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同盟

  月影晃動,竹葉婆娑,他的臉半藏在陰影中,頗有飄渺虛無的樣子,李濟大駭,聲音也發了顫:「你……你?」

  常媛兒驚呼一聲,猛然伸手捂住了嘴巴。

  元清杭「噗嗤」一樂,從竹林中走出來:「好啦,沒死,好好活著哪!」

  常媛兒凝視著對面的少年,慢慢眼中充滿了淚水。

  元清杭伸手在裁春末端一點,裁春在空中歡快地扭動幾下,依依不捨地飛回常媛兒手中。

  李濟瞪著眼睛,盯著元清杭身後的影子,又驚又喜衝上前來,沖著他肩頭狠狠擂了一拳。

  「你嚇死我們了,都以為你必死無疑,原來沒事呀!」

  元清杭一齜牙,苦著臉捂住了心口:「還是有點事的。傷口被你錘裂了。」

  李濟嚇了一跳:「哦對,你你……你被寧小仙君捅了一劍!」

  常媛兒瞪了李濟一眼,嗔怒道:「毛手毛腳的,這麼大力,好人也要被你打出內傷。」

  李濟滿臉通紅,小聲道:「我這不是高興嗎?」

  元青杭笑吟吟看著他倆:「好啦,說正事。我這次來,想見見你們兩位的父親大人,不知可以引薦嗎?」

  兩個人都一驚,李濟猶豫道:「你要做什麼?」

  元清杭微笑道:「你們信我嗎?」

  常媛兒眼中微紅,低聲道:「當然。」

  李濟急忙道:「我也一樣!你上次送我治傷養肺的靈丹,我還沒機會謝你呢。」

  「那就再信我一次吧。」元清杭溫聲道,「本來只想和你倆商量的,剛剛聽到兩位長輩也起了疑心,便想試試看。」

  李濟一咬牙:「行,正好我爹就在這做客,進去一起說吧!」

  元清杭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伯父和海青門掌門很熟嗎?」

  李濟和常媛兒飛快地對看一眼,臉色都飛紅了。

  ……林木重重,屋內燭光搖曳。

  在小廳里足足待了一個時辰,元清杭終於從房中出來。

  常媛兒和李濟跟在他身後,臉色都是極為難看。

  元清杭看著兩個人,微笑道:「幹什麼這麼沮喪?兩位長輩都很聰明嘛,事情一定有辦法。」

  常媛兒緊咬著一口糯米細牙:「可是……若真像你說的這樣,又怎麼會善了?」

  元清杭嘆了口氣:「死了這麼多人,而且還會接著死很多人。已經沒有任何善了的可能了,不是嗎?」

  李濟憂心忡忡地道:「元兄弟,你接下來去哪兒?」

  元清杭笑著沖他倆擺了擺手:「我到處轉轉,找一下舊友故人,再遊說一下。」

  ……

  木家雅舍中,寧程端坐在木青暉獨居的廂房中,臉色沉沉。

  木青暉盯著他:「事到如今,你還不打算和我說清楚嗎?」

  寧程垂下眼帘:「不用我說,你難道真的看不清?」

  木青暉長身而起:「你們太上掌門到底想做什麼?想凌駕於眾仙門之上,一人獨大,還是打算將各門派的優秀弟子乾脆都納入你們蒼穹派門下?」

  寧程抬起頭,眼中神色複雜,半晌道:「只怕不止。」

  木青暉心裡一顫:「你……什麼意思?」

  寧程淡淡道:「師尊如今已經數百歲,在當年仙魔大戰之前,就已經是仙宗第一人。」

  木青暉咬牙,一字字道:「可聽說當年寧晚楓修為進展奇快,隱約有青出於藍之意?」

