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 章 賠償
那幾名蒼穹派弟子面如死灰,瑟瑟站在殿門口,絕望地扭頭望向商朗。
商朗痛苦地站著,終於下定決心,縱身躍到幾名被逐的同門面前。
他大聲道:「諸位仙長,蒼穹派對這幾人已經做出了懲處。若是諸位覺得不妥,剛剛盡可提出,現在懲處已完成,諸位難道不該約束門下,就此為止?」
他手執「熾陽」劍,橫在幾人面前:「若是再尋私仇,那豈非言而無信!」
一位劍宗掌門緩緩道:「我們並無異議。可若是真有人想要為家人親友報仇,誰也沒有立場阻止。」
商朗怒道:「既然如此,又要我們蒼穹派交人做什麼?大家盡可以各自尋仇,我也不用提前將他們拘了,保證會給他們一個秉公審理!」
那個行刺的小弟子還要哭訴,旁邊厲輕鴻已經冷笑開口:「本來就該自己有仇報仇,搞什麼公審大會,笑死人了。」
他手中「屠靈」赫然亮出,不停轉動:「要我說,這位小兄弟要為兄長報仇,那也應該由著他去。可若是以後有人覺得不忿,想為被他殺了的蒼穹派弟子報仇,他也別埋怨什麼。」
那小弟子又氣又恨,可又忌憚他兇狠,大聲叫:「哪有人會為他們報仇?」
厲輕鴻道:「那可不一定。要是我向人承諾了保他性命,廢了他修為,結果卻又讓他橫死,那我勢必是要殺人泄憤的。」
寧奪筆直站在原地,此刻終於緩緩開口,音色低沉:「這幾個人的修為已廢,現下和凡人無異。我只知道,各家仙門均有戒律,不得恃強凌弱,不得欺壓凡人。」
他清冷目光看向眾人,平靜道:「現在有人殺戮凡人,又該按何罪名懲處?」
人群後面,另一道清亮的聲音接著他響起,似乎微帶笑意:「是我親手廢了他們的,那誰再找他們麻煩,豈不是硬生生打我的臉?說不得,誰要殺這幾個凡人,我就殺誰。」
正是元清杭輕搖手中白玉黑金扇,臉帶笑意,可那笑意卻完全沒進到眼睛里去。
他平時對人和氣,這些天和仙門眾晚輩更是相處融洽,現在忽然聽著他這樣出語威脅,不少人心裡都是一驚。
怎麼就忘了,這魔宗小少主可是有著「笑面人屠」的赫赫凶名!
一陣沉默后,終於,那名小弟子的師長開了口:「好了!諸位仙尊已經定了的事,就此揭過。誰再糾纏,以後召來禍事,別怪師門不維護你!」
那幾名蒼穹派弟子倉皇逃出了大殿,席上恢復了平靜。
緊接著,另一位劍宗的掌門也站了起來,森然看向澹臺芸所坐的那一桌:「此次禍事,還有一家為虎作倀,罪孽深重,今日也一起做個了斷的好。」
眾人目光齊齊看向澹臺芸那一桌,神色各異。
澹臺明浩雖然已經慘死,可當初幫著商淵做的惡行卻罄竹難書,手下門人更是在他帶領下,對諸家仙門打壓欺凌,手裡欠下了累累性命。
現在商淵和澹臺明浩一起倒台,剩下的清算又怎麼會少了澹臺家?
