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0 章 了結
千重山頂,本就已經塌陷了大半,兩人這番驚心動魄的打鬥后,更是到處亂石橫飛,巨樹摧折。
隨著寧奪這自爆金丹的驚天舉動,他和商淵所立身的半邊山峰也徹底崩塌,無數山石形成滔天洪流,向邊上傾瀉。
那一邊,正是半邊深不見底的懸崖峭壁,也是元清杭曾經跌落之處。
此刻,寧奪和商淵的身影,隨著泥土煙塵,同時被淹沒在那滾滾山石中,向著深不見底的懸崖跌去。
所有觀戰的人全都驚心動魄,驚叫出聲。
元清杭終於再忍耐不住,大叫一聲,瘋了一樣,掙脫了姬半夏的手,用儘力氣,向那邊急縱。
不少人也反應了過來,御起本命寶劍,也跟著他一起,飛快地向那邊的山峰衝過去。
宇文瀚,姬半夏,還有木青暉和陳封等人,一個個都面色焦急。
立在亂石嶙峋的崩塌山頂,一群人往下看去,全都心裡一沉——這千重山的後山之所以是蒼穹派的禁地,可不僅僅因為它安靜偏僻,被列為閉關清修的地方,更是因為,這後山的另外半邊,連著幽深異境。
深不可測的崖底處,常年有瘴氣毒霧縈繞,不知道積攢了多少年,比起一山之隔的優雅仙山,那裡更像是魔氣氤氳的魔境。
而此刻,無數煙塵還在空中滾動,遮住了下面的幽黑,已經看不到寧奪和商淵的身影!……
元清杭衝到山頂,獃獃望著下面一片亂石泥土,身子一動,正要跳下去,宇文瀚早已緊緊盯著他舉動,慌忙一把抱住了他:「你要幹什麼?」
元清杭奮力掙紮起來:「讓我下去,受傷的話,需要人救!……」
話未說完,忽然地,他身子卻猛地一震。
就在這一瞬間,下面幽暗神秘的崖底,傳來了一聲似曾相識的野獸嘶吼。
威嚴,低沉,帶著某種洪荒遠古靈獸的氣息。
一道隱約的黑影巨大如鵬,從下面的山石亂流中展翅飛出,軀幹壯碩如海底巨鯨,一雙肉翅碩大,張開時足足有十多米,在空中略一扇動,便是一道恐怖的氣流。
一隻蠱雕。
卻是一隻絕沒人見過的恐怖巨大雕王,也不知道在那幽遠的崖底魔境活了多久,一雙眼睛睜開時,更像是看慣了世間無數滄桑,渾濁蒼老,又慵懶傲慢。
而它的背上,馱著一個人。
勁瘦優雅的身影一動不動,白衣染血,伏在蠱雕那巨大的背上,顯得似乎有點纖弱,卻讓元清杭一瞬間熱淚瘋狂湧出。
那蠱雕沒有第一時間飛上來,卻在下面慢悠悠盤旋了一下,果然,隨著煙塵散去,小蠱雕那矯健活潑的身影也冒了出來。
拍著一對小肉翅,迅速跟在了巨大蠱雕的身邊,興高采烈地抬起頭,向頭頂的元清杭嘶叫了一聲。
像是在邀功,又像是在炫耀自己那威猛的偉岸父親。
就在所有人剛要鬆一口氣的時候,忽然地,小蠱雕身邊的山石叢里,黑氣縈繞處,卻閃電般伸出了一隻血手。
如同厲鬼,狠狠抓住了小蠱雕的一隻蹄爪,向下用力一扯。
小蠱雕驚叫一聲,身子急墜。
電光石火間,商淵染滿鮮血的臉出現在了山石后,翻身躍上了小蠱雕的背。
雕王猛然回頭,撲著肉翅向小蠱雕身邊急沖,可是商淵騎在小蠱雕身上,一隻手挾持著它的脖頸,小蠱雕被他勒得眼睛翻白,痛苦地在空中翻滾。
雕王眼中凶光大盛,可是卻不敢發動什麼攻擊,龐大身子逼近了小蠱雕,圍著它身邊焦急盤旋。
