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9 章 歸來
隨著他話音,外面一道銀鈴般的笑聲悠遠而近,霜降一身喜慶的絳紅衣衫,發間靈珠寶玉髮飾密密插了一頭,閃在門口。
「少主恕罪,您吩咐給宇文小公子的生辰賀禮,有幾樣太難找尋,奴婢跑遍諸大仙魔集市,緊趕慢趕,總算給全找齊了。」
她身子一閃,露出了後面一件飛行法器,中門一開,裡面跳下來十多個魔宗屬下,井井有條地快速搬下來一大堆箱子。
霜降手中抖開一張賀禮清單,脆生生念道:「恭祝宇文小公子順遂平安,喜樂康健。現奉上明珠百斛,上品靈石萬顆。「
她身後另一名嬌憨少女立刻打開幾隻箱子,裡面瑩瑩珠光和靈石仙氣衝天而起,映得四周一片雪亮。
正是朱朱。
霜降語聲不停:「另有千年靈犀腹皮所制盔甲一套,天山雪蠶絲內甲一套,深海避水珠十顆,大型機關隼一隻。」
旁邊另一隻箱子赫然而開,秘製法寶的氣息瞬間瀰漫開來。
周圍微微騷動響起,不少人都暗暗咋舌:靈犀獸的腹部皮甲既柔且韌,全身只有這一塊最為珍貴,打造了鎧甲穿在身上,再配上薄軟有如無物的天山雪蠶絲內甲,戰鬥時就是多了一層保命的終極法寶。
再加上避水珠能深入水底,大型機關隼可以飛動翱翔,這位叔叔一出手,簡直就能送小侄兒上天下海,闊綽無比。
霜降的聲音依舊在繼續:「另有術宗爆破符、隱身符、儲靈符、傳訊符、攻擊符各千張,制符珍稀材料精研硃砂十壇、上好符紙百刀,空白陣旗萬隻。」
剛剛隨著父親趕來的李濟實在忍不住,加上又和元清杭交好,笑著插了一句嘴:「這些材料,給一整個術宗宗門的弟子使用也夠啦!」
元清杭站在旁邊,笑嘻嘻道:「小孩子從小學習術法,難免用壞一些,多備點,給他扔著玩兒。」
朱朱抿嘴一笑,手掌一拍,身邊一排箱子齊齊敞開,眼尖的術宗弟子一眼看去,全都又羨又嫉——這些材料的品階,一看就是極品,比他們平時制符的那些不知道要好多少。
什麼叫給小孩子扔著玩兒!……
霜降又道:「聽聞神農谷木家已經送了不少珍貴丹藥,我們少主說,他就不備了……」
話音未落,一個蒼老的聲音笑呵呵在外面響起來:「木家兩位公子妙手仁心,所送丹藥自然是極好的,可老夫除了製藥煉丹,也別無本事,沒奈何,也只有送上幾顆丹藥,恭祝宇文小公子周歲生辰。」
葯宗門派的人猛地一愣,全都聽出了聲音的主人,頓時一片騷動。
易白衣嗎?……
平時最愛閉關研究醫術藥理、少有外出交遊,上一次在眾人面前亮相,似乎還是三四年前的葯宗大比上,現在竟然出現在這小嬰兒的生辰宴上!
元清杭又驚又喜,一個箭步跑上前去:「易老前輩,您來啦?叫門下弟子走一遭就好啦,專程趕來,實在叫晚輩過意不去。」
果然,門口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神情和藹,踏了進來。
澹臺芸心裡震動無比,知道必然是元清杭親自出面,才能請得動這位往年之交的隱世大醫修,慌忙迎上去見禮。
易白衣笑著擺擺手,他身邊的大弟子立刻奉上了一個精美木匣,打開后,裡面還有一個狀若凝脂的白玉瓶,隱約異香撲鼻。
易白衣拿起玉瓶,親手遞到澹臺芸手中:「近日老夫配齊了九珍續魂丹的所需材料,煉了幾顆出來,恰逢小公子生辰,便挑了三顆品質上佳的,權做薄禮,還望澹臺小姐笑納。」
這一下,席間的喧嘩聲頓時大了起來。
凡是葯宗醫修,誰不知道九珍續魂丹的珍貴,不僅煉製困難,更重要的是所需材料每一味都難尋得很,上一屆葯宗大比的獎品,就是由各醫修世家一起出手,才湊了三顆丹藥的原料,千辛萬苦煉製出來。
易白衣手中就算藥材眾多,可想湊齊幾顆的材料,也怕是不輕鬆,
這三顆靈丹能救三次性命,說是能給這孩子一生保駕護航也不為過。現在竟然大手一揮,就送給了這麼一個破敗家族的小嬰兒?……
澹臺芸又驚又茫然,正要推辭,元清杭已經笑著幫她接了過來:「易老前輩,這份厚禮可實在驚人,我先替嫂子和小侄兒收下,以後再親自上門道謝。」
