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9 章 圍攻
千重山頂,兩邊的山脊不斷崩塌。
一道道深插入地下的爆炸符依次炸開,帶動巨大的山岩塊塊崩裂,落下的泥土向山坳中傾瀉,形成一道恐怖的洪流。
「快,向東南邊撤退!」宇文瀚站在一塊岌岌可危的山頭,縱身高喊,「跟著我!」
他帶頭躍起,向那邊急縱。
兩邊山巒不斷崩塌,那邊的墓園,是山尾的末端唯一一片平地,遠遠望去,更顯幽黑恐怖。
可假如留在這裡,卻一定是被山石砸倒、埋葬荒山的結果。
一群年輕晚輩跟在各自的師尊和掌門身後,御劍的御劍,騎靈獸的騎靈獸,一片擁擠,向前方的宇文瀚追去。
陳封和木青暉御劍飛在最前面,身邊是滔天的巨石洪流,陳封發間和臉上全是塵土,他面色冷峻,開口道:「這個法子,行不行得通?」
宇文瀚咬牙:「無論怎樣,我們這麼多金丹高手在商淵面前晃悠,他就算起疑,怕也經不住誘惑。」
陳封點點頭:「你說的對。」
木青暉在他們身邊,足尖虛點在本命寶劍上,一身白衣飄飄,清冷無比。
他淡淡道:「想必他也等不得太久了,今晚大家也就拚死走這一遭吧。」
他們身後,幾位仙長也都笑了起來,有人朗聲道:「木仙長說得對,仙宗數百年未有大劫,今日我等以身飼虎,就算身死道消,也不枉這一場修仙路途。」
山腳轉瞬即到,幽黑的大片墓園赫然在望。
木青暉身形一緩,在懷中掏出一個藥瓶,挨個給身邊的諸位仙長分了一顆,眼眶卻有點微微發紅:「諸君,不到萬不得已……」
卻再也說不下去。
眾人含笑服下:「放心吧,木仙長。各安天命,生死不論。」
……大隊人馬落在地上,身後,大片的山體已經倒塌,落下的巨樹山石混著泥土,傾倒在眾人身後,牢牢堵死了身後的路。
不時還有新的塌陷形成,落在最後的一些年輕弟子跑得慢,已經有了損傷。
「大家入陵園!」陳封高聲叫,「以防山峰再倒下砸人。」
近前的墓園佔地極廣,蒼穹派本是綿延多代的龐然仙門,歷代著名的掌門和有名望的仙君不勝枚舉,死後大多都葬在此地,長久下來,已經開闢了一塊碩大的山谷平地。
四周栽種了一排排參天的青松翠柏,都有了數百年的樹齡,圍著這些樹木,還布了基本的防禦陣法,一來滋養其中逝者的神魂,二來也能防外人隨意進入。
這點小術法自然攔不住這些仙宗大能,宇文瀚輕輕一揮手,便已解了墓園周圍的防禦陣,帶著眾人踏入。
身後是還在不斷落下的山體,隨著所有人慌忙躲進了墓園,忽然之間,一道耀眼的光芒在四周松柏上亮起,帶著森森的戾氣,波動過後,驟然將整個墓園封閉在了裡面!……
聽著裡面傳來的隱約驚慌叫聲,商淵高大的身影徐徐在一排樹后顯出。
不遠處,宇文離的身影也閃了出來。
他凝視著墓園裡面,向著商淵輕聲道:「商宗主,深夜山體被我們炸崩,不少人都在閉關室內被困,受了不輕的傷。宗主要想一網打盡,此時正是良機。」
商淵道:「你這陣法可靠得住?我可不想人隨便能出來。」
宇文離恭敬道:「宗主進去后,晚輩帶門人在外面負責看守,以免裡面的人強行破陣。」
商淵微微閉上眼睛。神識透過松柏外的陣法屏障,在裡面輕掃了一圈。
神識所過之處,有好些目標影影綽綽,身上灼熱的金丹氣息清晰,可是靈力運轉卻慘淡得很。
他的神識強大已經到了尋常人無法企及的高度,隔了這麼遠,也能勘察到對手的真正靈力,這一探之下,明顯感到一群金丹高手靈力斷續,氣息微弱,心裡不由大松,縱聲長笑:「好,做得好!」
笑聲一落,他身影一閃,瞬間已經閃入了墓園中!……
宇文離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層層陰氣中,身影沒入身後樹影。
身後不遠處,厲輕鴻悄然現身,手中屠靈匕首正毫不留情地按在澹臺芸的脖頸之上。
宇文離輕輕拍了拍手,很快,他那個貼身的瘸腿侍衛也無聲現身,手中同樣押了一個人。
元清杭!……
宇文離冷冷頂盯著厲輕鴻:「我已經按照你們的要求做了,把他弄到手,可花了我大力氣。現在換人?」
元清杭站在他身後。震驚無比地看著澹臺芸明顯隆起的身段,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麼開口。
假如沒想錯,他……他這是要做堂叔了么!