  寧程輕輕一笑,唇角譏諷:「是啊,連你也知道。如今他閉關多年出來,修為已登絕頂,天下再無人能擋其一分鋒芒。」

  他漠然道:「所以,無論他想做什麼,又有誰能反對和違抗?」

  木青暉又驚又急:「那他到底想要什麼?再來一次仙魔大戰,強令眾人和他一起徹底剿滅魔宗嗎?」

  寧程一雙明目望著他,竟似有點憐憫和悲傷。

  他輕輕道:「他和魔宗,哪有什麼真的滔天仇恨……若真的只為這個,倒也好了。」

  木青暉聽得雲里霧裡,始終不明白,卻越發心裡不安。

  他盯著寧程,半晌幽幽長嘆一聲:「寧兄,你我相識多年,我最後問你一句——你好歹是蒼穹派代掌門,更是商淵器重的徒弟。你能不能保證我們木家安全?」

  寧程望著他,半晌輕聲道:「青暉君……你的性命,我拚死也會保全。」

  木青暉愕然怔住,心裡重重一沉。

  「寧兄,神農谷和蒼穹派交好多年。」他澀聲道,「你初登掌門時,根基不穩,諸仙門頗是怠慢,我師兄在各種場合是不是對你頗為回護,敬重有加?」

  寧程淡淡垂眸:「是。」

  「嘉榮這孩子你看著長大,是不是也被你當成子侄看待?」

  寧程又道:「也是。」

  「你保我一個人有什麼用?」木青暉心中越發驚怕,眼中禁不住露出了哀求之色,「我只求你保住整個木家!」

  寧程輕嘆一聲:「我已經提醒過,叫嘉榮別練蒼龍訣了。」

  木青暉急道:「他小孩子心性,哪裡禁得住誘惑?這東西到底有什麼不妥,能解救嗎?」

  寧程沉默半晌,站起了身。

  他撣了撣潔白仙袍,像是要拂去並不存在的血腥和灰塵,又像是要拂去一些舊事和牽挂。

  「青暉君,從今天起,神農谷也不要和我再有聯繫了。」他凝視著木青暉,和聲道。

  木青暉怔怔望著他陌生的神色:「為什麼?」

  「因為我既保不了你們全家,也不敢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寧程道。

  再也不看木青暉,他轉身走向房門。

  他身後,木青暉忽然驀然開口。

  「寧兄,蒼穹派抓捕大量蠱雕做考題時,我配給你的迷藥藥方,可曾有外泄嗎?」

  寧程身子一頓,彷彿一瞬間僵硬如石塊。

  「為什麼這樣問?」他並不回頭。

  木青暉看著他的背影,啞聲道:「迷霧陣慘案發生時,我跟著師兄首先趕到。那些毒霧雖已經快要散盡了,可空氣中尚且有絲絲殘餘。」

  他的聲音帶著輕顫:「我沒和師兄說,也未曾和任何人提到,我一再對自己說,這只是巧合。」

  寧程一言不發,手指無聲搭上了腰側。

  木青暉盯著他手中劍柄,澀聲道:「你還托我們木家採購了大量的折酸枝。」

  寧程終於淡淡開口:「迷倒蠱雕后需要解藥。你給我的配方中,這一味是主葯。」

  木青暉一字字道:「可不需要這麼多。我事後才知道,你的採購量已經導致市面上缺了貨。」

  寧程終於緩緩轉過了身,一雙淡漠的眸子中,是冰冷的顏色。

  「然後?」

  木青暉聲音嘶啞:「然後,各大葯宗常備的隨身解藥中,就都缺了這一味。」

  迷霧陣中,那麼多家葯宗弟子,能拿出來的解藥,竟無一例外,全都幾乎無效!