易白衣佯裝不滿,瞪了他一眼:「說好一切事了,要去我山莊盤桓一陣、把酒言醫的,現在一天到晚沒個蹤影,怎麼,還要我親自去請你不成?」
元清杭笑嘻嘻向他拜了拜:「是晚輩的不是,等我給侄兒過了周歲生辰,再給我爺爺操辦一場大壽,就立刻去您府上討教。」
易白衣到訪,份量極重,先前到了的前輩大宗師們不敢怠慢,紛紛上前寒暄,一時間,本就紛亂的場面更加忙亂。
互相見禮后,眾人又上前,對著澹臺芸和周歲的小嬰兒說了些場面話,恭賀祝福,不一而足,這才落座。
澹臺家因為那場禍事,一年前將家財散盡,才勉強換來家族安寧。既然澹臺明浩已死,加上林夫人、家中長子澹臺超也都先後罹難,倒也沒有人再繼續為難剩下的孤女,只是原先風光顯赫的術宗望族、南澹臺家,卻終究是變得人丁稀落,一蹶不振。
澹臺芸也知道如今家門式微,本也沒想著能有多少貴賓上門,哪裡料到最後關頭卻有這麼多大門派齊齊到來,甚至全都是一門之主親自帶隊,準備根本不足。
幸好有商朗帶著一群門下弟子忙前忙后,幫著添置桌椅、重排座次,又叫廚房添了備用的酒水,好半天,才安頓齊全。
元清杭坐在主人桌上,看著澹臺芸抱著小嬰兒輪番在各桌敬酒道謝,笑吟吟不語。
旁邊,宇文瀚幾次看著他,欲言又止。
元清杭瞥了老爺子一眼,給他倒了杯酒,雙手恭送過去,湊過去,小聲耳語:「爺爺想問什麼,儘管問。」
宇文瀚瞪他一眼:「你到底弄了什麼玄虛?怎麼會有這麼多人不計前嫌,親自來澹臺家外孫的周日宴?」
元清杭修眉一挑,佯裝詫異:「爺爺您說什麼呀?小傢伙不僅是澹臺家的外孫,更是宇文老爺子您的曾孫。對啦,他叔叔可還是堂堂魔宗少主呢。」
他悠悠舉起酒杯,和老爺子碰了一下,笑嘻嘻道:「如今仙魔兩邊偃旗息鼓,互不相犯,我多少也算對不少仙門中人有點恩惠,他們賣我點面子,也不算稀奇。」
宇文瀚望著澹臺芸身影穿梭在席間,神色怔忪。
「若是孩子在我們宇文家,又或者交給魔宗撫養,或許仙門諸家還能對明兒高看幾眼。現在養在澹臺家,畢竟家門虛弱,怕是……」他幽幽嘆了口氣,再也說不下去。
元清杭昂起頭,一口將杯中酒咽下肚,淡淡道:「所以我要來這一遭,給我小侄子撐撐場面。」
寧奪坐在他左邊,靜靜看了他一眼。
宇文瀚眼眶微微濕潤,無言拍了拍他肩膀,心裡隱約明白了些。
這孩子外祖父是罪孽深重的澹臺明浩,親祖父是大奸大惡的宇文青峰,生父宇文離死前的行事雖然沒幾個人真的親眼見到,可稍加聯想,也不難推測出宇文離怕是死的不太光彩。
一出生便是洪水臨世、災難滔天,再加上父親早亡,眾仙門對這孩子,又會怎麼看?
就算他和元清杭私下再對母子二人照顧關心,也擋不住悠悠眾口,更阻止不了背後異樣眼光。
如今借著這次機會,給這孩子一場風光盛大的生辰宴,的確是個不錯的辦法。
只是這面子,似乎太大了一點。
他不停看著四周的那些仙門宗師,越發疑心不定。
總覺得這些人坐立不安,有點古怪。
酒過三巡,澹臺芸也帶著小嬰兒回來落座,元清杭含笑逗弄了小傢伙一陣,這才慢悠悠站起身來。
原本吵吵嚷嚷的酒席,頓時靜了下來。
不少宗師掌門更是第一時間將頭轉了過來,目光炯炯,竟像是時刻都在盯著他。
元清杭氣定神閑站在那裡,向著四周拱了拱手,笑意燦然:「多謝諸位仙君賞臉,前來參加宇文和澹臺兩家晚輩的生辰宴,更多謝有心送上厚禮,感激不盡。」
他轉頭看了看身邊雪□□嫩的小嬰兒:「稚子堪憐,自幼沒了父親,我這個做叔叔的,總是擔心他日後受人欺負,想起此事,不免擔憂感傷。」
易白衣坐在隔壁桌上,聞言笑道:「小公子身世顯赫,周歲生辰宴上星光熠熠,眾仙門貴賓紛紛來賀,這是何等風光,元小友不必杞人憂天。」
元清杭深深向他一揖:「多謝老前輩吉言。」
他頓了頓,接著道:「值此良辰,在下有一件大好事要說,就算是為我小侄子添點福澤。」
眾位仙門宗師掌門齊齊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坐直了身體。
正事來了!
