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苦夜吟
第五回苦夜吟
徐常在搬到了壽安宮,她才三十剛出頭,可是隻有青燈古佛常伴了,她沒有兒女,因此也沒人會接她出去,這孤零零的一人將在這裏度過,無聊將伴著她。竟然有人為她送來了臘八粥,讓她感到吃驚,在這宮裏太多人講究實際,所以好奇的心讓她想去看看,也許能巴結個有用的人,至少在這宮裏可以得到照顧,就是有什麽事都叫得應。小宮女都說是新帝的妾侍錢格格為每位皇額娘送的,有人也說這位格格倒會籠絡人,但是誰都明白,其實這裏的人已經是隔日黃花了,就是抱怨也沒人理會了。
到了格格住的鹹福宮,宮門口的宮女說格格累了,今天身子不爽,正歇著。不管徐常在怎麽說,管門的宮女就不讓進。徐常在隻好走。隻聽那些宮女在後麵說:“你瞧今個巴結的來了不少,要不是萬歲爺關照,我們巴不得他們都進去。”“格格是真病了嗎?怎麽沒見禦醫來?”“格格生不生病不是主要的,但是今早格格回來臉色是不好,也許昨天熬粥累的。”
“別說了,讓管事姑姑看到了要受罰的。”
徐常在知道自己真如一片孤葉在這裏沒人理她,她現在連個丫頭也要和別人合用了,生活中的總總不稱心又沒地方說去,可自己隻有三十出頭,而先皇帝嬪妃中比自己歲數大的合不來,就連新帝的嬪妃大多都比自己年齡要大得也不少,連個丫頭也能欺負自己,想當初父母視自己為掌上珠寶,可現在卻視同草芥無人搭理,於是突然回過頭,衝向鹹福宮,一人飛奔,她原來在這裏住過,她熟悉這裏。一時性起,竟然往井裏跳下去。守門的宮女看了急了,慌忙地喊了起來。
徐常在抱著必死的心,緊閉著雙眼,聽上麵忙亂了陣,有人跳下井,恍惚中有人手伸過來,托起她身體,她睜開眼一看,是她,十五年前,好像就是她把自己從河中救上來。“洛姑娘,是你嗎?”這一定是幻覺,自己也許升天了,讓洛兒姑娘來接自己。
“是柳兒妹妹?”
“是來接我的嗎?”
“咱們上去。”
眾人把她們拉了上去,大夥擁著她們進了邊上的屋子,李嬤嬤為她們取來了幹淨的衣服,幫徐常在換上,然後大夥都跟著退了出去,單讓徐常在一人躺在炕上。徐常在看了看救她的人,那真是洛兒姑娘嗎?看她自己放下了帳幔,躲到帳後去換衣服,隻聽她把李嬤嬤叫進裏屋,幫她換衣。
“我說主子,你也真是的,傷口又流血了,這樣不好,這種小事讓小的去做啊,要真有什麽事,我們怎麽向皇上交待。”李嬤嬤心痛地說。
“你們會水嗎?等你們下去撈,人不淹死也凍死了。對了,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別人問起來,讓那幾個丫頭說她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在這宮裏府裏哪個不難,主子,我真佩服你,你什麽都能熬,這事要是讓東邊的知道了,不知你又要受什麽罰啊!底下人好說,我想門口的小蹄子自己惹了禍,不會自己去嚷嚷,隻是這個徐常在……”
“我想徐常在也會體諒我的難處,不會說的,她一定有什麽難事,沒處說。”
“你啊,就是好心,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麽做的?”
“不是嬤嬤您教的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看你早成佛了,別人有意坑你,你都不生氣。”
“沒那麽多人害我吧!徐常在一定是個苦命人。我和她聊聊,你就出去吧!”
“是!”李嬤嬤轉身出去了,把門帶上了。
徐常在看見一位穿著綠色便衣的女子從後麵走了出來,清麗雅致,年齡約在二三十歲,一邊正在梳著她的烏發,那不是洛兒姑娘嗎,她顯得比以前成熟,且多份女人味,山野的味道全然沒有了。
“是柳姑娘嗎?”喜娘問。
“恩,洛姑娘,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以為你嫁了如意郎君了,沒想到你竟然在這裏。”
“我那時也很傻,以為爹爹是疼我,化了那麽多錢來贖我,誰知他們把我送進宮,為的是換取將來的榮華富貴,真不如在山寨裏有花有草,洛姑娘你怎麽會在這裏?”
“哎!連我都糊塗自己怎麽會在這裏?我可沒想到這裏來啊!”
“你是跟著新帝進宮的吧?”
“嗯,他做了這大清皇帝,我就跟著進來了。”
“怪不得我覺得那粥那麽熟悉,你就是送粥的錢格格吧!”
