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你還能賣一輩子早點？
比如說他們密州縣的市中心，就是百貨大樓跟農貿市場附近。
那裡一天從早到晚的客流量都很多。
但是在那裡賣飯的，兩三個人都不到，生意多的根本就做不完，這是只要從那裡走都能看到眼裡的。
平時酒廠里聊天的時候，也都會說，在農貿市場那賣餛飩的那個誰誰誰，以前家裡窮的揭不開鍋，自從賣開了餛燉，據說大半年就賺了大幾千多，語氣是嫉妒的，是羨慕的，是渴望的，甚至是質疑的。
但就是沒人敢說一句老子也辭職去賣餛燉去這種話。
難道是一年一萬多不如當工人一年幾百塊有誘惑力？恐怕不是這樣的。
這算得上是八十年代之怪現象了。
「你想法是不錯的，一個月幾千塊不敢說，但毛著算的話，一個月應該也不會低於一兩千塊。」俞錚在腦海裡面粗略的估計一下農貿市場附近的客流量，又對比了一下跟其他賣飯的攤位可能會存在的競爭關係，說出了一個略顯保守的數字。
「一兩千塊啊……」
李國政喃喃自語著，他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唇，可以看得出來，他是很心動的。
「呵呵。」
俞錚笑了笑，他知道他這個好友在想些什麼，這是人之常情，要是擱在以前的他身上，知道有一個營生，合規合法，只要自己做，就能賺一百萬，自己也會跟他一樣興奮。
「先幫我收一下東西吧，有什麼事我們一邊收拾一邊說。」俞錚招呼了一下李國政，示意對方幫自己把桌子抬進天井裡去。
李國政的性格，心裡是憋不住話的。
果然，剛抬著桌子沒走幾步，他便忍不住的開口。
「我說錚子，你說這事咱們做得還是做不得？」李國政的語氣還有一絲猶疑，顯然，剛才俞錚說的，包括他自己推測出的東西，對他有著極大的誘惑力，但可能是還顧忌著什麼，讓他難以做出最後的決斷。
俞錚看了自己的好友一眼。
笑著道：「學你不上了？而且李叔那麼古板的人會讓你去擺攤？他知道了還不揍死你啊。」
俞錚的這話說的李國政面色一變。
他緊緊的咬著嘴唇，一句話也不說，一直這麼考慮了十多秒，直到把桌子搬到了俞錚家天井的一個小屋子裡之後，他才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
用很堅決的語氣說道：「錚子，我想明白了，我的成績你也知道，與其繼續上高三，到最後過不了預考，浪費這一年的時間，還不如這一年就不上了，反正高中畢業證又少不了我的……」
這年頭高中也沒有什麼畢業考試，基本上只要考上了高中，哪怕最後沒上完，也能拿到畢業證。
「反正我家老爺子原本的意思，是讓我年底的時候去勞動局考試，等開春了上咱廠里來干，但你也知道，咱廠里的效益就那樣，沒啥獎金，工資就那麼三四十塊的死工資，我是不大看得上的……」李國政一句一句的說著，他一邊說還一邊看著俞錚，希望自己的好友能給他一點意見。
按照國家規定。
城鎮戶口的人有參加工作的權力。
每年的十二月份，勞動局會進行招工考試，只要是沒有工作，城鎮戶口的都可以參加。
考完后拿著勞動局發的成績單，就可以到各企業去報名了。
不過這年頭國營企業自己的勞動力都過剩，負擔大的不行，基本上沒有什麼關係的話，很難進入工廠成為正式工，很多工廠雙職工的子女，廠里照顧，也不過是給一個臨時工的名額。
而臨時工的待遇可比正式工差遠了。
別的不說，正式工生病住院，醫療費廠里全報，還要派專人陪床，而且工資照發不誤，臨時工的工資就是按天算，你生病不來上班，這一天就沒工資。
更不用說單位的福利分房之類的好事了，這是只有正式職工才有的。
不過俞錚只是靜靜的聽著，一句話也沒說。
這讓李國政臉上的表情變的有些急躁，他緊緊的抿著嘴唇，眼睛轉了一下，嘴裡惡狠狠的說著。
「……至於我老爺子那，其實也好辦，大不了我想辦法先在外面住一個月，等一個月之後，我往他面前拍十張大團結，我就不信他還不讓我干這個！」說這話的時候，李國政的語氣已經變得十分堅決。
有點破釜沉舟，孤注一擲的味道了。
俞錚知道，自己的這個好友，恐怕是決心已下。
而他自己，也有了一點想法。
「國政，這事可以干，但不能長久的干。」俞錚一邊收拾著各種雜物，一邊語氣平淡的說著。
「為什麼？」
李國政有些奇怪，這麼好的生意，為什麼不能長久干？
那可是一個月毛利好幾千的營生啊。
「很簡單啊，因為這事沒什麼門檻，不就是賣早點嗎？有什麼難的，只要別人想，就能幹，不會做雞蛋灌餅，人家還不會包餛飩？不會蒸包子？不會煮茶葉蛋？」
俞錚看了李國政一眼，意味深長的說著。
「說白了，現在干這個賺錢，是因為沒人干，屬於短缺經濟現象，這種現象的核心是『有沒有』跟『夠不夠』的問題，是求大於供的，基本上屬於閉著眼睛撈錢。」
「再加上一些人或者會擔心政策要變，或者是膽小怕事，瞻前顧後的，沒這個決心，但別人賺的錢是實打實的，等過兩年，那些個體戶也好，擺地攤的也罷一個個富裕起來了，肯定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參與進來的。」
「人，總歸是貪心的。」
「慾望戰勝恐懼幾乎是必然的事情。」
「等人多了，這行就不好乾了。」
說著，俞錚嘆了一口氣，他活動了一下剛才做雞蛋灌餅累的有些發酸的腰，繼續說著：「而且啊，國政，賣早點這行特別辛苦，大半夜的就要起床準備，一干就是一整天，賺的都是血汗錢，賺的是比當工人多，但付出的也要比當工人多很多，不容易的。」
說完，俞錚又深深的看了自己好友一眼。
「先不說等將來這一行不好乾了怎麼辦，別的不說，就算是你十張大團結拍桌子上，李叔就這麼問你一句，你啊，可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說著，俞錚稍微頓了下語氣，學著李國政老爺子的語氣，說道。
「你這王八羔子還能賣一輩子早點？」
俞錚的這番話，說的李國政有些無言，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是啊。
自己難不成還能賣一輩子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