澹臺芸髮髻微微散亂,眼神木然,一雙清冷眸子中隱約有淚花閃爍。只是不知道是羞憤,還是絕望。
厲輕鴻點點頭:「你讓他開口。「
宇文離揮揮手,解開了元清杭嘴上的禁言咒,元清杭連忙道:「我很好我沒事!」
厲輕鴻面上不動聲色,不僅沒有露出喜色,反而押著澹臺芸向後退了一步:「宇文公子,你先放人。我信不過你。」
宇文離面沉似水:「難道我又信得過你?」
厲輕鴻輕點匕首:「你放了少主哥哥,他心善又仁慈,一定不允許我再傷害你老婆,你信不過我,總信得過他。」
不知道是不是這聲粗俗的「老婆」打動了宇文離,他面上微微緩和,沉默半晌,竟然點了點頭:「好。」
手指急伸,他向著元清杭腳下和手腕虛虛一點,兩片隱形的靈力鎖符飄然而落,他向著元清杭背後一推:「去吧!」
元清杭踉蹌一下,向前撲去。
厲輕鴻也不伸手去攙扶,眼睛只死死盯著宇文離的一舉一動,見他果然沒有異動,等元清杭終於在他身邊立穩,才低低道:「有沒有不對?」
元清杭輕喘幾聲:「還行。」
他原本就是重傷在身,沒來得及好好休息,被百舌堂堂主抓住后,那人雖然沒傷他根本,可光是用吸收靈力的靈符封了他經脈多時,更損傷了他不少元氣。
只是現在說這個,除了叫身邊的人擔心,也沒有意思。
厲輕鴻微微鬆了口氣,忽然往澹臺芸嘴裡塞了顆藥丸,將她向宇文離那邊一掌推去。
這一掌雖然快速,可用力卻算輕柔,澹臺芸身子平平向前,宇文離飛身搶上,將她攬在懷裡。
他臉色又急又怒,帶了點陰森的恨意:「厲輕鴻,你給她吃了什麼!」
厲輕鴻微微一笑,屠靈匕首橫在胸前:「宇文公子放心,解藥而已。若是你剛剛打歪主意,那這解藥她可就吃不到了。」
元清杭凝視著澹臺芸,忽然道:「宇文公子,你往後幾步,我幫她診診脈,好不好?」
宇文離咬著牙,卻終於退後。
元清杭踏上一步,手指輕輕搭在澹臺芸腕上,細細探了一會,溫聲道:「澹臺小姐,胎兒情況很好,剛剛鴻弟給你的葯,也沒有問題。」
澹臺芸的眼淚滾滾而落,低低道:「多謝元小少主。」
元清杭心中滋味萬千,知道宇文離和澹臺芸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從身邊找了一個小瓷瓶出來,瓶身光潔如玉,上面墜著條鮮紅的布穗。
他溫和地將瓷瓶遞給澹臺芸:「澹臺小姐,害你受驚,我很過意不去。這葯對安胎養身極好,你記得按時服用。」
澹臺芸一雙明眸中淚水瑩瑩,並不接過去,半晌怔怔道:「元小少主,無功不受祿,況且他父親又這樣害你。」
元清杭微微一笑,將藥瓶輕輕塞進她掌心:「我只知道這孩子的母親是個極好的女子,這就夠了。」
望著宇文離攜著澹臺芸離去的背影,他忽然又高聲叫道:「宇文公子!」
宇文離警惕地扭頭,冷冷看向他。
