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仙盟
四周一片驚呼,別說所有的醫修都錯愕無比,易白衣和木安陽這樣的絕世醫修大能也都震動莫名。
商無跡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又在高台上躑躅了幾步,終於雙腿一軟,再也撐不住。
正要摔倒,空中衣袂風聲急響,一個白衣少年飛身躍到他面前,一把扶住了他:「爹!」
商無跡幾乎說不出話來,茫然地抬頭看向看商淵:「父親,我……」
商淵點了點頭:「這些年,苦了你。」
商無跡眼眶通紅,乾燥的雙唇顫抖得厲害:「……」
易白衣一步上前,手指如風,在商無跡的腿上經脈和要穴處一一查驗,半晌,神情複雜,回頭看向了木安陽。
木安陽會意,起身上前,同樣細細查看了片刻,神色似乎有點困惑,可依舊笑容滿面:「恭喜商仙君,這腿疾原本就是被蠱毒堵塞了經脈,毒性霸道,才導致殘疾。」
他向著商淵深深一拱手:「沒想到元嬰境真的如此神奇,能強行沖刷凝滯的經脈。令郎這多年頑疾,怕是能逐漸恢復了。」
旁邊,商朗大叫一聲,又是驚喜,又是無法置信:「爹,你的腿好了……以後能走路啦!」
從他幼時,父親忽然被寧晚楓暗害,就再也無法站立,事後找了無數醫修來問診,均是束手無策。
他自幼喪母,父親這一病倒,他也曾暗暗哭泣心焦,私下裡也不知找了多少偏方和異葯,可是多年來,卻都完全沒有效果。
誰能想到,祖父出關后,竟然能醫好父親的舊疾,一瞬間,簡直就像真的看見了神跡。
元清杭藏在人群中,心裡困惑不已。
商淵出關已經不是一兩天,假如能治好兒子的病,卻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去救治,卻要等到大庭廣眾之下?
看上去,倒像是特意等到這種時候,故意一鳴驚人。
不過,顯然這當眾施為起到了極好的效果,殿中一片騷動,神色也越發熱切。
終於,有人忍不住高聲道:「商宗主,既然如此,不知您何時將心法公之於眾,造福四方呢?」
商淵道:「此法畢竟是初創不久,我也怕諸位修鍊中出錯——」
他沉吟一下,鄭重道:「所以有意修鍊的,還請留在蒼穹派盤恆一陣,在下不僅可以隨時指點,萬一突破時走火入魔,我也能幫著梳理經脈,及時救治。」
下面一片小聲議論,不少宗門的掌門目光都和帶來的晚輩弟子目光交錯,隔空無聲交流。
元清杭冷眼看看四周,已經看到不少年輕的優秀晚輩目光熱切。
商淵掃視著下面,又道:「茲事體大,諸位可以私下先商議。一盞茶后,有意者直接找我徒兒寧程示意。」
話說完,竟然不和諸位仙宗老友敘舊,起身公然離了席。
凌霄殿殿主陳封臉色難看了不少,可是卻也沒有發作,更沒離去。
他只有一個獨子陳棄憂資質優秀,剩下的門中弟子雖然也有不少優秀之輩,可若說驚才絕艷,卻又都談不上。
若是派門下弟子學習蒼龍訣,怕是未必能安然突破,可是若他自己去找商淵學,雖然沒有師徒名分,卻是承了天大的人情,以後無形中更要矮了商淵一頭。
思來想去,又捨不得離開,卻也下不了決心去找寧程。
他四下略略一看,強笑著看向身邊的宇文瀚:「宇文前輩,貴派怎麼打算?」
宇文瀚神色冷淡:「我都這把年紀了,什麼突破境界,什麼窺探天機,統統沒有興趣。」
陳封又道:「也不打算叫家中晚輩修鍊嗎?」
宇文瀚目光遙遙看了下面的孫子一眼。
宇文離也正仰頭看向他,看到祖父目光,連忙走出人群,快步走到宇文瀚面前。
宇文瀚望著他,道:「你怎麼想?」
宇文離神態恭敬:「但憑祖父做主。」
宇文瀚沉默半晌,終於淡淡道:「你重傷未愈,不適合強行修鍊這種異術。還是算了吧。」
宇文離目光驀然一黯,單手按著那死氣沉沉的劍柄,澀聲道:「是。」』。
對面,澹臺芸也同樣走到了父親身邊,澹臺明浩和氣地看著她:「芸兒,此法畢竟有未知的兇險,為父想了想,還是我親自一試,若是有用,你再修鍊也不遲。」
澹臺芸低眉道:「父親傷勢剛好,何必急於求成,女兒琢磨著,倒不如放棄。」
澹臺明浩盯著自己那隻藏在手套里的假手,目光閃爍,半晌和聲道:「為父心意已定。」
一時之間,座中各家門派人來熙往,均有不同反應。
木青暉繞開眾人,悄悄走到寧程身邊,略帶擔憂地看向他:「寧兄,聽說你身體抱恙?」
寧程好像忽然回過神來,扭頭看了他一眼,忽然問:「你也想修鍊蒼龍訣?」
木青暉溫聲道:「還未想好,待會兒要和師兄商量一下,總得有人試試。」
這話說得委婉,卻是各家門派不方便說出口的心聲。
自古以來,這世上也都是強者為王,實力說話。
自家若是沒人修鍊這逆天心法,別的宗門卻都有人練成,那原先的宗門地位、以後能享用的仙家資源,怕是都得讓出去幾分。
誰又會真的全不在意!
