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4 章 囚禁

  姬半夏愕然道:「你懷疑,商淵廣傳天下的蒼龍訣,其實和破金訣有關係?」

  元清杭緊緊捏住手中的空酒杯,心思急速轉動。

  一個是堂堂仙宗心法,一個是元佐意獨創的魔宗秘笈,按說哪裡會有什麼交集?

  可偏偏兩者的作用如此相似,總叫人覺得如鯁在喉。

  不對……兩者之間,是有一個交集的。

  那就是寧晚楓!

  他獃獃沉思良久,喃喃道:「姬叔叔,當年寧晚楓背負污名被逐出師門,立刻便投奔了魔宗,但是據我所知,他此去之前,並不知道那就是我舅舅。」

  姬半夏皺眉:「你怎麼知道?」

  元清杭一呆,想到那天在床下偷聽寧程和寧奪談話,不由自主,那天床下肌膚相親、寧奪身體火熱的情形宛在眼前。

  他臉色一紅,忸怩道:「哎呀,反正這是真的。」

  寧晚楓到了魔宗后,應該才發現,他要投靠的魔宗宗主,就是他在湖中偶遇的那個魔宗青年。

  知己相見,本該欣喜異常、把酒言歡,卻沒想到其中一個已經金丹破碎、人人喊打,想必元佐意必然心痛震驚,只是不知道,寧晚楓驟見故人,卻又是什麼心情。

  他去投奔魔宗,本就是想去求授破金訣,元佐意視他為平生知己,見到是他,心痛難過尚且來不及,又怎麼可能要求他發毒誓、服蠱毒?……

  也就是說,寧晚楓極有可能,就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有辦法將破金訣透露出去的人!

  所以,寧晚楓背叛師門,投奔魔宗,到底是為什麼?

  寧程說過的那些舊事,提到過寧晚楓和鄭源一番深談后,就硬拉著鄭源去見師尊商淵,他們到底說了什麼,又決定了什麼?

  他回來后,提到自己要去做一件兇險異常的大事,這件事,真的是覬覦掌門之位、暗害商無跡嗎?……

  厲輕鴻被救回后,已經向他們說出迷霧陣的真兇,他在當夜看到的手腕花紋,正是寧程身上的傷痕。

  那麼寧程如此瘋狂行事,早已經大大違反了常理,背後的原因又是什麼?……

  元清杭越想越是心驚,某個模糊的猜想跳上心頭,讓他一時間汗如漿出。

  可他卻不敢將這個猜測,再向姬半夏說半個字。

  魔宗的人已經對寧晚楓後來的背刺恨之入骨,若是讓他們覺得,寧晚楓一開始的投奔極有可能就是有意為之,只怕一個個都會恨不得對他鞭屍笞骨!

