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 甜蜜

  墓園裡,鄭源的驚屍猛然抬頭,空空的眼眶環視眾人,手中重劍緩緩橫起。

  當年術宗大比時,一群年輕弟子都和他正面遭遇過,僅僅這一具驚屍就已經屠戮了多名晚輩弟子,這時他一出現,立刻便有不少年輕人認了出來。

  「啊啊啊!這不是……不是那個無名驚屍嗎?金丹修為的?」、

  「對啊,當時不是已經被寧小仙君和元小少主聯手制服了?」

  「他、他怎麼又出來了,沒有被挫骨揚灰嗎?」

  「我記得懷疑這驚屍是孤魂野鬼的,為什麼又會被埋在蒼穹派的墳地里?」

  不少人越想越心驚,常掌門立在宇文瀚旁邊,身上傷痕纍纍,喘.息道:「這人生前是金丹高手,我還記得當時元小少主驗過屍,說是死去也就是最多二十年。」

  他身邊幾位宗師側耳細聽,心裡全部一驚。

  蒼穹派近年來死去的金丹高手只有寧晚楓和鄭源,這身材矮壯敦厚,絕不是長身玉立的寧晚楓,也就是說,兩年多前這具被人引出的驚屍,竟然可能寧晚楓的同輩師弟鄭源?……

  鄭源的驚屍靜立片刻,渾身骸骨中忽然冒出團團黑氣,它驟然提起重劍,向著人群聚集的地方,狂沖而來。

  驚屍本就沒有神智,行動多靠生前的殘留記憶,還有那些忘卻不掉的怨恨殘念,此刻一嗅到這邊濃郁的活人陽氣,便控制不住發狂。

  它手中重劍上屍氣縈繞,迅疾威猛,一劍斬向人群,頓時便有小弟子躲閃不及,慘叫一聲,被砍斷了一隻手臂。

  這一劍之威,竟然遠比兩年前更兇悍。

  隨著它帶頭開始殺戮,那剩下的幾十具高階驚屍也都像是收到了信號,眼窩中凶光大盛,齊齊揮劍,向附近的人群瘋狂斬下。

  稍微低階的驚屍已被驅邪陣降服,歸回了棺材,剩下的這些卻是生前厲害的高手,甚至不乏多年前的蒼穹派掌門和大前輩,此刻神志全失,在棺木中沉睡多年,一旦驚起,最執著的便是戰鬥。

  在它們殘餘的一點認知里,這些人,就和生前遇到的敵人、野獸沒什麼兩樣。

  人群頓時大亂,有人狂奔逃走,有人猶豫著想要抵抗,場中的宗師們自然不能看著晚輩受害,都絕望地在心裡長嘆了一聲。

  宇文瀚高聲叫道:「一起上吧,最後再戰一場!」

  寧奪俊面冰冷,手中寶劍輕顫,卻遲遲沒有上前。

  上次不知這驚屍來歷,他出手自然毫不留情,可是現在已經得知這人身份,卻是生前和他叔叔寧晚楓關係最好的師弟,身上尚有無數冤屈和未解之謎。

  難道還能毫無顧忌,直接上去將其斬成碎片嗎?……

  正在猶豫,身前抱著的人卻微微一動。

  元清杭雖然昏昏沉沉睡去,可是心裡有事,又哪裡真能睡得安穩,身邊一股陰寒的戾氣直刺肌膚,終於將他刺醒過來。

  他怔怔看著身邊亂象,略加思索,便明白了大概。

  寧奪第一時間便發現了他的異動,立刻低下頭:「你怎麼樣?」

  元清杭有氣無力地眯著眼,沖他甜甜一笑:「好得不能再好啦。」

  寧奪知道他說謊,心裡難過,臉上卻不現出來,只溫和道:「那就好。」

  元清杭在他懷裡舒舒服服待了半天,這時終於感到些羞澀來,輕輕一動,想要下地:「我能走……你鬆手吧。」

  寧奪卻立刻加力,不容他動彈:「不,你不能。」

  元清杭臉色發燙,還想掙扎,可抬頭看見那張暌違已久的俊美臉龐,忽然便捨不得起來。

  身上越發疼痛厲害,他心裡暗暗道:「如此兇險的情景,說不定我一會兒就死了,再不多挨著他、多看他幾眼,萬一死後真的神魂俱滅,又或者是重新回到個心臟有病的軀殼裡,到時候一定後悔的不得了。」

