我道基如此淺薄,正是應該抓緊一切時間讓自己變強的時候……」
雷綸音不耐煩地打斷他:「回家探親跟你變不變強有什麼關係?修鍊之事隨時隨地都可以,何必一定要留在七煉山?總之你一定要答應下來,否則我一定會想辦法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不過是想擺脫雨初晴而已,非要拿大道理來壓我。」
沈傲沉吟了一會兒,覺得雷綸音所說的不無道理,這才對著父親點了點頭:「父親且在這裡小住幾日,等我進入七煉山正式拜師之後,便向師父請幾日親假,隨父親一塊回家給母親掃墓。」
沈從益見他只提給母親掃墓而不提其他,不由得有些苦澀。
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心中的愁悶卻越來越濃郁。舉杯消愁愁更愁,不一會兒的工夫他就醉醺醺的趴在了酒案上。
沈傲見到這位生性懦弱的父親,終於知道當初沈傲為什麼會投河自盡了。他將父親小心安置好,又喚了幾個僕人丫鬟貼身伺候著,這才拿著袍子返回自己居住的茅草屋。
他已經踏入了陸地境,拜師成為外門弟子,不過就是走個儀式的事情。
但是這儀式,非走不可。
他本來打算陪伴著父親居住在客房,但是想到那樣的話,門中一旦有什麼事情,他就無法第一時間內知道了。
雷綸音對他手中的冰絲袍很感興趣的樣子,拘入丹田內,反覆觀瞧。
「你都蒼穹境了,有什麼寶貝沒見過?至於拿一件假冒的冰蠶袍翻來覆去的瞧嗎?」
沈傲對雷綸音的行為頗多不解,但是他多少有點了解了少童不得不暫居在她體內的苦衷,對他改變了自己的人生軌跡更是發自內心的感激。
但是他對雷綸音越感激,說話做事就越發的隨便,有一種將雷綸音當做了家人的感覺。
「這件冰絲袍內有邪祟。」雷綸音咬牙切齒的說著話,亮晶晶眼睛里冒著光,一副狗咬刺蝟偏偏無法下口的架勢。
「邪祟?」沈傲奇怪的問道,「你直接說裡面藏了魂魄不就完了?」
雷綸音搖了搖頭:「邪祟是作祟害人的鬼怪,和魂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魂魄是純粹而乾淨的東西,邪祟是被人施了惡毒的咒法后,失去了自主意識的陰靈。」
沈傲嚇了一跳,問道:「那這冰蠶袍是要不得了,我找個地方將他燒了吧。」
雷綸音瞪了他一眼:「燒了幹嘛?能被封印在陰蠶袍中的邪祟,豈是非同凡響的?只要你解開裡面的封印,這邪祟就可以拿來當僕人使喚了。」
沈傲愣了一會兒,問道:「解開封印之後,邪祟是不是就獲得了自由,然後見人就殺?」
雷綸音點頭道:「你終於也聰明了一回。」
沈傲白了她一眼:「我覺得你白痴了一回,還解開封印呢?你覺得現在我的,有可能是邪祟對手嗎?」
「你拿他當普通袍子穿就好,其他的等你稍微有點實力以後再說吧。」
雜役弟子一旦突破,踏入了陸地境,就可以從雜役弟子提升為外門弟子。
第一個好處,是不必做那些巡山、鋤草、施肥、灌水、陪練等雜役了。
第二個好處,是可以拜一名內門弟子為師,正式開始學習煉丹術。
第三個好處,是可以擁有一座屬於自己的小山峰,還可以有雜役弟子輪流當值,來幫著處理生活瑣事。
雖然內門弟子都是由外門弟子一步步走上去的,但是輪到他們提攜後進的時候,很多內門弟子,並不願意收徒弟。
真正心懷感恩,願意為門派著想,顧全大局的,乃是少數。
這就導致了一個內門弟子常常有七八個,甚至十幾個徒弟的事情。
幾乎每一天,都會有雜役弟子晉陞為外門弟子。
但是不是每一天,都有內門弟子願意來外門收徒弟。
於是,沈傲站在外門二長老的門前,有些尷尬。
沒有人來認領,他就暫時不能改變自己的身份。雜役雖然不用做了,但是卻耽誤了煉丹術的修行。
好在尷尬的人不止他一個,另一個身軀瘦小,名叫金銘的弟子,和他一樣,踏入了陸地境,前來尋師傅未果。
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臉上都露出尷尬之色。
他們二人已經在這裡等了大半天了,再等下去,天就黑了。
浪費一天的修行,簡直是罪過。
就在二人猶豫著要不要離去的時候,三個人從遠處飛射而至。
看他們身穿杏黃袍,可以得知,都是內門弟子。
金銘喜悅道:「這下好了,有人來收咱們了。」
