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 反制
厲輕鴻一愣:「什麼?」
宇文瀚彷彿像是丟了魂一樣,喃喃道:「你跟著厲紅綾長大,是很厲害的醫修,對不對?你能不能想個什麼辦法,例如什麼異葯,叫人服用后,能偽裝成受傷極重,暫時屏蔽靈力波動?」
厲輕鴻疑竇升起:「老前輩,您到底要做什麼?」
宇文瀚神色凄厲:「你只說有沒有?」
厲輕鴻盯著他,忽然道:「少主哥哥呢?」
宇文瀚眼中一片絕望:「他被商淵的人抓了。……」
他一向倚重的老僕桂平忽然被殺,現在又遇到這種兩難的大事,已經心神大亂,又不敢找仙宗好友商量,只有一五一十地向厲輕鴻全盤托出,急切道:「我想了一路,只有唯一的一個辦法——叫仙宗的人偽裝被炸死炸傷,先滿足他們的要求,只要清杭平安,以後的事,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厲輕鴻乍一聽到這種家族隱私,也驚得心慌意亂,消化了半天元清杭的新身份,才道:「沒有!哪有這麼逼真的藥效?就算有,一時半是也找不來這麼多葯。」
宇文瀚踉蹌退後一步:「那……那怎麼辦?」
厲輕鴻惡狠狠道:「仙宗的死活,於我們何干?就按他們說的做,換少主哥哥回來,我們一走了之,有什麼不行?」
宇文瀚怔怔看著他,道:「真的炸毀靈脈,死傷又何止百千?……我宇文家的孫兒寶貴,別人的子女又不是人么?」
看著厲輕鴻還要說話,他慢慢擺了擺手:「若我真狠得下心這麼做,清杭脫困后,也不會原諒我這個糟老頭啦。」
他低語:「牧雲……就算是牧雲,他遇到這樣的事,也斷不會拿千百條性命來換自己兒子的命的。」
厲輕鴻怒道:「你們都是真君子,所以都看著自己的親人去死好了!我是小人,這事交給我來做!「
宇文瀚靜靜立著,半晌終於慘然道:「不用了。我這就回去找他們……和我的乖孫兒死在一起,堂堂正正也好。」
他踉蹌轉身,正要往外走,身後厲輕鴻忽然猛地叫了一聲:「等等,我有辦法!」
宇文瀚赫然回頭,絕望的眼中迸出一絲光芒:「什麼方法?」
厲輕鴻目光閃爍,秀美臉上透出一絲陰霾:「這些天,我在山上附近找葯,不小心撞見了一件有趣的事。」
他冷笑:「有個失蹤很久的人,被您的另一個乖孫兒藏在這附近呢。」
……夜深人靜,千重山的後山頂,各家宗門的人都已經開始休憩,一株株蔥鬱的青松斜伸出山崖。
圓月掛在山尖,冷冷照在山體上,翻湧的雲霧在山石和樹影中。
兩道黑影無聲無息翻上山脊,閃身藏入一片雲霧中。
為首的黑影在一塊山石邊輕輕一按,樹枝移開,遮蔽陣無聲散去,露出了一個隱秘無比的閉關室石門。
宇文離向身後的人擺擺手,叫那瘸腿侍衛守在外面,自己踏入了門中。
「芸妹,快點跟我走。」他快步走近床邊,沖著紗帳里側躺的人影道,「這裡待不得了!」』
床上的苗條身影一動不動。
宇文離心中焦急,伸手去推:「芸妹……」
床上的人猛然回頭,一道寒光驟然閃過,筆直刺向宇文離的胸前!
宇文離側不及防,大驚失色,慌忙向後急閃,可這寒光邪氣森森,順勢一拐,刀氣依舊在他手臂上劃出了一條血光。
厲輕鴻一躍而起,冷笑看著他:「宇文公子,我勸你別再亂用靈力,這匕首上可有劇毒的。」
宇文離只覺得胳臂上頓時一片麻癢,又驚又怒,心思急轉。
初時他將澹臺芸藏在這裡,本以為隱秘又安全,誰知道仙宗眾人忽然轉移到這後山,一時間,也找不到機會轉移她。
眼見著就要實施計劃,當然要趕緊將澹臺芸帶走,可誰能想到,深夜前來,竟然遭到了伏擊!
