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十 過溪
脫下長褲外衣、只餘一條花式褲衩,許鼎肩扛陳嬋馨、身背防水布紮成的大包,率先走入「不過溪」。
都說夜涼如水,但這午夜的山溪卻寒似霜冰。
胖子才一腳踩進,就覺有洶湧冷氣自腿部直衝腦門,讓人不禁深深寒戰。但轉眼,冷意「退卻」、皮肉又漸漸發麻起來,接著就感覺彷彿無數鋼針在攢刺腳面,直是酸痛俱全、如蟻噬肉。
「水很涼,要當心!」
深吸口氣,許鼎大吼一聲。同時雙手勾緊肩上陳嬋馨小腿、保持兩人重心統一,開始真正渡河。
沒有預想中的淤泥濕滑,腳下的高聳河床觸感頗硬、踩踏上去毫無鬆動或垮塌,讓胖子不由暗出口氣。否則若泥濘易陷,則哪怕水靜無波,也會給許鼎等人的橫渡帶來頗大阻礙與難測危險。
不過河床硬則硬矣,沒走出幾步,胖子又感覺腳底似有尖礫相膈。且越是往前,如釘似針的石礫凸起就越多,讓許鼎有種正在「過釘板」的錯覺。好在尚有一層鞋底相隔,如真是赤腳,恐怕就要被鋪滿河床的尖石給割得鮮血淋漓了。
徐徐的,胖子背著短髮妹妹愈走愈深,溪水也逐漸淹到其胸前,亦把陳嬋馨的小腿包圍。
「呀!好冷!」
女生體弱、不耐水寒,短髮妹妹不由顫抖起來。
「堅持一下,我加快些速度。」
揮揮手,示意跟在後面的達戎羋父女和格肸適當向自己靠攏,許鼎便把手心貼住陳嬋馨的腳踝,希冀可以盡量為對方帶來些溫暖。
「謝謝。」
相較溪水,胖子的掌心無疑暖上許多,也讓短髮妹妹發抖的神經稍許舒緩下來。
「到了對岸立即生火烤烤,身體就能暖和了。」
無法抬頭,胖子只能自顧自笑著安慰鼓勁,而穩中帶疾的圓碩身軀則好像一隻吃水頗深的小艇,無聲切開水花、盪起漣漪一片。
「你也是。最好給你配個大架子,烤起來才方便。」
一跟許鼎說話,陳嬋馨立即恢復了生氣,彷彿也不再覺得寒冷難耐,反開始尋思要如何「炙烤胖子」…
聞此,胖子也是笑起,正要鼓唇反擊,卻忽然莫名身軀一頓,接著停步下來。
「怎麼了?」
陳嬋馨立即察覺到異樣,忙問道。
而隨後的達戎羋和格肸見前頭許鼎忽然止步,也都趕緊大聲發喊相詢。
「…沒什麼。」
又頓了頓,胖子伸出一臂擺擺手,示意無事,便重新開步。
「真沒什麼嗎?」
短髮妹妹仍覺不放心,輕輕一揪胖子頭髮,追問道。
「暫時沒什麼。」
許鼎晃晃腦袋,似是輕鬆,但一雙目光卻依舊牢牢盯在對岸林中,彷彿努力搜尋著什麼。
「不過溪」雖寬,也最多百丈有餘。
大約十分鐘后,前後三組五人便盡數安全登岸。
一上岸,胖子等立即從不遠處的林邊收集來一堆木柴,迅速生火取暖。
當火焰燃起、焰光印射,滾滾熱浪涌到身前,許鼎立即舒服地長嘆一聲,同時把雙臂展開,盡量把渾身上下已泡冷到發白的皮—肉都迎向火光,迅速消彌去淤結其中的難言寒意。
「嘿,這『不過溪』的水真夠涼的,差點凍住了骨頭。」格肸也精著上身,連飲數口燒酒,接著把竹筒遞給胖子,自己眺望向南、眸光幽亮嘆道:「黑骨峰啊!」
便在苗家刀客的目光盡頭、寂暗叢林深處,黑沉若無的黑骨峰靜靜矗立夜色里,於淡泊月光的照印下顯出一層怪異的慘白反光。遠望去,那筆直黑峰真彷彿是一節無比巨大的骨殖,垂立大地、懾人心魂。
「謝了,格肸叔。」
許鼎卻似乎並不關心已在不遠的黑骨峰,接過酒筒一邊暢飲、一邊擺弄著手邊的兩件傢伙:一支弩機,和一柄尚在封鞘的苗刀。另外,裝有五支「赤鏃」的紫黑竹筒也被有意無意地擱在腳邊、觸手可及。
「怎麼?有情況?」
其實許鼎上岸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從背囊中把所有這些裝備取出待命,現在又是氣機森嚴、一雙眸子緊盯百米外的樹林,達戎羋自然感覺不對。
「我見到林子里有『東西』。」
胖子放下喝空的酒筒,當即將弩機抓起、緩緩上弦。
「東西!?」
達戎羋與格肸都是一驚,立時望向幽黑叢林,卻什麼都未看出。
「我也是在渡河時偶爾望見有幾個黑影在林中閃過,但一晃眼就不見了。」
胖子抬起弩機,虛瞄向樹林方向,聲音低沉。
「難怪你剛才突然停步,我還以為水中有情況呢。」
達戎羋點點頭,亦不再多話,默默將另一柄上弦待機。
而格肸則手握刀柄,看著樹林方向,目露厲光。
「噶桑婆婆講過,在『不過溪』後頭有『活死人』。那些黑影會不會就是『活死人』呢?」
這時,陳嬋馨也感覺到氣氛凝重,不由低聲詢問,同時把小蘿莉攬在懷裡。
「也許吧。但『夜不入林』,無論如何,我們都要等到太陽出來后再行動。」
許鼎搖搖頭,示意兩女烤完火就先休息。自己和兩位苗家刀客則必須全力警戒直至天明。
陳嬋馨點點頭,當即拉著露瑤準備相攜而眠。
而就在這時,遠處黑暗林中,莫名有躁動突起。先是一陣詭異疾風刮過,聲若鬼哭、夾沙帶石。接著由遠及近,層層樹蔭冠影開始劇烈前後搖擺、好像風起浪涌,自不可知的叢林深處向岸邊方向重重翻湧過來,氣勢駭人。最後,伴著一聲非人非禽非獸的恐怖低頻咆哮,有一個又一個黑色身影自林中緩緩走出,步履蹣跚、狀若幽鬼。
「啊!『活死人』!」
當見到黑影出現,短髮妹妹立即嚇得大叫出聲。
而叫聲未落、恰一片密雲在空中散去,這時蒼白的月光直照下來,便顯出重重黑影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