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通州
第九回通州
徐常在的出逃,這錯自然是喜娘,皇帝哪真能便宜她。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徐常在的事朕可以當作什麽都不知道,但是你必須幫我去外麵走走,不能老呆在宮中,你知道通州一帶是最大的碼頭,我想知道那一帶運糧的漕戶的想法,但是現在我要處理的事太多,人手緊,你帶著李嬤嬤代替朕去一下通州想辦法把漕戶安撫好,這樣京城的平安一半就保住了。”
喜娘說道:“這可是算欽差?總要好些天吧。”
“有耿寧兒照顧你那寶貝,難道你還不放心,何況當年聖祖皇帝如他這般大都要親政了。”
“是欽差自然要履曆,不管真假,你都要給個身份才能與他們談判。”喜娘說道。
“那也是,你總不能夠大搖大擺說是朕的妃嬪,這有違祖製。再說這件事由我自己親自負責的,我是想把漕戶派個人管起來,早在兩年前,朕就冒翁岩之名與他們的頭潘清說好要建一個幫會,用江湖人管江湖事。這一年多,朕都沒去見他,隻是讓你去幫朕傳個話,辦個事。陸道元師傅也同意那麽做,是他告訴我關於錢堅的事的,朕讓陸師傅給潘清寫了一份書信,加上有你出麵,潘清看了自然明白,他必定擔心在五台山修行的師傅,自然會按我吩咐去做。官麵上朕讓戶部給你份簡曆,以便調動人員。”
其實漕幫自明代就有,隻是組織鬆散。第三代祖師就是陸逵字道元,大徒弟翁岩,早早出道自立門戶了,創設了自己的幫會,潘清雖然年紀比自己大,入師門卻比自己晚,潘清應該沒見過真正的翁岩。而陸道元一直不願為官,行走於僧道兩界,四爺曆來喜歡佛家道家之說,所以認識陸道元並不是難事。
喜娘說道:“江湖的事,臣妾不想參與。”喜娘想到大師兄一直做得是反清複明的事,如今卻要自己去勸潘清歸順朝廷,自己卻成了朝廷的人,自己還有何臉麵見人,特別是年紀比自己大的潘清。
“朕是說正事呢,潘清的心思朕清楚,隻要漕幫歸順朝廷,那匪幫欺負他們自然有官兵保護,這可是兩贏的事,你別忘了你的那幫兄弟地位低下,而朝廷提高了他們的地位,朕答應了陸師傅的事就一定會做。你去見潘清,潘清就更不會有背離之心了,朕為天下所想,不想漕幫幫眾失控,你必須要去把這件事擺平。另外你不是擔心徐常在嗎?你完全可以上通州看她啊,告訴她沒事了,讓她別在京城出現了。”皇上說道。
看來這算是交換的條件,但明顯帶著威逼。喜娘無奈地點了點頭。回到宮裏和李嬤嬤說起這件事,李嬤嬤倒好說是堅決不肯去:“主子,別的地方我不怕,您還是另外找人吧。”另外找人哪有這麽容易。皇帝卻想了想讓太監劉春跟著出去,說是這廝嘴還嚴些。
喜娘知道這劉春跟著自己明著是服侍自己的,但是必定是皇帝的耳目。
皇上想收入囊中的是她手下的二十八徒弟,漕幫的另一支力量。令喜娘想不通的是師傅陸道元竟然答應效力朝廷。可怕的是四爺竟然知道她還有這個身份,也就是說粘幹處的力量遠遠超過自己想象的,他把五阿哥托付給自己,就已經想好了退路,可偏偏自己不願意去見漕幫的任何人。對於陸道元來說那漕幫應該就是受他掌控的。
白雲觀說是道觀,可更像另一座紫禁城,皇上在舊邸時常來此,喜娘那時也僅想裝聾作啞,再說自己為了兒子已經和江湖兩字告別,為什麽要想這些事,作為一個女人隻需要在家做好自己的妻子本分就是了,可沒想到四爺會不放過自己,又把自己推進了江湖。