他定了定心神,冷冷道:「芸妹呢?」
厲輕鴻手中屠靈匕首飛快轉動,邪氣四射,道:「宇文公子好厲害,和澹臺小姐尚未成親,把人家女孩子的肚子都搞大啦……」
宇文離大怒,手中寶劍赫然急刺,急刺過來:「你嘴巴放乾淨點!」
厲輕鴻身形鬼魅般急閃,手中屠靈匕首瞬間和他「叮叮咚咚」過了幾招,嘴裡依舊不依不饒:「咦,敢做不敢認嗎?難怪澹臺小姐忽然失蹤,原來是被孩子的爹藏了起來。怎麼,要藏到偷偷生產,再對外宣稱是撿來的,好洗去她未婚先孕的名聲嗎?」
宇文離劍招更快,竟是根本不顧自己臂上帶傷:「放屁!宇文家當然會明媒正娶,給她和孩子一個光明正大的名分!」
厲輕鴻嗤笑一聲,忽然縱身向後,停了對攻,道:「宇文公子平時溫文爾雅,一說到澹臺小姐,就什麼斯文都不顧了,還講粗話。」
宇文離冷冷執劍,那劍早被商淵重新解了封印,越發凶氣四溢:「所以你要小心,別惹急了我。」
厲輕鴻不以為意,眼中惡意閃爍:「嘖嘖,看來抓她要挾你,這一步走對了嘛。」
宇文離強行穩住心神,冷靜下來:「你到底想做什麼?」
厲輕鴻慢悠悠用手指在匕首刃上輕撫:「你聽好,我這個人不如少主哥哥那麼心善,為達目的,我殺人可不會手軟。」
宇文離目光閃爍:「你做的事,別人知道嗎?」
他忽然笑了笑:「我祖父要是知道芸妹有了宇文家的骨血,怕是要高興瘋了,他才不會允許你傷害他的曾孫呢,你虛張聲勢,沒有用的。」
厲輕鴻忽然縱聲大笑,好半天才止住笑,臉上凶戾畢現:「誰去和仙宗那些偽君子商量?我要做的事,沒人攔得住。你聽好了,要是不按照我說的辦,別說什麼澹臺小姐,就連她肚子里的,我也一樣殺!」
宇文離死死盯著他,一字字道:「你叫我放了元清杭?我辦不到。抓他的不是我,我更左右不了那位前輩。」
厲輕鴻歪著頭,想了想:「也對,那我們想一想,你能幫我們做些什麼吧。」
……赤霞殿後方,商無跡居住的靜養堂里,一片寂靜。
四下里燈光暗淡,血腥之氣從遠處的正殿隱約傳來,這間靜養堂里,卻充滿了古怪的酒香。
商無跡獨自坐在桌前,面前擺著一壺殘酒,正一杯接一杯地往口中灌。
門聲輕輕一響,他醉醺醺地扭過頭:「師弟?……來來,長夜漫漫,陪我喝一杯。」
寧程靜靜站在門前看著他,半晌舉步走進門,在他面前坐下。
抬手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他輕聲道:「好啊,陪師兄不醉不歸。今晚后,也不知道日後還有沒有機會了。」
商無跡咧嘴一笑,神色頹喪:「師弟你掌管門中大小事務,日漸繁忙,是沒時間啦。」
寧程淡淡一笑:「師兄揪著賬冊,去師尊面前告了我一狀,是不是也沒想到,師尊根本不在意這些?」
商無跡猛地喝了一大口酒,醉意含糊,道:「是啊!我以為父親出關后,蒼穹派便能一切恢復正常,你虧空財物、大權獨握,我也以為父親會雷霆震怒,親手懲處,帶著蒼穹派恢復昔日榮光。」
他大笑起來,悲愴又茫然:「可他現在什麼都不在乎啦。蒼穹派現在烏煙瘴氣,連妖邪都不如,還談什麼仙道魁首,正道之光?」
寧程凝視著他,和聲道:「你本就知道,師尊什麼都不在乎的。他不在乎弟子們對他的孺慕之情,不在乎親手養大的徒弟的死活,也不在乎你。」
他的話語銳利如刀:「你是他的親生兒子,他都可以利用你達到目的,甚至不惜害你殘廢終身。至於朗兒,就更可憐啦。」
他微笑起來:「什麼親爺爺啊,消失了十幾年,一出來就能親手重傷孫兒。師兄,你們一家,可真慘啊。」
商無跡忽然舉手,將桌上的酒壺酒杯猛地掃到地上:「你走!……我不想聽你說這些!」
他忽然驚醒過來,醉意蒙蒙的眼睛驟然睜大,驚駭地看向寧程L:「你……你說什麼?你怎麼知道我父親在利用我?」