元清杭心緒複雜無比,望著他:「那個百舌堂堂主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別跟著他興風作浪了。」
宇文離淡淡道:「你在教我做事?」
元清杭嘆息道:「你要做爸爸啦,就算為孩子著想,也回頭是岸吧。」
宇文離漠然不答,轉身拉著澹臺芸消失在樹影后。
厲輕鴻在他身邊冷笑一聲:「沒用的,要是換了我,我也想殺你。」
元清杭扭頭看他:「為什麼?」
厲輕鴻撇撇嘴:「他想要的那麼多,可現在連宇文家這點家業都要被你這個堂弟奪去,他能甘心?」
元清杭一個趔趄,差點被腳下的樹枝絆了一跤:「你也知道了?!我爺爺是向全天下宣告了嗎?宇文離真的會發瘋!」
厲輕鴻道:「怎麼,因為怕他發瘋,你就永遠瞞著自己的身份?」
元清杭頭疼無比,不想再糾結這個問題,遠遠向墓園中看去:「不扯了,現在到底什麼情況?!咱們快點進去。」
「你這個樣子,就不能不進去嗎?我已經通知了魔宗的人提前逃了,裡面全是現在仙宗那些蠢貨,你管了他們這麼久,還不夠仁至義盡?」
元清杭腳下不停:「魔宗的人都走了?有點不講義氣,不過算了,逃了也好,我就更沒顧忌了。」
「我白救你了!」厲輕鴻怒叫,跟在他身後急跑,「你這麼多事,遲早死得凄慘無比。」
「可我爺爺在裡面呀!」元清杭越跑越快,「我剛認的,還熱乎著吶!……」
墓園之中,早已經一片凜冽殺機。
商淵一腳踏入園中,身上就是一陣奇異的寒意。
這裡是死人聚集的墓地,陰氣自然極重,可他以前也來過,卻從沒感覺到這種寒透心底的陰氣。
他心中警惕,神識外放,在周圍一探,已經探清了目標。
——整個墓園中,聚集了起碼近千人,和山頂上的仙宗眾人的人數大抵相同。分別散布在各處,有的聚在一塊塊墓碑后,有的藏身在林木花叢后。
像是也察覺到他的忽然威壓,整個墓園裡的人都停止了發聲,靜悄悄地,似乎恐懼到了極點。
這麼多活人,卻靜寂無聲,混在一片死人的埋骨之處,只顯得格外詭異。
商淵身子猛然躍起,身上靈力暴漲如潮汐,向著離他最近的幾位金丹高手猛然襲去。
那幾個人藏身在一群墓碑后,在他的神識探尋下,明顯靈力紊亂,氣息薄弱,像是受了極重的傷。
商淵一掌如同颶風過境,瞬間將他們面前遮擋的墓碑掃得粉碎,抓向最近的那人:「出來!」
就在這時,那幾位靈力微弱的金丹高手身上,卻忽然迸發出了一股驚人的靈力。
三四道劍風拔地而起,上下左右,封住他周身,齊齊向他雷霆般斬下!
絲毫沒有任何傷病的跡象,卻像是比平時更加狂暴悍然,用盡了全部修為。
商淵心裡猛地一驚,瞬間明白了過來。
這些人不知道用了什麼奇異的法門,竟然短暫地抑制住了周身的靈力波動,騙過了他的探尋!