“嗯,算是吧。”喜娘說,記得那時去山西為師傅送信,在山寨遇見了這位美貌的女子,那時的她就書味很濃,似乎沒人和她說得上,山寨裏的人大多文理不通,自己救了致意尋死的她,讓寨主留下勸她,其實誰都知道這票生意人一死就沒戲了,再說弄個撕票的名頭也有損山寨的麵子。自己就扮成山寨的粗使丫頭跟著她,讓她打消尋死念頭。
“那寨子讓官兵滅了,我就找爹爹去尋你,可人家都說沒見過你,我去大牢找那個寨主打聽你的下落,結果也沒找到,真不知道洛姑娘你是怎麽過來的?”
“我早不在那裏做了,柳小姐怎麽找得到我呢?人生無常,讓我們見麵就是我們的緣,我還沒問你怎麽尋起死了?”
“自從聖祖皇帝大行,我們這些舊人就永無出頭的日子,我那幹爹再也沒露過麵,宮裏人就對我們這些地位卑微的舊人就沒什麽好臉色了,皇上屍骨未寒就對我們進行大聲叱喝,日子過得連宮女們都不如,基本要什麽沒什麽,自個也沒什麽謀生的路,就是買個什麽想要的東西都沒人幫忙,這裏簡直是……”
“別說了,說起就傷心,別看那高高的宮牆,我何嚐不和你一樣,被關在宮裏,別看有人服侍,其實他們隻是那監獄的牢頭,別看四爺對我還不錯,君恩能有多長,君走我又如何?”
“這是我們女人的命嗎?苦命,自己做不了主。”兩女人竟然相對流淚。
“現在我還生活在女人的妒嫉中,我必須小心應付他們,隻求保自己的平安。沒了自由快樂,真不知道大家還那麽鬥來鬥去有什麽意思?”
“洛姑娘,你一定很得寵的,你們都還沒正式名位吧,不過我們聽說你至少是一宮之主。”
“你說這鹹福宮嗎?皇上的妻妾不多,我看基本都有份。名分又有什麽用啊,怎麽都是活。倒是用度是少不了的,如果你有什麽短缺,就和李嬤嬤說聲,我不能出去,但她可以出宮。”
“謝謝,洛兒姑娘。”
“以後別叫我洛兒,他們都叫我喜娘,那名已經很久沒人叫了。”喜娘說。
“我就回了,今天真是給你添麻煩了,我這鬧騰什麽啊。”徐常在起身說是告辭,喜娘讓看門的兩宮女送她回去。
徐常在真是又驚又喜,自己沒想到竟然在這裏遇上了故人,更喜的是格格答應關照她,以後就沒那麽隨意給人看不起了,驚的是那人竟然是山寨遇上的丫頭,她竟然會跟了新帝,但她沒說實話,因為她從那寨主口中知道洛姑娘不是什麽丫頭,而是江南紅花會的人,看來這是洛姑娘的秘密,她不願人家知道,在這裏多嘴是沒好下場的,自己想得到格格的照顧就什麽都不能說。
宮裏的消息傳得也真快,徐常在在鹹福宮那麽一鬧,也不知是誰傳出去的,弄得很多人都知道了,不清楚的人都說定是錢格格一定是什麽地方對不起徐常在了。聽到這種事,第一個不快的就是皇帝的母親德妃了,想著自己和這個兒子關係不怎麽好,不知他要弄出什麽來,徐常在的事也許就是殺雞儆猴,這個兒子是自己曆來不喜歡的,原來小時候自己的確沒機會關心他,可現在他對她的冷漠感更甚於其他人,更主要的周圍的人都說他的皇位其實是從小兒身上奪來的,他借口不讓自己和小兒子見麵,其實是心虛。他的那些女人們更也是說不上什麽話的,那個什麽叫錢格格的自己沒見過什麽麵,可那兩個側福晉個個不是能輕易饒人的,雖然福晉的選人是自己一手辦的,但是誰都知道她並不得寵,那錢格格敢那麽對待舊宮人那麽無禮,借著這件事也好發作下,於是帶著一些人從她住的永福宮往鹹福宮來。
喜娘送走了徐常在,心裏也不好受,雖說自己活得看上去比她要風光了,但是宮裏的日子一定難熬,規矩比府裏多不說,如果沒人能照應自己,那些人的各種帽子還不都往自己頭上扣,要給人抓到什麽把柄,都是潛伏著危機的,也許自己早就看穿生死了,可是兒子還小,隻怕有點差錯要連累他,他是自己心頭牽掛的,才那麽點年紀,又那麽懂事,一直跟著自己吃苦,雖說富貴是浮雲,但是這種爭鬥對他們來說是致命的,自己也曾想帶著孩子躲起來,可是爺怎麽能讓自己躲起來,是他的東西他是不會放手,他的脾氣是人不能負他的,他現在可以對你百般好,可堅決不會讓背叛自己的人活著,他派人看著自己就是擔心自己走,因為自己隻是他的囚犯,讓自己活著,是因為兒子,也許早年他自己的經曆讓他明白母子之間的親情的珍貴,如果當初就把兒子從自己身邊奪走,那養阿曆的人未必盡心,他想看看自己母親親手撫養的結果,他挑了自己,還因為自己從原則上不應該會善待那孩子。