澹臺芸身邊那個佩劍的男子是她的同門師兄,臉色微微發青,咬牙站起來:「家主犯下累累罪行,我們做弟子的也沒什麼好辯解。可諸家前不久已經帶了人上門,指認了多名澹臺家弟子,有的當場誅殺,有的帶走說要繼續拷問。」
澹臺芸一言不發,只默默盯著面前茶水,清冷目光彷彿結了冰。
她師兄神色凄惶又悲痛:「澹臺家已經支離破碎,小姐又……又身子不便,你們還要怎樣?」
那名劍宗掌門厲聲道:「我門下共有三名弟子死於澹臺家之手,最小的一位才剛剛十六歲,只是拒絕修鍊蒼龍訣,就被澹臺家的人放出毒蟲,生生噬咬而死。這血海深仇,又豈能輕易過去?」
澹臺芸抬起眸子,平靜道:「周宗主,殺您門下小弟子的人,已經被碎屍萬段了。」
她頓了頓,輕聲道:「您覺得怎麼才能解氣,不妨直言。可澹臺家現在剩下的這些老弱病殘,身上並無罪愆,任何人要遷怒他們,我就算拼了這條命,也不會坐視不理。」
那位周掌門冷聲道:「死在你們澹臺家的冤魂,總計有幾十之眾。他們也有家人親眷,有的還有人間高堂在世。澹臺家拿出像樣的賠償,安撫死者家人,才是正理。」
席間紛紛有人應和,聲音越來越大:「周掌門說得是,澹臺家的人難道還想繼續錦衣玉食,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賠償死者,安撫亡魂,本就天經地義。」
「對!……」
霜降坐在元清杭身邊,忽然「嘖」了一聲:「哎呀,原來在這兒等著呢,我倒忘了澹臺家財富驚人。現在族中只剩澹臺小姐獨木難支,還偏偏面臨生產,哪有什麼能力反對?」
厲紅綾冷冷聽著,臉上更是譏諷:「那是。正好趁著這個機會,乾脆把澹臺家分個乾淨。」
元清杭眉頭緊皺,身子一動,就想開口,霜降趕緊拉了他一把:「少主,您可少摻和這事。」
元清杭坐立不安,低低道:「難道就看著他們欺負孤兒寡母?」
霜降杏眼圓睜:「少主您說的什麼話,人家親爹都不出聲,要你這個便宜叔叔出頭?」
元清杭心裡一動,悄悄看向那邊,果然,宇文離安安靜靜坐在遠處,竟然低眉垂目,一聲不吭。
元清杭心裡暗暗罵了一句髒話,隱約猜到了幾分。
宇文離這個王八蛋,澹臺芸應該一直沒有鬆口和他重歸於好,他十有八.九是希望澹臺家整個分崩離析,逼得澹臺芸無依無靠,他再去糾纏求娶,當然就容易的多。
寧可不要澹臺家的萬貫家財,也要把澹臺芸逼回身邊,真是不知道該說一聲痴情無限,還是變態偏執。
厲紅綾也冷聲道:「這事你不要亂出頭。澹臺家的人死不足惜,要是能看到他們家破人亡,你姬叔叔不知道該多快意。」
頓了頓,她又道:「澹臺小姐若是窘迫,我們暗中照顧就是了,魔宗難道養不起你一個小侄子?」
那邊,討伐的激憤聲音越來越聲勢浩大,澹臺芸靜靜聽了半晌,木然抬起頭,環視了一眼四周。
她繼承了林夫人的絕世美貌,本就容顏極美,此刻孤單單坐著,顯得楚楚可憐,眼中浮上一抹決然的凄楚。
「可以。」她聲音也清柔如山泉擊石,「能算在澹臺家頭上的人命,已經有了定論。我已經叫族中管事統計好了剩餘財物,諸家一條人命,抵萬顆上品靈石,外加十件澹臺家的高級術宗秘寶,不知可能令諸位滿意?」
她身邊的師兄和那名藍衣侍女全都齊齊大驚,驚慌低叫:「小姐,這怎麼可以?……」
澹臺家所害仙宗性命,大約有四十條之多,若是按照這個賠償數額,整個澹臺家怕是會被血洗一空,豈不是什麼都不剩下?
澹臺芸不理他們倆,一雙清冷妙目只冷冷看著幾位帶頭的仙宗長輩:「諸位想必對澹臺家的家底也打探清楚了,若是再不滿意,我也無能為力。」
霜降小聲嘀咕:「這澹臺小姐倒是大方,一下子就把家敗光了。」
厲紅綾淡淡道:「她是聰明人,知道但凡留下一點兒,這些人就不會放過他們。還不如爽快點,一步到位。」
一群仙門宗師互相望了望,心裡也都明白這已經是澹臺家所有的家底,終於有人點頭:「澹臺小姐深明大義,這個數目雖然不多,但是……」
「但是我有意見。」
一道聲音慢悠悠響了起來,大殿邊上,魔宗這邊的酒席上,元清杭皮笑肉不笑地開了口。
寧奪遠遠看了過來,元清杭微微向他一笑,才又看向澹臺芸:「澹臺小姐這賠償的法子,我是極為不滿的,好像在指著我們魔宗的臉說,你們死的人,都不算人。」
他手中扇子一收,如畫眉目上一片冰冷:「澹臺明浩污衊我殺害他門下,安了我一個血洗澹臺家的污名。在歷次圍剿魔宗的行動中,又欠下魔宗多條性命——」