沈傲也面露輕鬆之色,站直了身體。
肯來收徒弟的,都是心善之人。自私自利的,根本不會讓教徒弟這種事來為難自己。
三個人,皆是中年。
其中一個紅光滿臉,身材高大,哈哈大笑道:「我肖松來收徒弟了,你們二人可是新踏入陸地境的弟子?」
金銘上前道:「弟子金銘,拜見前輩。」
沈傲也上前行了禮。
那肖松聽了沈傲自報家門,頓時就是一愣:「沈傲,這名字怎麼聽起來那麼熟悉?」
身旁一個留著短髯的中年人道:「他就是那個修鍊五年,才踏入陸地境的弟子。」
肖松聞言一愣,立刻離沈傲遠了一些。好向沈傲的蠢,會傳染給他一樣。
沈傲心中暗罵,上前給第二個人行禮。
那留著短髯的內門弟子連連擺手:「我公孫榭可教不了你這樣的好徒弟。」
自己還沒怎麼著,一下子被兩個人拒之門外。
沈傲心中微微有些動氣。
他抬頭看向第三個人,見是一個燕頜虎鬚、威武霸氣的漢子,頓時就是一愣。
那漢子站在肖松和公孫榭身後,淡淡說了一句:「我是解千愁,願意拜師的,隨我走。」
說完話,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掏出一個酒葫蘆咕咚咚灌了幾口酒,仰身躺在地上。
解千愁!
沈傲聞言便是一愣。
不為別的,實在是這個解千愁在丹鼎門的名氣太大。
這個名氣,並不知道他武道有多高深,也不是指他煉丹術有多厲害。
他的名氣,完全是從他的故事而來。
解千愁是上品五流神根,丹鼎門三百年以來的第一天才。
他六歲入山門,當年就踏入陸地境。
八歲的時候,就踏入了四海境。
十六歲,踏入蒼穹境,震驚了整個七煉山。
丹鼎門視他為榮,無數天材地寶往他身上堆積。
十八歲的時候,解千愁隻身入百里澤,活捉百里澤妖王寒尾巨蠍。
如果不出意外,這個男子,三十歲之前就能踏入星辰境,成為天火國當之無愧的頂尖強者。
要知道,天火國皇帝身邊最厲害的護衛,也不過就是星辰境初期而已。
一時之間,解千愁名聲大震,天火國人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所有丹鼎門的弟子出門,都將解千愁掛在嘴上。
他們都將解千愁當做自己的驕傲。
解千愁為人豪爽仗義,快意恩仇,為天火國百姓做了無數斬妖除魔之事,天火國的百姓也都人人稱頌他的名字。
而就在這個時候,解千愁的命運發生了轉折。
一位雲燕國強者前來天火國拜訪皇帝,外出遊玩之時,因百姓對他不敬而震怒,揮手之間,天降雷霆,將一個村莊化為平地。
倖存的百姓哭爹喊娘,上報給天火國皇帝知曉。
天火國皇帝權衡利弊之後,罰了那星辰境強者十萬黃金,補償百姓,將他驅逐出境。
百姓不依不饒,求到了蒼穹境巔峰的解千愁身上。
解千愁當時正在宮中教授太子武技,聽聞此事,勃然大怒。
數百名宮廷侍衛怕他將事情鬧大,上前阻攔,全都被他打飛出去。
小太子不願意惹禍上身,求他置身事外,不要節外生枝。
解千愁當場割下袍子,與太子斷了師生情誼。然後一人一劍,前去追殺星辰境強者。
那一戰,爆發在百里澤,無人得以親見。
然後那一戰後,百里澤四海境以上大妖悉數化為亡魂,僅有的幾座小山丘,也被夷為平地。
那一戰後,星辰境強者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而解千愁,滿身是血的回到了丹鼎門。
這一戰,他丟了左臂,毀了神根,從蒼穹境巔峰,一下子跌回了陸地境一重天,勉強保住了修行者的身份,從此以後,卻徹頭徹尾的成為了一個廢人。
丹鼎門門主考慮到他曾經的輝煌,讓他穿杏黃袍,當內門弟子,負責教授新晉的外門弟子練習武技和煉丹術。
然後這時的解千愁,已經不再是那個快意恩仇的劍客。
他頹廢了。
解千愁,從此酗酒度日,成了真正的一醉解千愁。
拜入他門下的弟子,每日里都見不到他清醒時的樣子。
偶爾偷一點懶,犯一點小錯誤,就會被他呵斥大罵。
他的性情粗暴的,就連莽蒼山的暴熊都要甘拜下風。
最近這幾年,幾乎再沒有人拜他為師。因為誰也不願意自己跟一個整天發酒瘋的醉漢生活在一起。
解千愁躺在地上,有酒漬從他唇邊露出來。亂蓬蓬的鬍渣,讓他看上去無比潦倒。
肖松和公孫榭顯然對解千愁沒什麼好感,一個個捂著鼻子,離他遠遠的。
沈傲愣在當場。
難道,被人嫌棄的自己,正能拜同樣被人嫌棄的解千愁為師?