  想到這裡,他再也管不上那麼多,將軟軟的手臂往寧奪脖頸上掛得更緊了些,一雙明眸含笑望著寧奪:「那你抱緊點,別把我摔下來。」

  寧奪耳根微微泛紅,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在夜色中依舊能看出緋色。他溫柔道:「不會的。」

  元清杭看向那已經亂成一團的廝殺,輕嘆了口氣:「你不忍傷鄭師叔的遺骸?」

  寧奪眉頭緊皺,艱難道:「有人驅使他。」

  元清杭心裡暗嘆,知道他這一走,很多事都沒有親眼看見。

  這些天,寧程是如何瘋狂地跟著商淵倒行逆施,寧奪怕是也沒時間聽人細細詳述,更是不會知道,這整件事中,寧程到底參與了多少。

  就連驅使鄭源的驚屍、挑起這幾年所有事端,怕是都和寧程脫不了關係。

  他輕聲道:「還是要阻止的。我們儘力不毀掉他屍骸吧。」

  寧奪微微一閉眼睛,點頭:「好。」

  戰團中,鄭源身邊已經圍了數位高手,團團黑氣縈繞,重劍邪意重重,劃到之處,地上的野草被那屍氣沾到,都立刻枯萎成一片。

  就連幾位圍攻的宗師,都不敢太過靠近——這凶屍不知道什麼原因,身上的戾氣遠超尋常,那重劍更是邪氣得厲害,一旦划傷身體,屍氣立刻侵入血脈,遠比尋常兵器造成的傷勢可怕。

