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認親

  四處戰火紛飛,他的身影藏在無人注意的黑色中,原本無人注意,可就在他手掌即將按下時,旁邊卻閃出了一個老者的身影。

  正是一直跟在宇文瀚身邊的那個獨眼老僕。

  他奉了宇文瀚的命令在附近伺機出手,忽然看見這人舉動,立刻心生警惕,縱身撲上,大喝一聲:「什麼人鬼鬼祟祟?!」

  掌風霍霍,向那人背上擊去。

  黑影猛然一驚,轉頭一見老僕的臉,忽然腳步一亂。

  獨眼老僕本就是宇文家深藏不露的高手,見他莫名不動,手掌如爪,抓向他臉上那團黑霧。

  那黑影慌忙退後,可已經晚了一步。

  老僕一個定身術阻擋住了他的瞬移,手掌在他臉上一撕,不僅拂開了他面上那團黑霧,連著下面的一張雪白面具,竟也被扯了下來。

  彷彿是看到了什麼最不可思議、又叫人震驚恐懼的東□□眼老僕整個身子一僵,手臂頓在了半空。

  那黑影和他四目相對,片刻后,忽然手臂一伸,手中一柄短刀亮出,無聲刺入他的胸口。

  ……

  遠處,宇文瀚身形閃現,躍到元清杭身邊:「老夫來助你!」

  他一眼看去,就已經看出元清杭所布的陣法是什麼用途,臉上血氣一現,指尖頓時也逼出數道精血,灑向地上那些縱橫的血線交叉點。

  數十張符篆也跟著疾飛出去,釘在他灑下的串串血滴中。

  精血落處,元清杭畫出的那些符線光芒暴亮,忽然爆發出一股恐怖的波動。

  宇文瀚填補的是增幅陣,原本就能將原陣法的威力加大幾成,可不知為什麼,他的精血一碰到元清杭的血跡,竟瞬間沸騰起來。

  元清杭畫出的那個「洄」字陣,本就帶著遠古神秘氣息,又忽然得到宇文瀚的增幅加持,威力忽然離奇暴漲,何止增加幾成,竟似增加了數倍!

  層層靈力波濤般翻湧前行,轉眼延展到了戰團中心。

  所有人只覺得渾身像是陷入了深海泥沼,忽然再也不能動彈。

  就算是商淵,心頭也在這一刻浮起一絲罕有的驚懼,那種神秘的遠古威壓澎湃而浩大,像是對這人世間的萬物充滿俯視和蔑然。

  元清杭和宇文瀚也同時怔住。

  這種溯洄術法的威力他們都心中有數,可無論如何,無論是元清杭平時試煉,還是算上宇文家的增幅陣,似乎都不該有這樣的恐怖效果。

  電光石火間,元清杭心中主意忽然改變。

  他飛身躍起,向陣中飛掠而去。

  宇文瀚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緊跟著狂飛向前,元清杭低喝一聲:「宇文前輩,您負責帶回所有人!「

  事關緊急,宇文瀚也來不及反對,簡短地沉聲應道:「好!」

  他手一揮,十多張符篆激射出去,一一貼在戰團中那些仙宗宗主背上,高喝一聲:「解!」

  壓制在眾人身上的巨大遠古威壓瞬間一輕,十幾位圍攻商淵的金丹高手齊齊向後跌落。

  血線閃亮,一道道騰起,纏上眾人,向後拉飛回去。

  而元清杭已經撲到了商淵面前。

  他手中的白玉黑金扇高高舉起,十多根扇骨上,斬虹妖刀殘存的刀魂戰意滔天,像是也感覺到了多年前的仇人。

  商淵眸子緊縮,身子一晃,想要竭力掙脫陣法束縛,可竟然掙脫不動。

  他頭頂那個淡金色嬰孩已經暗淡了許多,現在像是也感覺到了危機,忽然又迸發出一層金光。

  元清杭只覺得心中一股血勇翻湧,多日來的鬱悶、憤怒齊齊積在胸腔中,這一刻,就連胸前斷骨的劇痛都已感覺不到。

  扇骨張開,凌厲如刀,衝破商淵周身的那團護體青氣,筆直砸向商淵頭頂。……

  「咔嚓」一聲,那本該是幻像的金色嬰童頭上塌陷了一小塊,小小的臉上,也和商淵一樣,顯出了一絲痛苦而猙獰的神情!