他在這裡發愣的時候,那邊肖松和公孫榭,已經開始搶徒弟了。
金銘從進入丹鼎門,到踏入陸地境,只花了一年時間。
相對來說,這個資質算是不錯。最起碼,比沈傲要強多了。
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二人自然是要爭搶金銘的。
沈傲被冷落在一旁,肖松和公孫榭,根本就沒有一個人打算收他。
他們二人,除了名姓之外,甚至都沒有問沈傲一句多餘的話。
解千愁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看樣子,也沒有什麼興趣問沈傲問題。
對他來說,每日里只要有酒喝,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有沒有人拜他為師,他根本就不在乎。
沈傲嗅了嗅空氣中的酒氣,發覺那是最劣質的酒,不由得對這個昔日英雄,有了一絲絲同情。
他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在場的幾個人見他轉身走了,以為他放棄了拜師,皆在心中鬆了口氣。
這樣的貨色,不淪落到誰的手裡,都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解千愁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完全不在乎誰來誰去。
沈傲來到多寶閣,向雜役弟子買了一百缸松子酒。
松子酒不是什麼好酒,如果把酒分為十等,松子酒只能排在七八等。
松子酒之所以在丹鼎門暢銷,是因為丹鼎門漫山遍野都是松樹。結出的松子實在太多了。
大家釀酒,就地取材,這松子酒自然大行其道。
沈傲買了一百缸松子酒,回到自己居住的小屋,施展合體神訣,將那一百缸酒,合為了一缸。
這一缸合出來的松子酒,已經不再是普通的松子酒,可以稱之為靈酒。
裡面蘊含了一百缸松子酒的精華,飲之味道醇香,可以強健體魄,延年益壽。
抱著這罈子松子靈酒,沈傲回到了解千愁醉酒之地。
這個時候,金銘已經選擇了公孫榭為師。
落選的肖松看了一眼沈傲,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他寧可今日收不到徒弟,也不會選擇沈傲。
沈傲的問題不在於他是否努力,而在他的神根太差。
這樣的徒弟,想要有所成就太難了。
但是別人看到他差,不會去想他有什麼問題,而是會去質疑師傅是幹什麼吃的。
這樣的費力不討好的事,他堅決不做。
沈傲壓根也梅瞧他一眼。
看不起自己的人,他從來都看不起。
他抱著酒罈子,一步步走向正在地上酣睡的解千愁。
金銘注意到他這不同尋常的行為,驚訝地叫住了他:「沈傲,你想幹什麼?」
沈傲沖他笑笑:「我打算拜解千愁前輩為師。」
金銘的嘴巴張的能塞個鴨蛋進去:「沈傲,你瘋了吧?解千愁和你一樣,都是陸地境一重天修為,你拜他為師,圖個什麼?」
沈傲道:「他如今雖然落魄,以前卻真的輝煌過。我覺得,他有能力當我的師傅。」
金銘咽了口唾沫道:「可是,不止如此啊。他脾氣暴躁,對弟子一個看不順眼,非打即罵。曾經拜他為師的那些弟子,幾乎全都跑光了。你主動湊上去,不怕落得和他們一樣的下場嗎?」
沈傲沉默了一下,說道:「如果換成是我,經歷了他曾經經歷過的事,恐怕已經絕望的自殺了。他能堅持活下來,還願意後進弟子做師傅,僅憑這一點,他就值得我敬佩。」
「可是……他的脾氣……」
「他的脾氣暴躁易怒,我知道。但是那又怎麼樣呢?嚴師出高徒,弟子不努力不爭氣,當師傅的,本來就該嚴加管教啊。師傅又不是親爹,憑什麼慣著徒弟?」
「你要是不怕死,就儘管拜他。」金銘見說服不了沈傲,十分惋惜,「可惜你歷經千辛萬苦才踏入陸地境,我只希望你日後不要後悔。」
沈傲微微一笑,邁步來到酣睡的解千愁身前。
解千愁呼呼大睡,根本就意識不到周圍發生了什麼事情。
沈傲將那一探松子靈酒放在距離他鼻子很近的地方,在一旁安靜地等待。
松子靈酒,凝聚了一百壇酒的濃郁醇香,別說解千愁了,就算是附近的肖松和公孫榭,都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
解千愁睜開眼睛,看到了擺在面前的松子靈酒。
他坐起身來,拎起罈子咕咚咚往肚子里開始灌酒。
肖松和公孫榭看得目瞪口呆,心說這麼好的酒你直接當水灌,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這和牛嚼牡丹有什麼區別?
