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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錦時

  皇上是早就知道嬉妃娘娘的身份,而且並不以為低賤,否則怎麼會專門在長春園的主屋裡辟出這麼大一個屋子來!


  正因如此萍芷才一直沒像旁的太監、宮女一樣,慌裡慌張的去旁的宮裡找出路。


  她好說歹說勸著嬉妃沒事兒走出長春園逛逛,就是希望她睜開眼睛看看,連城宮早已經不是當日那個後宮空虛的連城宮了。


  御花園隨便逛一圈兒,少說也能碰到四五個嬪妃,個個貌美如花,青春可人!


  若自己不知道爭取,遲早會徹徹底底失了寵愛!


  正想間,那邊傳來了一陣鶯聲笑語,萍芷便皺了皺眉頭。


  一串串的錦帶花相架的拱廊下,一個面容姣美活潑的女子被四個宮女簇擁而來。


  萍芷認得那是最新封的宜美人,待走得近了跪下道:「奴婢見過宜美人。」


  宜美人眼睛瞧都沒瞧萍芷,只盯著鞦韆架上的嬉妃看,她不發話,萍芷便不能起來。


  可這樣一來,宜美人便也無禮了,原本她也應該向嬉妃請安,她敢這樣行事,可她身後的四個宮女卻不敢張狂,紛紛跪下見禮:「奴婢拜見嬉妃娘娘。」


  商雪袖抬了頭,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姑娘——若不是萍芷開口,她甚至都不知道這是誰,是什麼封號。


  這是個多年輕的女孩兒啊,帶著和她這個年齡、她的出身相符的肆無忌憚和驕縱……那是她從來都沒有的模樣。


  可商雪袖並不耐煩計較這些事,只點點頭慵懶的道:「都起來吧。」


  萍芷就也順勢站了起來。


  宜美人便有些不高興的看了她一眼,又看著不再搭理她自顧自晃著的嬉妃,有些惱火起來。


  她哪裡不知道應該給嬉妃行禮?

  可她不想!憑什麼啊?一個戲子,皇上不讓人說,還下了封口令,可私底下誰不說呢?


  想到這裡,她便上前了一步,商雪袖便揮了揮玉雪似的腕子,道:「宜美人還有事?沒事下去吧,本宮想靜一靜。」


  宜美人咬了咬嘴唇道:「我平日都是這個時候來這裡打鞦韆的。」


  這倒不是說謊,她第一次遇到皇上,就是在這裡打鞦韆的時候,因此從那以後,她有事無事都會按著時辰在這裡等著。


  「所以呢?」商雪袖微笑道。


  「你能不能讓給我啊?」


  商雪袖便輕輕的拿眼睛瞟了過去,道:「哦?可本宮也很喜歡這裡……萍芷,什麼時候宮裡竟有這樣無禮的人,你呀我的。」


  「你!」宜美人氣紅了臉,卻將眼珠子轉了轉,露出了輕蔑的笑容,道:「臣妾在閨中之時,因家父喜歡聽戲,府中也養著戲班子,裡面倒也不乏殊色,若有客人來訪,便常常命那些女戲子們伺候……」她身邊兒的幾個宮女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萍芷氣的渾身直抖,可她礙於身份低微,卻不能反駁。


  商雪袖怔怔的看著宜美人。


  宜美人看著她說不出話來,更加得意,掩了嘴笑道:「唱曲兒是常事兒,若是客人過夜,也是要相陪的……不知道嬉妃娘娘可見過這樣兒的戲班子么?」


  不知道是哪個春日,春風香濃,繁花正茂,那一樹花下,曾有美人立在鞦韆之上,裙裾飛舞,百般炫耀她技巧非凡,也曾經如同眼前的宜美人一般,對她懷了敵意,故意為難。


  商雪袖這樣想著,眼神早已飄離了宜美人身上。


  那時的她,曾不屑,曾不平,曾說,那是辜負青春。


  可眼下這連城宮中,與蕭園,又有什麼不同?

  只是那時她是覺得受了美人們吃飛醋的無妄之災,而今,卻是她自願進了這連城宮。


  可即便陷入這樣的境地,商雪袖都不曾後悔,只是她和連澤虞竟然吵架了,她不知道怎樣做了,或者說,她不知道怎樣做連澤虞才會不那麼難受。


  商雪袖的心思繞成了一團亂麻,理都理不過來,更加顧不上去和宜美人針鋒相對,便也沒注意周圍早已安靜下來。


  連澤虞正沉著臉站在她身邊,道:「我竟不知宜美人的父親如此風雅,也如此豪奢,侍郎俸祿幾何?竟然在家中養得起一個戲班子?」


  宜美人知道她這一時口快恐怕給家裡招了禍,早已臉色蒼白的癱在地上,甚至連哭喊求饒都不敢,嘴裡喃喃的說著什麼,也不知道是為自己失禮而辯解還是為她父親辯解。


  「宜美人犯上無禮,降為采女,禁足一個月。」


  這下宜美人直接就昏了過去,然而連澤虞卻並沒露出什麼憐香惜玉的表情,擺了擺手,立刻有太監拖了她下去。


  連澤虞又冷冷的掃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四個宮女,便是她們剛才在宜美人口出惡言的時候不知勸阻反而跟著嬉笑,想到這裡他面容更加森冷,道:「這幾個拖下去打死。」又側身問道:「宜美人是哪個宮的?」


  旁邊的來公公躬身道:「是清歡宮的。」


  「靜妃管教無方,罰俸三個月。」


  連澤虞有條不紊的處置完了,便回頭,猝不及防,便將商雪袖痴痴看著自己的表情看了個滿眼。


  一陣風起,連澤虞身後一簇簇的錦帶花漱漱作響,花瓣兒飄落,就彷彿逐著他揚起的衣角一般,他穿著銀白暗綉團龍紋的常服,頭上並未戴冠,而是用了同色的髮帶束起,插了白玉簪子。


  那髮帶被風一卷便擋了他的雙眼,他突然想起來,剛才起風的剎那,商雪袖身上披拂薄紗上的墨色的鳳蝶翩然欲飛,彷彿整個人都要飛走了一般,他心中莫名的心慌起來,一把拽掉了那髮帶。


  商雪袖仍在鞦韆上倚著繩索而坐,只是眉梢眼角都帶了溫柔的、久違的笑意。


  她道:「阿虞。」


  連澤虞平生第一次覺得濃濃的委屈——他的身份從來不允許他委屈,他的父皇威嚴,他的母後端庄,從沒有可以親昵接近的時候。


  他走到商雪袖面前,將她攬在懷裡,道:「阿袖,你都不爭一爭我。」


  商雪袖被他緊緊按在他的胸口,聽他這樣說,頓覺得他很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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