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獵殺

  赤霞殿上,大批仙宗人士分群站立,人頭攢動。

  彼此小聲交談著,卻都壓低了聲音,不敢喧嘩。

  四周沒了招待的長案座椅,更沒了鮮果靈泉奉送,一片不安的氣氛瀰漫。

  角落中,一家中等規模的仙宗約莫有十來人,為首的宗主正和海青門的常掌門小聲低語:「今日不管怎樣,我們都得公開表明心意,立刻求去。」

  他身邊,另一位術宗金丹高手也皺眉道:「原先只是來短暫做客,誰能想到竟然滯留在此三四個月,難道要一直這樣待下去?」

  可他身邊的同門卻不以為然,臉上有絲亢奮:「我倒是覺得沒什麼不妥。我剛剛修鍊蒼龍訣,修為一日千里,簡直妙不可言,現在叫我走,我倒是不願意的。」

  常掌門看著他微微凸出的眼珠,忽然道:「錢兄,你最近可覺得心浮氣躁、時常太陽穴刺痛?」

  那人一愣,道:「這是自然。修鍊新心法,必然有不適,難道有舒舒服服、躺著就能提升的好事?」

  常掌門沉吟一下,委婉道:「錢兄要是突破,可找到人為你護法了?」

  那人斜睨了自家那位術宗高手一眼,臉上微微有絲倨傲:「我師兄原先修為高過我,如今呢……怕是也壓制不住我突破時的靈力暴走了。」

  他師兄閉嘴不語,神色微微難看。

  那人又笑道:「不過不妨事,商淵老前輩有求必應,我到時候求他守護,不就行了?」

  常媛兒一直站在父親身後,並不插話,可忽然,她身邊卻有個小師弟冒冒失失開了口:「咦,那以後商前輩豈不是如同錢仙長的再生父母一般?」

  說話的少年穿著海青門晚輩的衣裳,面目討喜,一雙眸子滴溜轉動,甚是靈活。

  那人也不便發火,哼了一聲:「能這樣無私相助仙宗同袍,說商老前輩對大家恩重如山,也不為過。」

  那少年一拍手,臉上露出羨慕神色:「是啊,原先資質平平,現在不僅能揚眉吐氣,還把過去瞧不起自己的同輩踩在腳下,想想都覺得爽啊!」

  他扭頭看向常媛兒:「小師姐,師兄們都總欺負我,我也要去練這個。以後大成了,看他們一個個都要跪著巴結我。」

  他相貌略顯稚氣,似乎只有十六七歲模樣,這樣口無遮攔地說話,聲音不加壓制,傳出了好遠。

  頓時之間,便有不少人心裡一動,表情各自古怪。

  常媛兒板起臉,呵斥一聲:「小師弟你再胡說,小心師父把你逐出師門,不要你了。」

  那少年似乎和她甚是親昵,也不怕她,哼唧道:「我修鍊慢、本事小,這就是天大的罪過,難道就該甘心嗎?」

  他眼睛發亮,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師姐你們不要我,我就乾脆拜入蒼穹派門下,想必也沒人敢攔我。」

  四周本就有不少人被這邊吸引了注意,這樣聽他一說,更是有不少人眼神閃爍。

  有人若有所思,有人臉色惱火,也有人憂心忡忡,和身邊熟識的人互相對視,眼神不安。

  靈武堂的李掌門站在不遠處,原本一直沉默不言,此刻卻忽然開口,似乎隨意問向身邊的兒子:「我們靈武堂至今無人修鍊蒼龍訣,你看著同輩不斷有人碾壓你,就沒一點想法嗎?」

  李濟朗聲回道:「回父親,孩兒怕死,還是算了吧。」

  旁邊四周殿邊巨柱邊,筆直站著不少蒼穹派的白衣弟子,其中一個人衣衫品階較高,上面綉著一朵赤霞,聞言皺眉道:「李公子這話什麼意思?」

  李濟看了看他,還沒回答,旁邊那個海青門的小弟子卻又搶了話:「修鍊蒼龍訣的人容易橫死,是魔宗妖人重點擊殺對象呀!」

  他說完,卻又昂頭道:「可也不用怕啦。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就算魔宗要殺人,也會挑修為高的先殺。」

  四周那些修鍊了蒼龍訣的人神色都是一僵。

  那個蒼穹派的弟子冷冷瞪了他和李濟一眼,譏諷道:「若是人人都像你們這樣貪生怕死,天下蒼生還有人守護嗎!」

  那小弟子眼珠一轉:「天下蒼生在哪兒?明明是我們仙宗內部的事嘛。」

  那蒼穹派弟子大為生氣:「仙宗諸家就是你我的天下!

  李掌門皺眉看向李濟,淡淡道:「你不思進取就罷了,以後我們門派衰弱指日可待,新招弟子都召不到,你可連師弟們都沒啦。」

  旁邊的一些門派宗主的臉色,齊齊一暗。

  靈武堂李掌門這話,正中每個人心中巨大隱憂。

  就算現有的子弟修鍊了蒼龍訣后,依舊算是本門子弟,可實際上,受到蒼穹派大恩,到底算是自家的人,還是蒼穹派的外門弟子呢?