宇文家這個孩子生辰宴早就發過請柬,大多數宗門看在宇文家和魔宗元清杭的面子上,雖然不至於叫長輩親往,可也大多送了禮物意思一下。
誰能想到,就在一天前,各家沒派人前來的宗門卻都忽然接到了一紙飛書,上面直言說宇文小公子的生辰宴上,魔宗小少主有天大秘辛公布,且與多年前恩怨糾纏有關。
若是沒有重要人物到場,那相關秘辛的好處,便只能和該宗門擦肩而過,還望賞臉前來云云。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秘辛,可既然說到「天大」二字,又說有好處,誰又敢輕視這位魔宗小少主的話?……
陳封坐在旁邊,和聲道:「元小少主既然說是好事,一定是對天下蒼生、對眾家仙門都是極好的。」
他雖然眼高於頂,又好戰冷酷,可元清杭親手從商淵手下救過他一命,在所有公開場合,他對元清杭都是客氣尊重地很。
元清杭向他微微一笑,轉頭看向了身邊的人。
寧奪緩緩站起身,靜靜向四周掃了一眼。
他本就生得俊美無儔,氣質高潔,少年天才的美名遠揚,就算現在已經成了廢人一個,可場上多少人都親眼見過他力戰商淵時驚天風采,現在迎上他秋水般冷冽靜美的目光,不少人都是一陣恍惚。
說起來,寧小仙君自從在鏡湖最後一戰後,再也沒出現在人面前,也已經足足有了一年。
元清杭望著他,毫不掩飾目光中崇拜歡喜,嘴角噙笑:「寧仙君?」
寧奪點點頭,目光轉向陳封:「陳殿主,晚輩可否請殿主幫一個忙。」
陳封心中也對他暗暗惋惜,頷首道:「寧小仙君不用客氣,但說無妨。」
寧奪緩緩離席,向他恭敬地躬身一禮:「晚輩近來修為略有恢復,久未對戰,不免技癢。」
原本安靜的酒席上,忽然微微起了一片漣漪。
——什麼叫修為略有恢復?商淵一戰中,無數人親眼見到他金丹盡毀,又哪來的修為恢復?
就算是元佐意當年所創的「破金訣」,也只能救金丹裂開的情形,像寧奪這樣金丹碎得不能再碎,就算是元佐意活過來,也一樣束手無策吧?
對身邊忽然的喧鬧充耳不聞,寧奪面色沉靜,眼神明亮:「不知陳殿主可願意賞臉,陪晚輩過幾招?」
陳封眸子猛然一縮,緊緊盯著他,半晌招手,喚了身邊一名弟子過來:「肇元,你陪寧小仙君對練一下,注意點到為止。」
那人是凌霄殿現在修為最高的弟子,已經有金丹中期修為,叫他出手,既算尊重寧奪,又算平輩切磋。
那人連忙抽出寶劍,向寧奪道:「還請寧仙君不吝賜教。」
寧奪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修為剛剛恢復,擔憂自己控制靈力不當,傷了兄台。」
那名弟子也是晚輩中翹楚,從沒被人這樣當面輕視過,不由臉色漲紅:「寧小仙君是不是說笑話?……」
話音未落,寧奪目光一抬,手邊應悔劍忽然脫鞘而出,極輕極快地,在身邊的座椅上揮了一下。
這一劍輕捷無聲,毫無靈力波動,似乎就像是小兒亂揮劍招,不少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卻是摸不著頭腦。
那名弟子獃獃看了寧奪身邊完好無損的椅子,愕然道:「你做什麼?」
話音未落,他身邊的陳封卻已經厲聲高喝:「退下!」
整個場上,只有極少數最高階的劍宗高手同時勃然變色,竟然不約而同站起身來。
葯宗和術宗的高手都幾乎沒有察覺,只有他們這些一生醉心劍術、修為高絕的人才能靠著敏銳的神識察覺得出,這看似無聲無息的一劍,裡面暗含的意義,有多驚人和強大。
陳封目光死死盯著那依舊巋然不動的沉重座椅,心裡波濤驚天——假如沒有看錯,這椅子外表完好,是因為根本就沒有劍真正斬向它。
可這座椅木紋深處,忽然出現的無數裂紋,又是哪裡來的?
唯一的解釋,只能是剛剛寧奪隨手一揮,只靠著應悔劍散出的些許劍意,就已經傷到了它的根本!
換了是他,未必就不能做到這樣,可他一劍既出,能地動山搖,能斬破長空,但真能也一樣叫人毫無察覺嗎?……
一時間,他額頭間竟然有了一層細細的汗意。
旁邊的人終於也都看出來了不對,席間慢慢安靜下來。
寧奪手按應悔劍柄,星眸中光彩隱約傲然,再次向陳封發出邀約:「陳殿主,可否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