松子靈酒凝聚了百壇酒的醇香,更是蘊含了大量的元氣精華。
解千愁狂飲片刻后,一張臉頓時間紅了起來。
「好酒!」
解千愁將那一壇酒隨手一擲,丟到了百寶囊中,直勾勾瞪著面前的沈傲:「小子,你要拜我為師?」
沈傲恭恭敬敬施了一禮:「前輩若不嫌棄,沈傲願意拜您為師。」
解千愁眯著眼睛看著沈傲:「你要跟著我學什麼?」
沈傲直視他的眼睛:「學你快意恩仇的俠氣,學你不畏強權的霸氣,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學你已經淪為了廢人卻還在回報師門的義氣!」
肖松和公孫榭聽了這話,意外的看了沈傲一眼。
都這麼多年了,還有人為解千愁當年的事迹而喝彩?
你是沒看到他現在的德行嗎?居然要學他?
解千愁低下頭去,不知道在想什麼。
沈傲一言不發,等他回復。
解千愁的聲音有些英雄落魄的悲涼:「我已經不是當年的解千愁,我也不想你做當年的解千愁。對不起,你這徒弟,我不收。」
沈傲似乎早就料到了解千愁的反應,笑著說道:「神根被毀,並非不能恢復。但是意志消沉,卻是無藥可救。解前輩,如果你一輩子就這樣沉淪下去,那麼我每天都會提供美酒給你,祝你早一日登上極樂。如果還希望有再上雲霄的一天,可以來找我。我叫沈傲,雜役弟子都知道我。」
沈傲的話音一落,解千愁的目光中,瞬間爆發出奇異的神采。
他說神根被毀,並非不能恢復?
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傲見自己的話引起了解千愁的興趣,不再多說,轉身便走。
解千愁想要叫住他,張了幾次嘴,卻最終沒有把話說出口。
整個丹鼎門都無可奈何的事,沈傲一個雜役弟子,能有什麼辦法?
他這麼說,只不過是不希望自己太頹廢,想要幫助自己罷了。
自認為了解了沈傲的目的,解千愁醉醺醺回到了內門。
沈傲一直在等著解千愁叫自己回頭,結果一直走到了自己居住的小院,也沒有等來那一聲呼喚。
沈傲有些懊惱,但是一想這麼大的事,總要給人一個思索的時間,便釋然了。
來到屋內,在雷綸音的催促下,沈傲開始幫她解讀合體神訣,第一卷,第二篇的內容。
第一卷第一篇,要求只有陸地境一重天的人才可以施展,施展的對象,也只允許是陸地境一重天。
第一卷第二篇,自然就升了一級。可以允許陸地境二重天修為的人,對陸地境二重天以下的妖魔施展合體神訣。
和解讀第一篇時一樣,每一個字,每一個句子,都在耗費沈傲的真元。
沈傲真元用光之時,整個第二篇,居然只解讀了一半。
雷綸音覺得沈傲很沒用,但是她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走遍了那麼多山川平原,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懂甲骨文的,湊合著用吧。
讓沈傲吃了幾粒靈松子補充真元,雷綸音繼續讓沈傲幫她解讀合體神訣。
當合體神訣最終解讀完畢時,沈傲累得彷彿虛脫了一般,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
雷綸音沒有感受到雨初晴和她彩鸞的存在,從沈傲的丹田內出來,直奔銀沙河。
她剛學會了第二篇的內容,迫不及待地想要施展一下。
銀沙河,河水滔滔。
一道閃電射入河水之中,大河頓時間翻湧起巨浪,無數的魚蝦從河水中蹦出來,被雷綸音小手一招,頓時都跑到了河灘上,無助的掙扎。
雷綸音雙手掐訣,口中念咒,開始施展合體神訣。
這一回,她合體的是小魚。