  元清杭望著那邊,小聲道:「打架抱著人可真不方便。我和你一起過去,你護著我就好。」

  寧奪看了他一眼:「你不要過去,我去去就來。」

  元清杭搖了搖頭,嘴角含笑,小聲道:「不行,我不想離開你一會兒。一分一秒都不行。」

  寧奪身子似乎微微一顫,低頭看了看他,終於將他輕輕放下地:「一起去吧。」

  元清杭悄悄挽住他的手,兩人相視一笑,心裡都說不出的歡喜安寧,一起縱身向戰圈中躍去。

  就在這時,忽然之間,一道清朗溫和的聲音穿透重重夜幕,響徹了墓園。

  「諸位仙長,都請退後,晚輩有法子可以退敵。」

  戰圈外,一道錦衣身影輕飄飄從一排槐樹頂端掠過,身影飄逸,落在了戰圈之中。

  卻是好久都消失不見的宇文離。

  只見他俊美朗目,神態溫雅,手中那柄邪氣森然的寶劍上帶著一股奇異的妖芒,直直刺向鄭源。

  不知那劍上妖芒是什麼來歷,卻只見他這一劍刺去,一股陰柔寒氣直奔鄭源敞開的胸骨,而鄭源心口處卻有微光一亮,動作忽然慢了下來。

  這一慢,宇文離的劍已經順勢挑入他胸腔,乾脆利落地斬斷了一根肋骨。

  鄭源的驚屍猛然嚎叫一聲,竟似也感到了痛苦一般,可不知為什麼,他卻不敢迎戰宇文離,舉著重劍,如瘋如狂,轉身向旁邊的人殺去。

  元清杭心裡一動,猛地一拉寧奪衣袖:「等等。」

  寧奪立刻停下腳步,充滿擔憂地看著他:「不舒服嗎?」

  元清杭斜睨他一眼,心裡似乎有根小草棒兒輕輕撓了一下:「宇文離這人沒有把握,絕不會冒險。假如我沒猜錯的話——」

  他盯著宇文離劍尖那點若隱若現的妖芒,再看向鄭源胸口那點極不顯眼的光點:「你這位鄭師叔的心臟處,應該有什麼東西和宇文離有牽連。」

  寧奪一怔:「什麼意思?」

  元清杭嘴角輕輕一咧,不知道是蔑視,還是好笑:「他啊,要搶功勞。有人事先在你鄭師叔身上放了點小玩意兒,宇文離的劍,應該能剋制它。」

  寧奪臉色冰冷,眸中雪光一片:「利用鄭師叔的遺骸?他好大的膽子。」

  元清杭悄悄將他拉得向後幾步:「隨便他吧,功勞是誰的,有什麼重要?只要他能降服驚屍就好。」

  寧奪默默不語,手中應悔劍光芒微收斂起來。

  元清杭輕輕一捏他手心:「且看他怎麼辦。」

  果然,宇文離身形翩然遊走,在鄭源和眾驚屍群中,猶如穿花蝴蝶一般,手中寶劍不停點向屍骸胸前,隨著他優雅劍勢,那些驚屍胸腔中都隱約有亮光一閃。

  隨後,那些驚屍竟然也都一個個都避開了他,轉身向別處殺去。

  他原本就生得極好,平日里多少女修都暗暗贊他一聲翩翩佳公子,這樣獨自在屍群中遊刃有餘,更顯得風度從容,氣質瀟洒。

  眾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有術宗大師緊皺眉頭,忽然驚喜地叫道:「宇文公子好本事!他用劍勢,把壓制驚屍的氣機符送進了驚屍的胸腔。」

  「對,這份臨時機變的心思,可謂精巧。」

  「怪不得他一直沒有出現,原來在外面準備這些。」

  有人稍稍鬆了口氣,向後退了幾步,讚許地向宇文瀚道:「令孫好手段,好機智!」

  氣機符最能牽制這些兇猛之物,若是放在身體內,更能和外面的氣機總符形成呼應,可這東西既然是植入體內才有效,自然是越新鮮越好,所需材料也不能有半點疏漏腐壞。

  所以當年葯宗大比時,被鑲嵌入蠱雕體內的氣機符,就是易白衣臨時接種入蠱雕體內,才能保證和新鮮血肉長在一起。

  而驚屍全都是胸肋大開,根本無需小心精巧的植入術,便能輕易將氣機符種入原本的心臟所在,宇文離能在這短短時間裡想到這個破解招數,可謂心思聰慧,技巧超群。

  宇文瀚盯著陣中,臉色卻無比難看。

  他不看宇文離,己轉過身,一道符篆揮向別的驚屍,厲聲道:「隨便他,我們接著戰。」

  宇文離似乎沒有聽見他惡劣口氣,卻伸出寶劍,輕飄飄將背後襲向宇文瀚的一隻驚屍手臂斬斷:「祖父小心!」

  元清杭在邊上目不轉睛看著,不由嘖嘖了一聲。

  寧奪輕聲道:「宇文老前輩怎麼了?他很不滿宇文離嗎?」

  元清杭斜著眼,忽然冷哼了一聲:「誰叫你一走就多少天,跟不上最新發展了吧?」

  他玩心大起,附在寧奪耳邊,笑嘻嘻道:「我才是宇文家的親孫子呢,宇文老爺子是我親爺爺。老爺子看我又乖又好,自然瞧不上宇文離這個狡猾的牆頭草孫兒。」

  看著寧奪一向清冷自持的臉色忽然裂開,他忍不住笑得打跌,一笑之下,渾身傷痛又齊齊叫囂,一邊笑,一邊小聲抽氣:「寧小仙君縱然再冰雪聰明,也想不到這個發展,對不對?我和爺爺已經認親啦,我爹爹就是名滿仙門的宇文牧雲哎!」