商淵渾身浴血,也不知道身上被寧奪金丹自爆時傷到什麼程度,可頭頂的那個嬰孩幻像竟似又模模糊糊,在重新凝形。
一大一小兩隻蠱雕在下面翻飛盤旋,雕王瞅准機會,尖銳巨喙急伸,向商淵猛啄,商淵身子一矮,雕王的尖喙不僅沒有啄中他,卻啄在了小蠱雕頸脖上。
小蠱雕嗷嗷慘叫一聲,脖子上頓時鮮血直流,猛地向下摔去。
雕王厲嘯一聲,擔憂孩子安危,巨大身軀也跟著向下疾追,想要接住小蠱雕。
商淵就在等這個機會,兩隻蠱雕身影交錯之際,他腳下一蹬,從小蠱雕身上一躍而起,向身邊昏迷不醒的寧奪一掌擊去。
似乎是知道自己受傷極重,再也沒有什麼機會翻盤,他的眼中只剩下了瘋狂的殺戮和仇恨,渾身迸發出來的靈力,帶著孤注一擲的全力。
陰寒詭異,罡氣凜冽,拍上近在咫尺的寧奪。……
昏迷的寧奪依舊一動不動,臉色蒼白如紙,就在商淵那掌風擊上他身上時,他低垂的手腕上,卻忽然迸發出一道耀眼的光輝。
浩大神秘,綿綿沛沛。
兩顆明亮的寶珠從他手腕的寶鐲中飛出,四周符文閃爍,光輝明亮溫和,瞬間將四周襲來的靈力裹挾在其中,猛地一收!
能量急劇被壓縮,四周氣流狂亂急舞,可商淵那拼盡所有的一擊,卻完全消失無蹤。
「遏禍」!!……
元佐意從秘境小天地中強行取得的那對遠古寶鐲,可分可合,曾經分成兩半,其中一半,在風月無邊的湖邊,送給了寧晚楓,作為送給寧奪的出生禮;
而另一半,則留給了他同樣出生不久的小外甥元清杭。
命曰「遏禍」,原來真正的意思是,在感受到主人有性命危機時,能幫主人擋住這驚天禍事,遏制滅頂之災。
空中,元清杭已經趁著姬半夏不防,掙脫了他桎梏,身子直跳而下。
耳邊風聲呼嘯,他眼睛充血,死死盯著下面那道白色身影。
目標急速靠近,近了,再近了。
他手中白玉黑金扇赫然張開,在空中用力一扇,急墜的勢頭頓時緩了幾分。
他口中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口哨,下面的小蠱雕聽見哨聲,忍著疼痛,扇著肉翅疾飛過來,險險接住了他的身子。
元清杭手下不停,扇中銀索飛出,徑直卷向不遠處的白色身影。
銀索上身,倒飛而回,將寧奪帶回。
元清杭眼前一片迷濛,淚水盈滿了眼眶,哆哆嗦嗦去探他鼻息。
……身邊氣流顛簸,探查不易,晃動中,似乎感覺不到。
元清杭心跳如鼓,只覺得一陣窒息,滿心絕望之下,也顧不得施針喂葯,毫不猶豫,猛一吸氣,再俯下臉,將顫抖的唇貼上了寧奪的嘴唇。
恍惚中,好像有相似的情景在腦海中閃過,可這一刻,卻沒有任何旖旎溫存,只有冰冷到心裡的悲傷和懼怕。
一口口,不停度氣。嘴唇和嘴唇密密貼合,又快速分開。
牙齒和牙齒磕碰在一起,磕碰出了點點血痕,順著兩人的嘴角流下。
小蠱雕似乎也知道背上的小主人在做著極重要的事情,雖然身上沉重,卻依舊吃力地震翅飛動,竭力保持著平穩。
似乎也只是過了很短的時間,又似乎是已經過了漫長的一生。
元清杭哆嗦著雙唇,正要再一次印上去,身下寧奪的眼皮,終於輕輕一動。
朝陽初升,如夢如幻,他蒼白冷冽的臉上似乎有一絲融融暖意,微微睜開的眼睛里,一雙烏黑瞳仁像是養在水銀中的純黑曜石,怔怔看向面前的元清杭。