他扭頭看向霜降:「他殺了我們魔宗多少人?」
霜降眼睛一眨,福至心靈,脆生生地大聲道:「共計死亡七十五人,重傷一百二十餘人。」
澹臺芸那名大師兄臉色漲紅,激動叫道:「你、你胡說……哪有那麼多!」
忽然,遠處的宇文離淡淡開口:「元小少主,澹臺家欠下的仙宗人命,他們自己是承認的。你現在信口胡說,想要趁亂栽贓勒索,實在不算厚道。」
他心思細密,只聽元清杭和霜降幾句對答,已經猜到了元清杭的意思,心念急轉,已經急著要阻攔。
元清杭臉色一沉:「你時刻跟在澹臺明浩身邊嗎?他一個人便能屠戮一個魔修聚集地,這個數字,只多不少,不信你問問澹臺小姐。」
他轉頭看向澹臺芸,目光明亮,靜靜盯著她:「澹臺小姐,你們澹臺家欠魔宗的這麼多條人命,你身為現在主事的人,到底認還是不認?……」
澹臺芸怔怔看著他清澈的目光,心裡微微一動,眼中慢慢浮上了淚光。
她身邊的那個師兄還要激動反駁,她卻站起了身,忍住不便,向著元清杭輕施一禮:「我父親生前,的確向我炫耀過……殺戮過魔宗多人。元小少主所求賠償,澹臺家一併應承。」
她同樣冰雪聰明,和元清杭目光一接,已經猜到了幾分,雖然不敢完全確定,卻知道值得一賭。
霜降在一邊,又快人快語道:「既然多了兩倍苦主,每條人命所得賠償可就少了些。讓我算算啊……」
她掰著手指,嘴裡念念有詞:「差不多每人可得三千上品靈石,外加三件高階法器,你不知各位大師覺得如何?」
宇文離遠遠立著,深深看了元清杭一眼,又看了看澹臺芸,淡淡道:「元小少主輕輕一句自說自話,和澹臺小姐有了默契,便能分走大半財物,真是打得一手好主意。」
諸位仙宗的掌門終於反應過來,臉色都難看了幾分,偏偏又啞口無言,不好說什麼。
魔宗這獅子大張口,雖然一定往大了虛報,可澹臺芸既然已經承認,就得也給魔宗同樣的索賠待遇。
前不久畢竟還聯手禦敵,同生共死,這位狡黠聰慧的魔宗小少主要為魔宗謀利益,總不能現在拿著劍趕人走吧?
元清杭笑了笑,看向宇文離:「那有什麼辦法呢,澹臺小姐寧可贊同我,也不願理你。」
宇文離一張俊秀臉上冰冷無比,眼中殺機微微浮起,不再開口。
人群一陣靜默,氣氛竟是尷尬無比。
終於,宇文瀚肅然道:「魔宗在此事中死傷慘重,這樣的要求自然合理。按照這個數字分配后,尚且餘下一些,就給澹臺小姐傍身,也是應有之義。」
他畢竟德高望重,這樣開口,旁人看著到手的財物轉眼少了大半,雖然肉疼,卻也不好再反對,澹臺家的事終於就此揭過。
寧奪立在高台邊,始終沒有再開口,只目不轉睛看著元清杭。
元清杭笑吟吟坐下,目光和他悄悄一接,扇子微開了半邊,上面顯出幾個小字,旋即又一合,飛快掩去。
「我厲害吧?……」
寧奪明澈眸光中一片溫柔,唇角微微上揚,細不可察地浮起一絲笑意。
被元清杭這麼橫空一攪,澹臺家的財物倒有大半到了魔宗手裡,只要不去真的索要,這些東西就能留在澹臺芸手中,保證她不至於孤苦無依。
元清杭和他眉來眼去,正心裡得意,忽然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不由得皺了皺眉。
不對,澹臺明浩好歹只是幫凶,尚且落得個家財被瓜分乾淨,蒼穹派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這種分而食之的事,又怎麼會少得了他們?!
果然,這念頭剛剛浮上心頭,仙宗長輩那邊的席上,陳封已經再度朗聲開口。
「澹臺家的事既然已經了結,接下來,蒼穹派事宜,也在今日一起解決了最好。」他神色冰冷,腰間寶劍忽然「嗡嗡」作響,血氣森然。
他看向商朗:「商公子,貴門派有罪的弟子已經伏法,只剩下賠償一事,你又如何說?」
席上人聲安靜下來,一群仙門宗主掌門虎視眈眈,下方的一群年輕弟子看著前方的商朗和寧奪,卻都有點惻然不忍。
澹臺芸已經做主將家財散盡,蒼穹派現在也是剩下一個疲於奔命的大師兄商朗,還有一個已經成為廢人的二師兄寧奪。
接下來,原本風光無比的第一大劍宗,恐怕也要面臨同樣的命運,分崩離析,被拆解得骨頭也不剩下幾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