寧程直視著他,慢慢靠近,在他耳邊輕聲道:「師兄,我什麼都知道。我知道師尊是怎麼利用你的,也知道鄭師兄是怎麼死的,更知道他是怎麼對寧師兄。」
商無跡身子慢慢發抖,終於徹底清醒過來。
他猛然向後一推輪椅,機關發出幾聲咔嚓脆響,迅速和寧程拉開了幾尺距離:「你……你說什麼?」
寧程緩緩站起身,逼近了他。
他居高臨下站在商無跡面前,憐憫地看著他的雙腿:「不是能走了嗎?可惜殘疾這麼多年,還是習慣坐著嗎?」
商無跡厲聲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寧程淡淡道:「我想說……」
他忽然出指如風,快速點向商無跡胸前要穴:「想說師兄您還是休息一下吧!」
商無跡腿不方便,坐在輪椅上避無可避,急吼一聲,卻躲不開。
他身子一歪,無聲無息昏倒在輪椅上。
寧程彎下腰,將他攔腰抱起,輕鬆地拖入了後堂。良久后,他才孤身出來,施施然帶上房門,向赤霞殿走去。
輕輕叩門,聽見裡面一聲輕哼,他推門進去,走到高台前,撲身拜倒:「師尊,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了。」
他神色從容:「宇文家的人已經布置妥當,在主峰山脈下布好了炸藥和爆破陣加持,一旦引爆,能使得上面的人傷亡過半。到時候他們蜂擁下山,必然踩踏,師尊趁機出手追殺,一切都能如師尊所願。」
商淵靜靜斜靠在長塌上,一身寬袍下消瘦了點,可他頭頂的那團青氣卻純凈了些。
呼吸之間,隱約有嬰童的幻像出現,那塊被元清杭打塌陷的頭骨,似乎也恢復了些。
他慢慢睜眼:「澹臺明浩呢?」
寧程恭敬道:「消息說,姬半夏離開千重山,去找厲紅綾療傷。到時候看到這邊有異動,必然會趕來相幫。澹臺家主和他仇深似海,已經在他回來的必經之地設下陷阱,親自帶人埋伏狙殺。」
商淵唇邊終於溢出了一絲滿意的笑意,他打量著寧程,道:「你安排的很妥當。不過澹臺明浩是姬半夏的對手嗎?」
寧程道:「澹臺家主還找了一位術宗高手幫忙,兩強聯手,出其不意,一定可以將姬半夏擊殺。」
商淵放聲大笑,目光炯炯:「好,那還等什麼?」
寧程眼望窗外,緩緩道:「再過兩個時辰,靈脈已經就有人去炸毀了。師尊請耐心等待。」
殿中的紅燭一點點燃盡,「噼啪」幾聲,燭芯燃盡,落入燭台底座的殘油中,逐一熄滅。
殿外夜色逐漸深厚,終於,遠處的山峰上,忽然亮起了一道恐怖的火光!
那火光宛如巨龍,瞬間從山脊一頭躥向另一頭,燃爆了整條山脈。
山下靈脈被天地泥石壓在地下,平日里一點點散溢出來,現在忽然被人用符篆炸開屏障,就像是一個被壓緊的氣罐驟然炸開。
滾滾靈力肆虐,氣浪沸騰上天,千重山頂,瞬間被掀翻了半邊!……
商淵縱然修為強大逆天,可看見這天地之威,也不由得心旌動搖。
等了片刻,由著那濤濤火光焚燒了半天,聽著遠處傳來的隱約哭喊,他終於長身而起,衣袍無風自動,像一隻巨大鳶鳥,瞬間沖向後山。
他身後,寧程淡淡揮手,向殿外整裝待發的蒼穹派眾弟子道:「跟著上,待會兒誰敢怠戰,殺無赦。」
……望著一群弟子飛奔而去,他卻沒有立刻跟上。
悄然退後,他重新隱入了身後的靜養堂,半晌后,抱著昏迷不醒的商無跡走了出來。
身形急縱而起,他沒有去追大部隊,卻向著一邊墓園的方向急奔。……
遠處火光滔天,千重山頂崩塌淪陷,夜風吹過陵園新種的槐樹,無數陰魂蠢蠢欲動。
也不知道誰是螳螂,誰是被捕的蟬兒,誰又是最後的黃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