下一刻,他瞳孔猛然縮起,手臂一張,山澗下面,應悔劍清嘯一聲,拖著回聲,飛回他的手掌。
而他的身體,猛地弓起,箭一般向元清杭身後的山崖急速彈出。
金丹粉碎,劍光赫赫,卻已經不帶什麼驚天之威,只剩下最後的執念,斬向不知何時、再度急撲過來的商淵。
這一劍銳氣縱橫,雖然沒有了金丹修為,卻依舊有過去多年苦練的餘威,重重斬上商淵的身子。
血光四濺,商淵重重撞在身後山石上,砸出了一個人形巨坑。
他低下頭,茫然地看向自己被應悔劍斬下的小半邊肩頭,忽然一張口,一股黑血急噴而出。
寧奪身形踉蹌,落在他身邊一塊凸出的巨岩上。
他臉上方才的融融暖意已經化成了冰冷寒雪,手中應悔劍微弱長鳴,高高舉起,就要再次斬下。
商淵眼中終於出現了一絲真正的恐懼。
他全身已經被鮮血染滿,頭頂的青氣輕薄如煙,那個魔嬰的幻像也早已消失無蹤。
他猛地抬起手,像是要阻擋這一劍,嘴裡瘋狂喊叫:「你不能殺我!……」
寧奪劍實蓄而不發,停在空中:「哦?」
商淵死死盯著他的應悔劍:「晚楓……晚楓不是死在我手裡,他是心甘情願去魔宗的。」
他喃喃道:「晚楓性情善良,得人點滴之恩,便會肝腦塗地。……我對他有收養培育之恩,他的劍魂,不會對我起殺心。」
小蠱雕盤旋飛近,元清杭從它背上跳下,立在寧奪身邊,緊緊握住了他那隻不執劍的手。
商淵猛咳一聲,大股大股的黑血夾著肺腑內髒的殘片,從他嘴裡噴出,支離破碎。
他驚懼無比地看著寧奪,嘶聲叫:「你的應悔劍若是斬殺了他的恩師,劍魂會產生心魔,這一輩子,都不能再寸進!」
寧奪靜靜看著他,點了點頭:「你說得對。叔叔假如天上有靈,縱然得知養育的恩師卑劣如此,也會痛苦萬分。」
商淵眼中光芒一閃,驚喜點頭:「對對……」
「可不用應悔劍,也可以同樣斬妖除魔的。」寧奪淡淡截斷他的話,手中應悔劍向後擲出,直插山崖。
下一刻,他的手一伸,從身邊元清杭手中搶過白玉黑金扇,向前筆直刺出。
十多道扇骨森然亮開,妖刀斬虹的殘片兵魂激動嘯叫,銳光閃耀,向前扎入商淵心口。
寧奪手掌一收,白玉扇的扇骨盤旋飛回,已經全部被鮮血染紅。
「元宗主生前被你所害,他的兵魂想必很樂意殺你。」寧奪啞聲道,看著商淵胸口數十個洞口鮮血狂涌,眼中波平如鏡。
應悔劍盤旋飛回,輕輕落在他腳下。
他伸手攬著元清杭,站上應悔劍,向上面的山崖疾飛而去。
元清杭嘴唇貼著他耳邊,略有不安:「他會不會……沒死透?」
寧奪腳下一頓,應悔劍停在半空。
他輕輕一擰修眉:「你擔心得對。」
他伸手接下腰間那個碩大的儲物袋,手邊鮮血滴上,封印自解。
無數附著魔修兵魂的兵器呼嘯而出,彷彿經年不見天日的索魂利器。
寧奪衣袖輕輕一揮,百千兵刃向下面急墜,像是嗅到了血腥氣味的鯊群。
「撲哧」聲不絕於耳,不知道有幾百幾千下,扎入血肉的聲音驚悚又血腥。
寧奪一手攬住元清杭清瘦腰肢,一隻手輕抬,將元清杭忍不住低頭去看的眼睛蒙住:「死透了,放心。」……
山頂在望,霞光萬道。
清風迎面而來,吹散了空氣中濃重的血腥,也吹動了屠龍少年的白衣,翻卷飄動,有如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