  最後,以後但凡有仙根靈骨的好苗子,還不都直接拜入蒼穹派門下,各家越來越衰弱,已經在所難免。

  長此下去,蒼穹派一家獨大不說,怕是能凌駕於所有人頭上,成為不容忤逆的超然存在吧?……

  前方一聲洪亮悠遠的鐘鳴,正在閑話的眾人全都噤了聲。

  大殿高處,商淵那高大的身影緩步而出,坐在那張碩大的座椅上。

  他輕輕一拍手,原本就安靜的下面,頓時更加寂靜一片。

  「諸位仙長,這次叫大家來,是有喜事一件。」他目光炯炯,看向下面,「帶上來。」

  幾位蒼穹派的白衣弟子疾步進來,押著三名奄奄一息的魔修進了大殿,將他們往中間一推:「魔宗妖人跪下!」

  幾個人身上血跡斑斑,怒目而視,可顯然身上靈力被壓制,被這幾個年輕弟子一推,全都踉蹌倒地,趴在了地上。

  商淵漠然看著地上的幾個人,抬頭道:「這是幾名罪大惡極的魔修,偷偷修鍊鬼蜮邪術,千重山上死掉的人,十有八.九是他們的手筆。」

  地上的一個人滿臉是血,兩隻胳膊都無力垂下,顯然是已經全部被折斷。

  他咬牙怒叫:「呸,我們修鍊的術法和你們死人有什麼關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罷了!」

  商淵道:「你們所修邪術,就是要吞噬妖獸妖丹,化為己用,對吧?」

  那人更加憤怒:「那又怎樣!」

  商淵冷冷道:「被害的所有仙宗同袍,全都金丹消失,附近經脈枯竭,這和你們奪取妖獸妖丹的手段如出一轍,還想狡辯?」

  那人惡狠狠瞪著他:「放屁!你也知道我們要的是妖獸妖丹,你們的金丹臭不可聞,送我也不要!」

  殿前前排站著的都是著名宗門,木家數人全都站在顯眼之處。

  木安陽皺眉看了那幾人一眼,忍不住道:「商前輩,鬼蜮之術吸收妖獸妖丹,又以操控死去妖獸為傀儡,手段固然邪惡,可是的確並不奪取修士金丹。」

  商淵淡淡看了看一眼:「邪術是可以進階的,這幾個人俱是魔修中厲害角色,創出新邪法又有何難呢?」

  木安陽猶豫道:「可是這畢竟是推測……」

  旁邊,宇文離帶著一群術宗弟子,靜靜站立,卻溫聲開口:「木谷主,若不是魔宗所為,那就必然有別人。您若是有懷疑對象,不妨說出來,大家也好參詳。」

  木安陽一時語塞,旁邊,厲輕鴻盯著他,幽幽道:「誰都有可能。我瞧宇文公子你鬼鬼祟祟,嫌疑就很大。」

  宇文離微笑看向木家眾人,並不答話。

  另一邊,澹臺明浩冷眼旁觀,忽然猛喝一聲:「魔宗妖人個個罪大惡極。直接擊殺,為諸位亡者報仇就是了!」

  隨著這一聲,他身形忽然躍起,一隻手如惡鳥利喙,徑直向為首那名魔修抓下。

  他那隻手原本被姬半夏絞碎,後來不知道做了什麼假肢接上,一隻藏在手套中。

  可這忽然一出手,那隻殘疾的廢手卻靈力澎湃,像是不受影響一樣,周圍人看著他動作,全都心裡一突。

  ——這澹臺明浩原本就修為高超,修鍊了蒼龍訣后,因為手被廢而倒退的境界,果然已經全部重塑,甚至比原來更高了一些!

  那名魔修身受重傷,眼看必死,眼睛睜得通紅,竟是不閉眼睛,似乎要死死記住仇人模樣。

  就在要血濺當場時,忽然,一道青色劍光卻橫空急來,迎向澹臺明浩:「澹臺宗主,手下留人!」

  卻是一直默默旁觀的木青暉!

  澹臺明浩手腕一翻,急閃開來,陰森森道:「幹什麼,木家和魔宗有交情嗎,竟然要阻止大傢伙兒斬殺邪佞?」

  木青暉一招阻敵,連忙停下,歉意道:「對不住,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商淵坐在高台之上,淡淡看著他,道:「哦?」

  簡簡單單一個字,可是一道威壓卻直逼木青暉,壓得他身子一沉,幾乎便要拿不住手中的劍。

  木青暉壓住心中驚懼,和聲道:「商前輩,神農谷煉藥時,往往需要活人嘗試服用,可是有些藥效猛烈,不敢拿人上手試煉,十分遺憾。」

  他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幾個魔修:「既然要殺,又何必浪費呢?不如交給我們神農谷,做個試藥的葯人,豈不是大好?」

  在場的醫修們全都猛然愕然抬頭,看向了他。

  醫修試藥煉丹,不用活人、不用凡人,這可是基本的底線。

  就算是魔宗敵人,也沒有被抓來試藥戕害的道理,不然又和妖邪之道有什麼區別?