原則上是這樣,喜娘自己都搞不清楚,一個當母親的難道真為兒子能放下一切嗎?可自己真的放棄了,放棄了尊嚴,自己原以為那個會勝過自己的生命,可偏偏是那個新生的嬰兒就有那麽種力量,自己現在已經在這個位置上了,一切還是實際點,不要被那幾個抓住把柄就好。
德妃的到來讓自己大吃一驚,自己根本就沒見過幾次這個婆婆,更是沒說過話,她的到來定有事,忙急急迎了出來。德妃似乎很不高興,板著個臉,帶著個管教嬤嬤,隻聽見她一聲打字,那些宮女嬤嬤就打了下來。鹹福宮的宮女太監都嚇得不敢說話,李嬤嬤也隻有邊上看得份,還是珠兒機靈,教身邊小宮女去稟告皇上。珠兒見德妃這一個架勢,喜娘身體又沒恢複好,隻怕出了人命,那些舊宮人現在正是有怨氣沒地出,哪有不賣力打的,可萬一皇上又事怎麽辦啊?聽他們邊打,德妃說著話:“沒規矩了,竟然欺負起我們這些寡婦起來了。往死裏給我打。”珠兒聽出了點什麽,忙叫人去找徐常在。
不多會,兩邊的救兵都來了,四爺正好沒事,所以趕過來也快。那些宮女見了忙收手。
“皇額娘,喜娘怎麽讓你生那麽大的氣?”
德妃竟然理也不理,用她那花盆底往喜娘身上又跺了兩腳。
門外有人又趕到了,“洛姐姐!”
“是誰在叫?”四爺回頭一看,隻見一美貌女子站在宮門邊,香汗淋淋,刹是可愛!
“奴婢是徐常在,先帝的宮人。”
“你來這裏做什麽?”
“不幹洛姐姐的事,是我自己想不通要尋死的,要罰罰我吧。”
“柳妹妹,你來作什麽?姐姐沒事的。”
“賤人,連自己是什麽身分也忘了,還虧我幫你出頭。”德妃過來給徐常在兩巴掌。徐常在本就使弱不禁風的人,本就受了點風寒,於是倒在地上,暈過去了,弄得宮女們又一陣忙亂。德妃象沒事一樣,一聲走,她帶著自己的人走了。她想不通怎麽這個徐常在竟然幫他人,但她更妒忌的是這個錢格格,因為自己生病兒子從沒那麽積極,可就是那個女人,就挨了那麽幾下,兒子就心痛得要命,她還不算兒子最喜愛的妃子呢。
“我額娘脾氣大,你就少去惹她。”
“我知道了,額娘那裏是生你的氣,你應該多去陪陪。”
“你也明白啊!我和她沒話好說,她就疼她那個兒子,好像我不是她生的。”
皇上與德妃之間的關係都是大家所知的,冰凍一尺非是一日的結果,喜娘知道說也沒用。
李氏和年氏知道了這事,都來探望了,喜娘知道她們多半來看熱鬧的,不及皇後和耿氏、宋氏還能說些真心話。其實這宮裏哪個不想看人家的笑話。
德妃回到自己宮裏,卻又火起來,自己不如意的事多了,自從跟了先皇,自己的孩子自己不能看護不說,偏偏他又這麽不爭氣,偏要手足相殘,原想他僅僅對付的是其他的兄弟,哪知他連自己的親兄弟都不留情,十四這孩子心地善良,不比老四那麽喜歡記仇真不知道皇上臨終是不是糊塗了,也聽說皇上喜歡老四家的四子,老說那孩子是個有福之人,其實皇上喜歡他,隻是一時擺了,以前皇二十五子病的時候,他何曾不是心痛要死。
突然聽到前麵有人說話:“你們發暈啊!現在都什麽時候了,機靈點行嗎?要是人家主子記了仇,將來看你們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德妃一看,原來是管教嬤嬤在罵幾個宮女。這一點似乎讓自己更痛苦,自己在新帝的眼裏竟然比不上一個奴婢出生的侍妾,怪不得那些兒子的寵妃們個個不把自己放在眼裏,要說都住進來一個月了,那年氏也沒來請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