一條條小魚消失不見,而一條大魚逐漸顯出輪廓,隨著合體神訣的進行,大魚越來越大。
當雷綸音施展合體神訣完畢,一隻陸地境一重天的草魚精,出現在面前,
深吸一口氣,雷綸音如法炮製,合體出了另一隻草魚精。
下面,就要開始驗證合體神訣第二篇的內容了。
將兩隻陸地境一重天魚精,合體為一隻陸地境二重天魚精,顯然比合體百餘只普通魚,要容易的多。
百隻普通魚蝦,才能合體一隻陸地境一重天妖魔。
但是兩隻陸地境一重天妖魔,就可以合體一隻陸地境二重天妖魔。
兩隻陸地境二重天妖魔,就可以合體一隻陸地境三重天妖魔。
妖魔和人類一樣,每晉級一重天,修為就會翻倍的增長。
接連合體了十幾條魚精之後,雷綸音用一根繩子將這些魚精都串起來,回到了丹鼎門。
好久沒有嘗沈傲的烹飪手藝了,居然有點懷念。
高高的雲層中,數百里之外的天空。
雨初晴騎在彩鸞上,看著雷綸音,臉上露出冷笑。
原來,一直以來,你都在七煉山藏著。
原來,你已經悟透了神書上的內容。
百數合一,化為妖魔。兩兩合一,妖魔晉級。
有點意思。
這門神書要是利用得好,自己的能力,一樣可以大幅度得到提升。
既然自己無法解讀那本天書,就讓雷綸音幫著自己解讀吧。
看你離不開七煉山的樣子,解讀這本書的關鍵,看來就是在山上。
既然你離不開七煉山,我就不怕你逃跑了。
拍了身下彩鸞一下,讓它往遠離七煉山的方向飛去。
彩鸞有些不明所以,用它的腦子想了半天,才想明白。
主人這是故意給雷綸音一個自由自在的空間,給她一個完全釋放的環境。
等到一切都水到渠成的時候,主人還是會殺回來的。
雷綸音回到丹鼎門,來到沈傲的房間。
沈傲依舊在趴著休息,解讀合體神訣消耗的真元,最起碼要一天的時間才能恢復,而且還的是在打坐狀態下。
雷綸音見到沈傲一副死狗的樣子就生氣,拎起一條陸地境二重天草魚精,就往他嘴裡塞。
沒有真元了是吧,我來給你補充點。
沈傲被魚腥味熏醒了,噁心欲吐。
可惜他現在的實力太弱,拿雷綸音一點辦法都沒有。
雷綸音主動去弄食物,顯然是準備讓自己露一手。
沈傲無奈的嘆口氣,拎著幾條魚去給雷綸音烹飪。
草魚因為刺多,所以紅燒起來很難吃。
沈傲將草魚切片,抹上作料后,直接在火上烤著吃。
雷綸音沒想到一個簡單的烤魚,都能做的這麼美味,沈傲真是太厲害了。
沈傲吃了幾條魚,開始打坐,修鍊心法。
反正已經不再需要做雜役了,所以他打坐之時,就不必再計算時間。
打坐醒來,真元充沛了起來。
沈傲又開始給雷綸音解讀合體神訣。
這一次,難度比第二篇又強了一半。
沈傲的能力顯得更弱,解讀完四分之一后,真元便消耗殆盡了。
雷綸音見這不是辦法,便暫停了解讀合體神訣,開始催促沈傲修行。
沈傲的修為提高了,解讀合體神訣就會容易許多。
沈傲吃烤魚吃的肚子都開始脹了,也沒能踏入陸地境二重天。
他一邊練拳,一邊消食,不知不覺中,竟然將虎嘯拳,練至了一拳七嘯。
如此一連數日,沈傲不是在練武,就是在去練武的路上。
雷綸音不斷地合體一些妖魔,給沈傲補充營養和真元。
因為補充來的真元大部分都解讀合體神訣消耗掉了,所以沈傲一連吃了三天烤魚,這才踏入了陸地境二重天。
踏入陸地境二重天后,力量、敏捷、體質和智慧,都獲得了翻倍的增長。
沈傲練了一套拳,將自身的屬性和武技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重新去拜師學藝。
考慮了這麼久,不知道解千愁有沒有想通,會不會收自己為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