  短暫的溯洄時間已到,商淵手臂抬起,眼中厲色和恨意滔天,一掌向元清杭擊出。

  元清杭一擊得手,宛如靈鳥般急速退後,一張傳送符爆開,身形驟然消失在了遠處。

  落腳之處尚且溯洄陣中,宇文瀚早已在等著他,見他身體踉蹌落地,一道精血再次急灑,落在快要暗淡下去的血線中。

  滔天的血光再度暴漲,沿著血線向前急撲,擋住了追來的商淵,時空凝滯,一切暫停。

  片刻之後,空氣重新流動,遍地的血腥充斥周邊。

  可眼前,卻已經空無一人,只留下一地凌亂的血線,正在慢慢褪去。

  而他們面前的那個巨大防禦陣,竟也不知何時撤去,最前面,空空蕩蕩,所有的仙宗中人全部消失了蹤跡。

  ……

  千重山,主峰後山中。

  山峰靈脈的主線正在山脊上,令得這一帶的山峰格外樹木蔥鬱,雲霧中飽含靈氣。

  一間間閉關室里,分別都被打開,有人在其中。

  最中間那個碩大的修鍊石廳里,此刻更是坐滿了人。

  原先商淵逼迫各家年輕弟子在這練功,也是元清杭借用水幕揭穿他真面目的地方,現在兜兜轉轉,大家竟然又回到了這裡。

  大廳里人雖然多,卻很安靜。

  各家醫修正在緊張地幫傷者醫治,神農谷的門下就更加忙碌。

  木青暉親身上場廝殺,也受了重傷,場上最為忙碌的,卻是兩個受傷較輕的晚輩,木嘉榮和厲輕鴻。

  雖然都在集體行刺時受了傷,可並不致命。相比起來,後來趕到圍攻商淵的諸家宗主們,卻一個個受傷都更重。

  可所有人臉上,卻都沒有了前些天的焦躁和鬱悶,就連那些渾身鮮血的重傷者,眼中好像都有一絲振奮。

  最後退走前那一幕,在所有人腦海中印下了刺激無比的印記。

  ——商淵也同樣受了傷,雖然不知道具體傷勢如何,可瞎子也看得出,他外顯的元嬰幻像竟然被擊潰了小半邊,商淵那時候的氣色,也迅速衰敗,像是驟然老了幾十歲。

  他也有弱點、體力會耗盡,能被一點點磨殺、也同樣是血肉所做的人而已!

  大廳角落裡,元清杭昏昏沉沉躺在地上,身邊圍了一大堆人。

  溯洄陣關乎時空,是最複雜、最耗血氣的稀罕陣法,再加上他對付商淵那一下,幾乎抽空了全身的靈力,商淵被襲時那瞬間的靈力防禦,已足夠給足了反噬。

  被宇文瀚搶著抱進臂彎時,元清杭就幾乎氣血和靈力兩空,身上斷骨處處。

  現在,厲輕鴻正半蹲在他身邊,沉默幫他施針。

  旁邊,宇文瀚身子一動不動,雙眼血紅望著昏迷的元清杭,緊張的神色中,卻有種古怪的怔忪。

  四周那些年輕弟子們不少只是輕傷,都大氣也不敢出,緊緊盯著厲輕鴻的動作,臉上一片擔憂。

  忽然,兩名宇文家的僕從急匆匆從外面衝進來,跑到宇文瀚身邊,低聲道:「宗主,不好了……我們剛剛找到了桂平叔。」

  宇文瀚回過頭去,忽然身子一顫,震驚地看著面前抬過來的屍體。

  「桂平!」他顫聲低叫,蒼老眼中浮起淚水。

  獨眼老僕桂平跟了他幾十年,一直衷心耿耿,當時他的眼角餘光也看到桂平去追擊那團奇怪的黑影,本以為他修為高超,不會出事,可沒想到,片刻之後,竟然已經是天人兩隔。

  他目光落在老僕那圓睜的一隻眼上,慢慢伸手,將他眼皮合攏:「有沒有人看見殺他的人是誰?澹臺明浩嗎?」

  兩名門人悲痛道:「沒有,找到桂平叔時,他一個人躺在樹叢里,奄奄一息。但是他臨死前,說了幾個字……」

  宇文瀚急喝:「說什麼?!」

  兩個門人猶豫一下,像是不敢開口:「桂平叔氣息微弱,我們也聽不清,好像聽到他說的是『少爺』二字。」

  宇文瀚如遭雷擊,身子不能抑制地顫抖起來,目眥欲裂:「……離兒,離兒……他好狠的心!」

  四周的人屏息聽著,終於有一位和他熟識的老者猶豫道:「宇文宗主,您孫子剛剛還在暗地幫我們突圍逃走,應該不是辣手殺害族人的人。這裡面,怕是有什麼誤會。」

  宇文瀚悲愴搖頭:「你們不懂,他、他……」

  他自己這個孫子,他又何嘗不了解?