  寧程平靜道:「你既然開始懷疑,並且著手調查了,為什麼不早一點問我?」

  木青暉俊秀溫和的臉上,顯出了一絲痛苦和恐懼:「因為我從來沒有真的懷疑過,是這些天你們蒼穹派的事嚇到了我!」

  寧程向前踏上一步,可木青暉死死盯著他手中的劍,竟第一時間向後猛退幾步:「……你不要過來。」

  寧程停在了原地。

  他低頭看看自己搭在劍柄上的手,笑了笑:「青暉君,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外出時遇險嗎?」

  木青暉眼中神色複雜,又是難過,又是悲傷:「惡獸當前,你用這劍苦苦廝殺……還幫我擋了致命一下。」

  寧程點頭:「你也把你僅剩的傷葯,給了我。」

  他悵然凝視著木青暉:「所以,如今你覺得,我會用這把劍傷你嗎?」

  木青暉怔怔不語。

  寧程淡淡道:「我已經把奪兒送走了,他原本不願意走,可是我對他說了他叔叔死去的地方,他終於忍不住前去探尋真像,總算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他驟然拔劍,青光暴漲,在他面前地上輕輕一斬,劃出一道整齊如割的裂痕。

  「所以,清暉君,我已經沒有什麼牽挂了。若是有一天我倒行逆施,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你記住,早早和我反目切割就好。」

  ……

  木青暉怔怔跌坐在椅子上,伸出手,抵住了跳痛的太陽穴。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輕輕一響。

  他猛地抬頭,手中驀然抓起寶劍,凌空一指,厲聲道:「誰在哪兒!」

  窗栓輕輕轉動,從外面被打開,一個漂亮少年靜靜站在窗前,星目修眉。

  木青暉看著他熟悉的臉,猛然吃了一驚,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你……你沒死?!」

  元清杭縱身躍入窗內,隨手把窗戶關死,隨口道:「那當然。」

  他笑嘻嘻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身上背著這麼多口大鍋,術宗大比操縱驚屍、迷霧陣誅殺多人、澹臺家滅門慘案,現在又是千重山上暗害仙宗修鍊者。這要是死了,豈不是一件件都真的栽到了我頭上?」

  木青暉啞然無言,苦笑道:「你要怎樣?」

  元清杭道:「不怎樣,就是想找您和木谷主好好聊聊。」

  木青暉痛苦地擺了擺手:「我們也自身難保,幫不了你什麼。」

  元清杭歪著頭,微微一笑:「木仙長,我派人送你的一段折酸枝,終於叫你有所醒悟了嗎?」

  木青暉身子猛然一顫,震驚地看著他:「是你!」

  元清杭悠悠在他對面坐下,不見外地先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副要徹夜閑聊的模樣:「原先我說蒼穹派處處陰謀,寧程和商淵這一對師徒各懷鬼胎,也沒人信啊。現在你們一個個自己快要死啦,總算信我了吧?」

  木青暉忍耐道:「什麼快要死了?」

  元清杭奇道:「咦?自從商淵那死老頭把你們聚到這裡,你們仙宗的人死了一個又一個,難道你們看不見嗎?」

  他一拍手:「木谷主和您又不真的傻,一定看出來啦,要不然也不會漏夜逃跑,卻被狼狽揪了回來。」

  木青暉清俊眉頭跳了跳:「你來就是為了嘲笑我們嗎?」

  元清杭笑意一收,神色嚴肅起來:「當然不是,我們魔宗被冤枉陷害,也苦不堪言,如今商淵出手襲擊魔宗,我們也難以正面相抗。」

  木青暉默然。

  寧程剛剛到來,也提到了一件事:幾天之後,商淵便要在懲仙台上,公審幾個魔宗散修,說是他們修行鬼蜮之術,極有可能就是謀奪金丹的兇手。

  元清杭沉聲道:「我只是想來看看有沒有可能,大家一起合縱聯橫,自救一下。」

  木青暉猶豫道:「可是我師兄對你們魔宗恨之入骨,你是知道的。一看到厲紅綾,他就恨得發瘋。他絕不會和你們魔宗聯手。」

  元清杭摸了摸鼻子:「所以我只能來找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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