  這木青暉平時看著溫和善良,可沒想到,心裡卻是這般的陰毒想法。

  木嘉榮更是驚叫出聲:「木師叔?!這怎麼可以?」

  商淵沉思片刻,似乎也找不出理由拒絕,不知為什麼,卻看向了下面的厲輕鴻:「你怎麼說?」

  厲輕鴻咬牙,沒有立刻回答。

  上次在山頂商淵對元清杭出手,他卻忽然拔刀偷襲商淵,事後商淵倒也沒加責難,可是木安陽卻嚇得不輕。

  如今看商淵直接點名,心裡更是不安,急忙道:「我兒被魔宗擄走多年,恨他們入谷,自然希望他們死的。」

  商淵若有所思,半晌終於對木青暉點點頭:「也好,我先將他們變成廢人,再交給你們試藥。」

  木青暉臉上露出了喜色,搶先一步,手中長劍急刺而出,瞬間點向幾個魔修手腕腳腕。

  血花紛飛,幾個人忍不住哀嚎一聲,臉上露出極度的痛苦之色。

  木青暉卻含笑道:「這點小事,何須勞煩上前輩?腳筋手筋均已被我挑斷,已經徹底成為廢人一個了。」

  他轉身向著木家兩個弟子一擺手:「帶回去,好好鎖住,莫叫逃脫。」

  幾個人被拖了下去,地上殷紅的血跡蜿蜒一片。

  一行人路過殿門,路過海青門身邊眾人,那個小弟子靜靜不動,清澈眸子一抬,卻死死盯在了幾名魔修身上。

  沒人注意的地方,他閉了一下眼睛,黑長睫毛掩住了裡面的一簇憤怒火焰。

  再睜開時,已經波平如鏡。他手指輕輕一動,一股無色無味的輕煙輕輕附在了幾名魔修身上,敷在了傷口上。

  他施法完畢,遙遙望向前面,和木青暉的眼神極快地接了一下。

  他明澈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感激,又迅速移開。

  商淵坐在高台上,向著身邊的寧程點點頭。

  寧程面無表情踏上一步,開口:「另外還有一事,師尊想和各位商量。」

  眾人沒由來地心頭一緊,全都屏氣息聲,不敢說話。

  「據打探的消息,魔宗右護法姬半夏頻頻現身在千重山內,行蹤不定。左護法厲紅綾大肆收集採購各種劇毒藥材,想來是要發動劇烈一擊,為死去的小少主報仇。」

  下面竊竊私語聲大了起來,宇文瀚終於忍耐不住,冷聲道:「以前又不是沒打過,有什麼好怕的嗎?」

  寧程也不回他,只自顧自地漠然道:「為了一舉剿滅魔宗勢力,師尊的意思是,務必要加強諸家的戰力。」

  宇文瀚道:「怎麼加強?」

  寧程道:「每家宗門,起碼保證兩名人手學習蒼龍訣,即日起,集中在閉關室集體修鍊。」

  這話一處,頓時如沸水入油鍋,下面喧嘩聲大了起來。

  陳封一直冷眼不語,這時候終於沉聲開口:「本門中已經有一名弟子被害,餘下諸人都沒有意願,這兩個名額,敬謝不敏了吧。」

  寧程抬眸看向他,淡淡道:「人人出力,不可或缺。」

  他語氣雖然平靜,可是其中的強硬之意卻無比明顯,所有人心驚不已,說是商量,這是商量的態度嗎?

  與其說是商量,不如說是命令為好!

  陳封更是勃然大怒:「我凌霄殿弟子以我為尊,我說不用練,就是不用練。」

  他冷聲道,「怎麼,要是不練,你們蒼穹派要強灌嗎?」

  他身邊,一位術宗宗主也臉色扭曲,嘶聲道:「是啊,若是不出兩個人,商老前輩是要再將我們門中,殺掉幾個嗎?!」

  眾人看著說話的那人,心裡都是一沉。

  數日前,有一家術宗連夜出山,誤觸護山大陣陣眼,被商淵隔空誤殺,正是這一家。

  商淵一動不動坐在高台闊椅上,遙遙望向了陳封和他身邊的那人一眼。

  一股恐怖的靈力急速膨脹,他的身子凌空飛起,寬袍廣袖翻飛,一瞬間,已經撲到殿前。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幾團血霧就在面前砰然炸開。

  四個身影晃了晃,凌霄殿兩名弟子,隔壁術宗兩名弟子,齊齊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一片震驚的尖叫聲中,商淵身子鬼魅般急轉,重新飛回座位。

  他聲音和氣,淡淡道:「別家出人修鍊,即將要血戰魔宗,必有死傷。不願出力,還要臨陣脫逃,不如提前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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