  聰明有餘,坦蕩不足,稍有想偏,便是大錯。

  為什麼殺了桂平,他不太明白,但是想來想去,或許又是宇文離身邊有蒼穹派的人監視,不得不出手殺了桂平,表示忠心。

  他平息了一下心中怒意和痛苦,揮手叫門人將老僕的屍體抬下去,轉頭又看向元清杭。

  厲輕鴻一排排銀針下去,終於,地上的元清杭輕輕呻.吟一聲,睜開了眼睛。

  周圍的少年們禁不住齊齊歡呼了一聲,小心地探過頭去,七嘴八舌地叫:「元少主,你醒啦!」

  「我就說吉人自有天相,他會沒事的啦!」

  立刻有人反駁:「雖然暫時沒事,可是受傷這麼重,還是要大補特補,好好休息才是。」

  「哎呀放心,元少主自己就是厲害的大醫修,吃補藥就像吃糖豆,你以為像我們劍宗這樣,一顆大補丸都要掰成兩半吃?」

  一群少年將他圍得水泄不通,臉上都是明快的笑意,就連那些想上來寒暄探望的各家宗主也不方便擠上來。

  霜降在人堆里忍無可忍,叫了一聲:「讓開啦,你們呱噪得像是幾百隻鴨子一樣,沒病的人也要被你們吵到腦殼疼。」

  厲輕鴻冷冷抬頭,掃了那群少年一眼:「都滾,叫他好好休息。」

  一群少年氣得滿臉通紅,有心和他吵架,可又不好意思打擾元清杭,只得氣哼哼退後。

  元清杭躺在地上,望著一臉悻悻的少年們,虛弱地叫了一聲:「喂。」

  一群少年立刻回過頭,眼睛晶亮,齊刷刷看向他。

  元清杭抬起手,在頸間輕輕一劃。

  他虛弱的笑意中,依稀神采飛揚:「再來一次斬首行動,敢不敢還一起去?」

  一群少年轟然而笑,大聲叫:「當然!」

  李濟捂著剛剛斷掉的胳膊,含笑道:「我輩之幸,義不容辭。」

  一片清朗歡快的笑語中,忽然有人叫了一嗓子:「不去的是孫子!……」

  一陣哄堂大笑,就連一邊正襟危坐、打坐調息的諸位長輩唇角也露出了一絲笑意。

  只有宇文瀚神情依舊怔忪,獃獃看著元清杭疲倦清瘦的臉,忽然踏上一步,低聲道:「元小友,能不能借一步,我有話和你說。」

  霜降微微一皺眉,輕聲婉拒:「宇文老前輩,我們小少主實在體虛,急需休息養傷,有什麼話,不如……」

  宇文瀚竟然依舊不退,語氣更是帶了絲焦急的求懇:「不不,我、我急著要問。」

  元清杭一怔,就在這時,不遠處的角落裡,卻忽然響起了一聲淡淡語聲。

  「走吧,找間密室。」姬半夏掙扎著站起身,一雙茶色眸子中同樣有種古怪的意味,「宇文前輩,我知道已經瞞不住你。」

  ……

  隔壁的一間閉關室中,厚重的石門緊緊閉起,裡面只留下了元清杭、姬半夏和宇文瀚。

  姬半夏身上傷重,進了門后,便自顧自坐在了地上,向元清杭招了招手。

  元清杭也同樣虛弱,乖乖坐在他旁邊,隨手摸出兩顆補血固元的大補丹,分了一顆給姬半夏:「姬叔叔,補一補。」

  姬半夏心不在焉地囫圇吞下,向著宇文瀚道:「您是什麼時候起疑的?」

  宇文瀚死死盯著他,眼中已經有了猩紅的血絲:「姬護法……你知道我疑心什麼?」

  姬半夏漠然道:「清杭的溯洄陣出來后,你的增幅陣加上去,本不該有這麼大的威力。」

  元清杭聽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插嘴:「哈?不是因為老爺子的增幅陣正好和遠古陣法起了共振?啊,對了,我還用了役邪止煞盤呢?」

  兩個人同時看向他,神色都無比複雜。

  宇文瀚抑制住心中激蕩,一字字道:「宇文家術法獨特,其中增幅陣別有一番玄妙。若是幫別人的陣法加成,最多增加五成效果,可若是親人血脈相連,增幅效果便會劇增。」

  他蒼老的聲音已經啞掉,轉頭看向姬半夏,聲音凄厲:「姬護法,我的精血滴入元小友畫出的血線中,為什麼……為什麼會忽然引爆幾倍效果?!」

  元清杭猛然怔住。忽然之間,一串若隱若現的訊息齊齊浮上心頭,頓時將他頭腦攪得混亂一片。

  他自小修鍊的就是正宗仙門心法,體內結出的是純正金丹,姬半夏小時候就曾經明言過,他的父親是仙門中人!

  一片窒息般的沉默后,姬半夏終於淡淡開口,像是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既然已經猜了出來,還用問嗎?……他本就是你們宇文家的血脈至親,您那位人稱『燦若明珠』的長子宇文牧雲,就是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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