喜娘第一次進白雲觀,師傅是個飽有學識的半僧半道,因為前期精通佛學,而後期又迷戀上了道學,這漕幫的事早就分給徒弟們管了,其實大師兄翁岩才是群龍之首,隻是他神龍見尾不見首,這才這麽容易被人假冒。
所以出了紫禁城後,她竟然直往白雲觀而來。如果沒有猜錯,師傅應該躲在這裏。但絕對是真人不露相。
喜娘滿院胡亂找可不是辦法。於是直接去找主持羅道士,這羅道士進府進宮做過幾回法事,認得是熹妃,所以也不敢瞞什麽。喜娘問清了師傅所在房間直奔而去。
房門前有兩小道站著,一下擋住了去路。“師尊在裏麵打坐,請香客到客堂休息,待師尊出來後再說。”
“我來找師傅的,不是什麽香客。”喜娘說著就往裏麵闖。而劉春隻能站在門外,這是喜娘吩咐的。
“你來問我事,而我隻是個方外人,至於他要你幫他,目的何在。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禍,福之所倚;福,禍之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也。正複為奇,善複為妖。人之迷也,其日固久矣。是以方而不割,廉而不刺,直而不肆,光麵不耀。”
表麵上師傅什麽都沒說,還在想著他的經書,這是《老子》裏的一段話,但是喜娘明白了,師傅的確把漕幫的事都告訴了皇上,也許在他看來,隻要有利於百姓的都是好事。特別現在要複明的希望實在渺茫。而這句話對於每個心境不同的人的感受都不一樣。
喜娘行了跪拜大禮,退了出來,她沒有理由怪師傅,師傅想的當然是他的徒子徒孫們。他們還在運河裏過著苦日子。
京城到通州隻有一日路程,騎馬更是快,隻是不合適,出了皇城,喜娘找了輛馬車,讓車裏裝了些北京產的幹果蜜餞扮成商販的樣子。劉春看樣子並不是第一次出宮辦事,倒是喜娘這麽多年是第一次辦差。
“把頭發剃了吧。”喜娘說,這男人打扮是不能留前麵的頭發的,她前麵的頭發還隻有二寸長,平時就用的假發,如今好不容易攢點又要剃去,雖然覺得可惜,但是也不得不這麽做,畢竟這裏是京師之地,除非自己扮成道士,可兩寸又不足以挽起。這要出去幾天都不知道,留著那二寸頭反而麻煩。
傍晚,這馬車就到了通州碼頭,喜娘找了一家臨河的客棧住下,這個時候正是漕運最空的時候,緊接著就要去南麵運糧,一般碼頭上都樂意帶點私貨。京城的煙酒布匹,不過這也算是私下交易,且船隻也不是最多的時候。看來徐柳兒家人也不笨,讓柳兒離開這是非地。喜娘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去看她,也許遠離父母往南邊逃,並不是柳兒心想的。
倒是劉春說道:“徐常在能得安心,總比惶惶而逃要好,主子不妨去把皇上的話與她說了,她興許就不往南麵去了。”
“那你去一回吧,”喜娘說:“我怕破壞了她對我的印象。”劉春奉命去傳話了。
甩開了劉春,喜娘直奔漕運衙門,但是並沒有進去,倒在對麵茶攤坐了下來。把茶碗蓋仰放在桌麵上,伸出右手四指,等著人來。隻有露出這才能順利找到潘清,必須找到他們的人才行。劉春不是漕戶,自然不應該知道這些。
掌櫃過來問道:“老大貴姓?”
這漕戶老大都是男人,偏生四爺逼自己來,真不知道要自己打聽點什麽,說是讓自己盡快協助潘清打通各個關節。喜娘答道:“在家姓錢,出家姓陸。”
掌櫃果然是幫中之人。喜娘倒也幹脆,直接說道要見潘清潘老大。
“來者好大口氣,哪位前人孝祖?”
“他老人家陸道元,下字德字。”
這句話一說,那掌櫃可就嚇了一跳。
“唉喲,在下就是成字輩的,錢老大您總算出現了,我師傅李文泉一直掛念著您,您這麽多年上哪去了?”