他又驚又怒,心裡隱約覺得不妙,倉促之下不及細想,戾氣滋生,掌勢在一片銀色劍網中,徒手突進,一掌擊中側邊一人的心口。
月光下,那人的臉正對明月,正是陳封。
他猛哼一聲,一道血箭噗地吐出,可他卻也硬氣,重傷之下,也同樣不退反進,一道劍鋒沿著上一劍,再度向商淵的胸肋刺下。
……一道道血光四濺,人人都知道今晚絕沒有退縮的餘地,幾乎去全都被激起了血性,片刻后,商淵身上已經被傷到了幾道傷痕。
而幾位圍攻的金丹高手中,也終於有人被商淵一掌擊碎心脈,腹下一涼,金丹被硬生生掏出。
那人是一名劍宗宗主,年紀也有一百多歲,他金丹被毀,一時間尚未死去,忽然哈哈大笑:「商賊,你倒看看,老夫的金丹你消受得起么?」
用盡身上最後的一絲靈力,血脈紛涌,一條連著金丹的經脈忽然爆開,無邊的黑氣順著自爆的金丹瀰漫而出。
商淵正在瘋狂吸收金丹中溢出的靈力,這忽然的變故完全意料不到,只覺得那金丹上的靈力像是混了無比可怕的劇毒一樣,瞬間被他吸入周身毛孔。
臨來之時,木青暉給眾人服下的那枚奇葯,是真的帶有劇毒。
不僅能催亂靈力,顯得氣息紊亂不穩,卻也能快速催生更大的戰力,金丹一旦被毀,這毒素更會夾雜在自爆的氣流中,給人致命一擊。
商淵身形急速退後,眼中戾氣暴漲。
他微微閉目,體會著身上暴漲的修為,獰笑一聲:「區區淺毒,能奈我何?還有多少這樣的金丹,全都爆給我看吧!」
……元清杭一腳踏進墓園,身上就是一個激靈。
遙望著遠處慘烈的廝殺,他強行鎮定心神,沒有衝過去,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咬牙,拔腿向邊上那些焦急觀戰的年輕弟子堆里跑去。
厲輕鴻緊緊跟著他:「對,先躲這邊,等他們那些宗主高手們拼完命再說。」
元清杭跑進人群,快速地看了看大家,小聲急道:「喂喂,都站直了,我看看你們的身形!」
一群年輕晚輩一見他,立刻興奮起來:「元小少主,你來啦!剛剛不見你,我都嚇死了,還以為你被砸在山下啦!」
「渾說什麼,你被埋了,元小少主都不會。」
「他不是身上有傷嗎?我擔憂得哪裡不對?」
一群少年吵吵嚷嚷,元清杭也沒空回答,一把揪過李濟,上下打量了一下,把他拉過來,又左右看了看,找了好幾個身材高大挺拔的少年出來。
一共找了十來位身形相似的少年,他才拍拍手:「你們跟我來,別人待著別動!」
那十來個少年大半都是上次和他一起共同行刺商淵的,非但不怕,反而興奮不已:「哦哦,又要集體動手嗎?這次怎麼做?」
元清杭道:「這次有點不一樣,也許會死人。」
李濟插嘴道:「反正你會死在我們前面的。」
他這話完全不是詛咒,卻是由心而發,上次行刺商淵時,元清杭處處衝鋒在前,擋在眾少年面前,毫不畏死,若是真的再來一次,,沒人懷疑他依舊會如此。
元清杭笑嘻嘻點頭:「保證保證!」
常媛兒在邊上,焦急地跑上前:「幹什麼呀,我也要去!」
元清杭猛吃了一驚:「你不是被你爹送走了嗎?怎麼又冒出來!」
常媛兒道:「我把我大師兄打暈,又跑回來啦!」
元清杭連連擺手:「回來就回來,但女的不行。」
常媛兒臉色漲得通紅,一抖手中的「裁春」:「女的怎麼就不行?我雖然是醫修,可是裁春厲害得很,比他們劍修哪裡不如!」
元清杭沒空辯解,帶著十來個少年拔腿就走:「你個子矮,又太瘦!」
常媛兒獃獃望著他像風一樣跑開,忽然一跺腳,氣得淚花差點飛出來。
什麼胡話啊,打架為什麼要看高矮胖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