  層層迷霧中,已經有一條隱約的線索呼之欲出,卻又缺失了某些最重要的環節。

  不對,還是有哪裡不對。

  所有被拼湊起來的寧晚楓的畫像,那都是一個俠義溫雅、光風霽月的人,就算一開始有隱情有苦衷,他也絕不該對著元佐意刺出一劍。

  疑團除了這些,還有很多。

  不少人都曾修鍊了破金訣,據說有人失敗爆體,也有人安全度過,比如厲紅綾就是結局最好的一個。

  那麼為什麼寧晚楓練了破金訣后,境界雖然提升,卻身體不好、狀態不穩?……

  商淵如今修鍊的這個詭異的蒼龍訣,也同樣是境界猛升,卻極其不穩定,甚至已經到了需要吸收金丹高手靈力、才能維持的地步。……

  他忽然站起身,焦躁地在樹下轉了幾圈。

  姬半夏凝視著他,淡淡道:「你在擔心他?」

  元清杭停下團團打轉,垂頭喪氣地跌坐在樹根下。

  「真的擔心,就扔下這裡的事,去到那個出口的湖面上去等他。」姬半夏道,「商淵要殺的是仙宗金丹,你這麼殫智竭力,已經仁至義盡。」

  元清杭搖了搖頭:「不行,姬叔叔,我留在這裡,是因為我還有一個擔心。」

  他微微打了個寒戰:「我總有個不好的預感,萬一商淵那個金色的元嬰幻象維持不住,轉成黑色魔嬰,會不會……會不會改成需要魔丹來維持?」

  姬半夏猛地一驚,怒道:「怎麼會,他這是什麼邪惡功法,難道要吸干仙魔兩道所有的人?」

  元清杭心亂如麻,道:「我也是猜測,暫時沒有根據。可不管怎樣,我們還是要鼎力相助仙宗,萬一他的元嬰徹底轉黑,我總覺得,對魔宗的人也絕不會是好事。」

  姬半夏默默無言,半晌道:「所以你才拚死留在這裡,怕商淵狀態突變,會是我們魔宗的大災?」

  元清杭道:「對。」

  姬半夏看著他,眼色有點奇異。

  「你到底是不是元家的孩子?無論是你舅舅,還是你娘,都是睚眥必報、行事恣意,哪有你這種兼善天下的破毛病?」

  元清杭打起精神,苦笑一下,隨口道:「沒準我隨我爹呢?」

  姬半夏立刻閉上了嘴。

  元清杭也沒注意他的異常,怔怔盯著遠處,好半天,忽然埋下頭,無聲地捂住了臉。

  寧奪只有從商淵這裡得到的蒼龍訣,獨自入萬刃冢就是為了靜修突破,可假如真的突破了,他會像厲紅綾這樣安然度過,還是會步寧晚楓和商淵的後塵?

  寧晚楓最終身死道消,商淵現在人不人鬼不鬼,這破金訣也好,蒼龍訣也罷,霸道誘人的名字下,卻像是有著罌粟般的劇毒。

  無論是像寧晚楓,還是像商淵,哪會有什麼好結果?……

  姬半夏低頭看著他的頭頂,看著他烏黑髮束,手輕輕伸出,似乎想要像小時候一樣,拍拍他的頭,可卻又停在了半空。

  好半天,元清杭的聲音含糊地響起來:「姬叔叔……您以前和林夫人分手時,想到再也見不到她,是什麼感覺?」

  「痛徹心扉,萬念俱灰。」姬半夏低低道。

  元清杭的聲音,終於帶了微微的哽咽:「可那時候,您畢竟知道她會在遠處好好活著。我……我怕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姬半夏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道:「那可不一樣,我和素素雖然未山盟海誓、互訴情愫,可心裡都認定了彼此。你和他意氣相投,固然會為摯友擔心,可是又畢竟和男女情愛不同。」