“修仙。”喜娘都不知怎麽回答他,以前師傅要自己收徒,自己就收了,其實自己一直貪玩,何況那時人也野得很,所以那十八個徒弟也僅僅帶了半年就全丟給潘師兄了。
李文泉匆匆趕過來,別人認不得,畢竟師傅還是認得的。當年他的年紀應該和喜娘相仿,但是這幫裏是講輩分不講年紀的。
李文泉把喜娘帶上了他的船:“師傅,潘老大在杭州買了座大宅子,估計要過了五月才會押著漕船來京。”
“你們行船還方便嗎?路上匪盜情況如何?”
“還不是老樣子,這十多年又如何,總有小股盜賊,不過大家在潘師傅的帶領下,勤練武藝,保船保物。”
“如果朝廷要你們歸順他們,他們把朝廷的大宗貨都給漕幫承辦,並且為漕幫一路保駕護航,你們可願意?”
“這做生意的事是好事,但是要我們歸順朝廷,不許反清,許多弟兄都會不答應。”李文泉說道:“師傅你是最清楚的,我們其實是天地會分支,如今這樣做豈不是對不起關老爺嗎?”
“可是漕幫自清入關就一直為清所用,離了他們隻怕寸步難行,現在大家形如散沙,如集中在一起,又要被懷疑是亂黨,遭到朝廷株殺,可是行船之人需要大家團結一心才能保家小過上好日子,朝廷有意思讓大家成立一個幫會,隻要不反清。現在天下太平,真願意幹那件事的人也應該不多了。”
“師傅,您說得都在理。不過這件事要看潘老大的意思,畢竟他有三十六徒弟,而我們隻有二十八人,另外翁老大那邊的倒都說要和朝廷和解。”李文泉說。
“潘老大那邊等他到京城了,請他來我家商量就是了。隻是每人都有不同心思,幫裏的事需要大家拿主意,衡量利弊。”喜娘說道,一直小蟲在她眼邊飛過,她很自然地翹起了蘭花指抹了下額頭,摸到光頭才回過神來。
“翁老大有八個弟子,有一個在朝廷做了高官,我讓他打聽下此事真偽。”李文泉道。“師傅現在住在哪家客棧?是否要搬到我船上來?”
喜娘說道:“我還有一個夥計在旅店等我,六月十五,我會來找潘老大商量此事。”於是匆匆告辭。
劉春從柳兒那邊回來,沒看到喜娘,倒有幾絲心慌起來,已經在房裏坐立不安了。喜娘推門進來的時候,竟把他樂得合不攏嘴。
“明早,我們去碼頭把貨發往杭州潘家,就回家。”喜娘說道。
“這就回去了?主子,不乘機玩一下?”
“要不我放你幾日假?”喜娘說道。劉春吐了下舌頭。
喜娘說道:“劉公公您有事就走吧,我兒子扣在那裏,逃不了的,皇上那邊我自然會去說的。”
“主子,俺想回山東老家看爹娘。”劉春說道。
這劉春一大早就走了,喜娘卻想到應該去看看師傅了,那皇宮根本就不想這麽早回去。讓文泉把東西從車上搬到了船上,與李文泉告別。
李文泉笑著說:“師傅不像修仙之人,倒像個戀家之人。”
碼頭上一陣嘩然,李文泉說道:“查私貨的來了,我去打點一下。”
喜娘看見了安大元,他是安義的幹兒子,一直在那座雍王府裏當差。
安大元站在了眾人麵前,邊上陪的正是漕運衙門的官員。喜娘很驚訝,但是她憑什麽怕他。安大元看到了她,也當作沒看見,那漕運使確是對安大元點頭又哈腰,看這樣子是來巡查的。
“師傅,漕運使來了,這可是個貪得無厭的家夥。”李文泉說道。
喜娘卻納悶,安大元要來做什麽,但是爺的事畢竟不需要自己多想,看來這家夥馬上要倒了。
回宮後,四爺倒也沒問喜娘什麽,喜娘說道:“潘清船要六月才能進京,我約他十五見麵。”
四爺說道:“不急,就算他們不想依靠朝廷,隻要安分守己,朕不會為難他們。”
“臣妾代這些苦人兒謝皇上了。”喜娘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