  寧奪已經震驚地說不出話,可看著元清杭那得意的臉色,也知道他所說必然不假,輕聲遲疑道:「宇文清杭?」

  元清杭微笑擺了擺手:「不改姓啦。」

  那邊,宇文離更加神勇瀟洒,手中寶劍所向披靡,上面附著的氣機符散出的妖芒點點,牽動著大部分屍群。

  沒過多久,整個戰勢已經悄然改變,眾位宗師和高手都束手無策的高階驚屍們,竟然在宇文離的插手下,漸漸變得散亂惶恐。

  眾人本已疲憊不堪,只剩最後的意志強撐,現在宇文離這一驚艷出手,所有人都身上壓力大減,心裡都是暗暗叫了一聲好險。

  一位仙門掌門再也支撐不住,身上血流如注,終於向邊上撲倒,旁邊宇文離一眼看見,身子急躍過來,揮劍將他旁邊的驚屍擊退,和聲道:「前輩已經血戰一夜,先行退下,留給我們晚輩代服其勞吧。」

  那掌門心裡感激異常,踉蹌退下,向著宇文瀚啞聲道:「宇文家有此良才棟樑,可喜可賀啊!」

  宇文瀚一聲不吭,不知怎麼,卻抽空向圈外看了一眼。

  目光正落在元清杭臉上,元清杭似乎知道他的意思,連忙向他揮了揮手。

  宇文瀚臉色立刻柔和許多,祖孫倆這一個簡短對視,本來沒人注意到,可宇文離目光餘光卻一直不離祖父臉上,正將這古怪的對視看在眼中。

  他俊雅臉上終於維持不住溫和,輕輕一沉,再也不看宇文瀚,轉身忽然沖向鄭源。

  而此刻,鄭源那具驚屍,也似乎越來越焦躁。

  它在宇文離的劍勢逼迫下,心口提前種入的氣機符強行壓制良久,心中殘存的戾氣越發壓抑,忽然長嘯一聲,胸口那點微亮竟然忽然大亮。

  隨著這一下異變,它胸□□出一團火球,那氣機符猛然炸裂。

  元清杭猛然吃了一驚,輕聲叫了一聲:「不好!」

  驚屍不受控制的話,眾人為了自保,一定還是得竭盡全力斬殺,甚至要挫骨揚灰、化為齏粉才能絕了後患。

  鄭源身上的冤屈和謎團尚未解開,就要這樣被抹殺了嗎?

  寧奪也想到了這一點,伸手一挽他手臂,輕聲道:「我們上。」

  兩人齊齊躍入戰圈,寧奪手中應悔劍剛一遞出,旁邊宇文離已經冷冷道:「寧小仙君好手段,多日不見蹤影,卻要在最後關頭搶頭功嗎?」

  寧奪微微一擰眉,手中寶劍劍芒斂住光華,剋制地一劍架住鄭源瘋狂亂砍的重劍,沉聲道:「鄭師叔身上有謎團,不可毀壞他屍骸。」

  宇文離縱聲長笑,聲音冰冷傲然:「是啊,我也正要幫你們蒼穹派解開謎團,你卻要前來破壞。寧小仙君,你們門派中,到底有多少藏污納垢,有多少人命滔天?」

  元清杭站在寧奪身後,無力參戰,陀螺一樣,跟著寧奪劍勢轉來轉去,忽然探出頭:「宇文公子,你想怎樣?痛快說出來,別演戲啦。」

  宇文離面冷如冰,淡淡看了他一眼,沒有搭理,卻轉向寧奪。

  「我有個提議。帶這位鄭源前輩的屍骸去見商淵,你意下如何?」他手中寶劍忽然揮出一簇陰冷劍芒,將四周的驚屍統統掃開,前方出現了一條隱約的羊腸小道。

  他遙遙一指道路通向的墓園一角:「你的好師父、你們蒼穹派的太上掌門,都在那裡呢。何不將鄭源前輩的驚屍引去,叫他們打個你死我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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