  元清杭低垂著頭,一動不動。

  清風吹來,一朵小小殘花飄下,落在他發間,凄冷無聲。

  許久之後,他才抬起頭,不再掩飾清澈眸子中的淚光閃爍。

  他定定看著姬半夏,並不閃躲,輕聲道:「不,是一樣的,姬叔叔。您是怎麼樣對林夫人,我的心裡,也是一樣對他。」

  一樣會牽腸掛肚,一樣會痛徹心扉。

  假如那個人真的死了,也一定會萬念俱灰,了無生趣。

  …………

  千重山頂的後山,層層山巒上,崖邊的閉關室群。

  已經沒有什麼人再在這裡閉關修鍊,前一陣的盛況不復再現。

  時近黃昏,四周暮色四合,一片冷寂荒蕪,山道上,卻快速閃過兩道人影。

  兩人步速極快,轉眼已經從崎嶇山道上掠到了山頂。

  宇文離身後跟著那個瘸腿侍衛,兩人走到一處彎道,宇文離忽然回身,快速觀察了一下四周,確認無人,才身形一閃,消失在一塊巨石后。

  那巨石擋在山崖邊,後面的石門被掩在一棵青松后。

  宇文離伸手在石門上一按,一道黃色符篆無聲燃燒,石門悄然打開。

  瘸腿侍衛遠遠地守在門外,宇文離背著手,走進室內,隨手重新封住了門。

  裡面乾淨整潔,桌椅妝台齊整,甚至還有一張不知哪裡搬來的雕花大床,青藍色紗帳和過去一模一樣,布置得精緻漂亮,全是大家閨秀日常的用度。

  聽到門口響動,一個女子冷冷回頭,看向宇文離。

  冰雪姿容,秀麗冷漠,正是消失多日的澹臺芸。

  宇文離神色溫柔,從懷裡掏出一隻小小的黃鸝鳥,捧在手心,柔聲道:「芸妹,我來時見到這隻雛鳥跌在路邊,正在哀哀鳴叫,好生可憐。」

  那小鳥一隻小爪子垂著,顯然是斷了,蔫蔫地趴在宇文離手中,兩隻小黑豆般的眼睛驚恐地望著面前的人,掙扎了幾下,想要飛起,卻又不能。

  澹臺芸看了那小鳥一眼,並不伸手去接,卻道:「該不會是你捉了來,故意折斷的吧?」

  宇文離默默不語,一雙明目中微帶落寞,半晌道:「在你心裡,原來我已經是這樣喪心病狂之人。」

  澹臺芸冷冷道:「殺我兄長,卻要瞞我一生一世。敗露后,又強行囚禁。這不是喪心病狂,還是什麼?」

  宇文離也不生氣,只是把小鳥托到她面前,和聲道:「它已經沒有了爹娘啦,若是你不管,怕也活不了幾日。」

  澹臺芸有心不理,可是畢竟是女孩兒家,素日也是面冷心軟,一眼瞥見那小黃鸝鳥的惶恐眼神,終究不忍。

  她抿著嘴唇,無言地接過小鳥。

  宇文離趕緊掏出傷葯和紗布,澹臺芸也不看他,只悉心幫小鳥清洗傷口,塗抹傷葯。

  宇文離靜靜坐在床邊,看著她小心溫柔的動作,道:「我們的孩兒將來可不會這樣,爹娘會好好養育他長大,一輩子平平安安,平安喜樂。」

  澹臺芸手猛地一頓,忍耐地閉了閉眼睛,細密的長睫遮住了眼瞼下一片輕青色。

  「他沒有爹,只有娘。」她一字字道,「無論是兒子還是女兒,他都會姓澹臺。」

  宇文離也不和她爭辯,看了她明顯隆起的小腹,溫聲道:「都隨你。你沒有在我不知道時打掉他,我已經感激涕零,也特別高興。」

  他俊美臉上全是懇求:「芸妹,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給我一個機會。將來孩子長大了,若是同齡的小仙君們都笑話他沒有爹爹,你又何其忍心?」

  澹臺芸身子微微顫抖,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與其讓他有個喪心病狂、萬人唾罵的爹爹,還不如告訴他,他爹爹已經死了。」

  宇文離臉色微變,淡淡道:「他不會有一個萬人唾罵的爹爹的。他爹爹一定會站在萬人之上,人人尊崇。」

  澹臺芸咬牙怒道:「你到底為什麼覺得商淵能給你這些?他的所作所為這麼倒行逆施,有違天道,你就不怕他有朝一日被天道反噬?」

  宇文離輕笑一聲,俊美眉宇中帶著蔑視:「他又不是什麼天選之子,有元清杭和魔宗從中破壞,諸仙門為了自保,也會殊死抵抗,我就不信他能一直得償所願。」

  澹臺芸又驚又疑:「你……你既然覺得他不可靠,又為什麼站在他這邊?早早和諸仙門聯手禦敵,難道不是更好?」

  宇文離笑了笑,不再回答她,從儲物袋中拿了食盒出來,親手幫她打開擺好:「這是我特意叫人找了仙家名廚做的,食材對你和孩子都是極好,趁熱吃吧。」

  澹臺芸再恨他怨他,卻也不會在這事上故意作對,一言不發,獨自將一食盒的珍饈美味吃了,又忽然問:「我爹爹怎麼樣了?」

  宇文離道:「我早就模仿你的筆跡,給他留了書信,說是你憎惡商淵,不願與之同流合污,只能偷偷離去。他自己傷臂自顧不暇,倒也沒有心思管別人。」

  澹臺芸怔怔出神,終究忍不住擔心:「他……他傷臂到底怎麼樣了?」

  宇文離道:「接過一次斷手,又接過一次斷臂。想必你們澹臺家有什麼秘法,能令人這樣不停的換身上的肢體。」

  他說得平淡,言語中的譏諷卻掩飾不住,澹臺芸聽得又急又氣,忍不住道:「他是我爹爹,你對他尊重一點!」

  宇文離看著她,眼神微微憐憫:「芸妹,你對我可真不公平。你信元清杭說我殺了你兄長,卻不信他說你爹爹殺了你娘。」

  他輕輕嗤笑一聲:「我強行將你留在這裡時,尚且不知道你有了身孕。那時我帶你走,固然是因為怕商淵亂開殺戒傷到你,更是因為我怕你爹爹發瘋。」

  澹臺芸聲音顫抖:「你不要說了,我絕不信!我爹對我娘愛意甚篤,絕不會……」

  「他會。」宇文離冷冷截斷她,「我認識一個信得過的人。他已經如實告訴我,元清杭說的都是真的。你爹和迷霧陣的兇手勾結,移動了出口,導致你哥哥最終身死。」

  澹臺芸尖聲銳叫,眼含淚水:「明明是你殺了我哥哥!」

  宇文離傲然道:「對,時至今日,我也不用再瞞你。你哥哥身上的第二劍,的確是我刺的,可是刺他第一劍的兇手,卻是你爹爹親手引來的。」

  他目光冷銳,一字字道:「你娘也是因為偷聽到了這事,親自質問他,才招來了殺身之禍。芸妹,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可我告訴你,我絕不會讓你帶著孩子,跟在這種隨時能殺妻害子的人身邊,我更不會讓我的孩子,叫那種人一聲外公!……」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