寧程盯著他,目光有點奇異。
他放低了聲音,道:「木兄素來只喜養花製藥,修為已經足夠,還是不要趟這趟渾水。」
他音量微弱,這話卻極古怪,木青暉猛然一怔。
寧程和他幼時就相識,早在兩人都是少年時,在一次仙門聯手狩獵中,寧程和他被分在一隊,正好遇到強悍異獸攻擊,兩人互相依賴救助,苦撐多時,才等到了寧晚楓一劍西來,救了兩個少年。
可那次遇險時,寧程拚死幫木青暉阻擋妖獸襲擊,木青暉也把僅剩的救命葯給了他,兩人情誼就此結下,雖然不在一個門派,私下卻情誼甚篤。
無論如何,寧程這句話,一定有他的道理。
木青暉性情溫和,卻絕不是糊塗人,立刻迅速地看了寧程一眼,不再多問。
無聲退後,他轉身來到木安陽身邊,正要說話,旁邊卻走來兩個少年。
正是厲輕鴻和木嘉榮。
木安陽慈祥地向兩個兒子招招手:「來,你們兄弟倆有什麼想法?」
厲輕鴻微微一笑,十分誠懇:「我不行的,不敢嘗試。」
木嘉榮臉色難看,一點眼角餘光也不看他,咬牙看著木安陽:「父親,我想練習蒼龍訣。」
木安陽一怔,猶豫道:「你平時精力多放在醫術上,靈力不算雄厚精進,修鍊這個,萬一出了差池……」
木嘉榮臉色漲紅:「正是因為不行,才需要進取。我也已經快成人了,總得學著自立。」
木青暉心中微急,脫口而出:「嘉榮不要練這個。我們堂堂醫修,心思當然要放在葯宗正途上,還是……」
木嘉榮激烈地截斷他的話:「師叔!您看看商老前輩,修為到了極致,就能做醫修也做不到的事。總之我要練習這個,以後出去行走,也不至於處處受氣。」
木安陽急忙道:「胡說什麼,我們神農谷地位卓然,哪有人會給你氣受?」
厲輕鴻在旁邊低聲道:「弟弟願意上進,也是好事。」
……
元清杭縮在人群中,眼看著已經有不少人走上高台,和寧程攀談,暗暗記下。
劍宗上去攀談的最多,各大門派更是家家都有人上去報名,有的大門派甚至送去了兩三個人。
有晚輩翹楚,更有一些門派的宗主和掌門!
一盞茶時間很快過去,寧程站在高台上,又朗聲高叫:「諸位,還有一件事,家師叫我順便說一聲。」
下面安靜了些。
寧程手按寶劍劍柄,口氣忽然變得森然凜凜:「魔宗妖人屢屢進犯仙宗,欠下累累血債,可惜他們中間有不少難纏的對手,無論是左右護法,還是那個狡猾狠毒的小少主。」
元清杭在下面忽然被點名,心裡只覺得不妙,趕緊豎起了耳朵。
寧程聲音冷酷:「前來學習蒼龍訣的,既然得到益處,日後也應為仙宗福祉出點力。家師之意,日後不久由他指揮,發動一次對魔宗的總圍剿,務必徹底剷除了這窩毒瘤。」
元清杭心裡猛地一驚,老東西原來在這裡憋著壞水呢!
可還是不對。
多年前,對仙宗最有威脅的他舅舅元佐意,已經被商淵帶人聯手殺死,現在還要趕盡殺絕,又是何必?
商淵和魔宗,怎麼看,也不像是有真正的刻骨仇恨。
難道說,還有什麼別的終極理由,是他想不到、又確實存在的?……
大殿之上,隱約騷動起來。
這兩年來,仙宗和魔宗之間的戰鬥和殺戮從未停止,就算元清杭一直竭力避免和化解,和雙方早已經有無數人命填在裡面,又豈是他一個人所能阻止。
寧程這話一出,立刻群情激昂,人聲鼎沸。
有人縱身高叫:「商老前輩說得對,這是重中之重。」
「仙宗人人修鍊蒼龍訣,實力必然提升巨大,一起殺上魔宗,徹底剷平魔窟是最好的!」
元清杭身邊,幾個少男少女默不作聲,牙齒卻都悄悄咬緊了。
元清杭笑眯眯看著高台上的寧程,忽然提氣高叫:「寧掌門,聽說魔宗裡面有好多天才地寶,兩大護法的府邸里,更是有好多好東西,是不是?」
寧程目光在他臉上逡巡片刻,實在也沒看出來什麼破綻,點了點頭:「必然是。」
元清杭兩眼放光,一副貪婪又發蠢的模樣:「那我們七毒門參加圍剿的話,出人出力,能不能也分一點呀?」
眾人都是心裡一動。
商淵修為如此恐怖,現在已經隱約有帶頭主事的意思,到時候若是真的徹底獵殺魔宗,那麼所得的戰利品,會不會被蒼穹派全都拿走,大家白白做個打手苦力?
寧程卻冷冷道:「圍剿魔宗是為了天下蒼生不再被荼毒,也是為了還人間一個清朗天地。家師說了,圍剿魔宗所得,蒼穹派一概不要,只要生擒魔宗幾位魔頭,送交蒼穹派公審。」
各家門派全都心裡一松,不少人甚至臉上暗暗露出喜色。
蒼穹派不參加分配,卻願意帶頭出力,各家豈不是可以瓜分魔宗那些財富和法寶財物?
元清杭「哇」地驚叫了一聲:「可為什麼一定要生擒啊?我們七毒門只會用毒,出手就一定會死人,到時候帶著魔宗妖人的屍體來領賞,也不行?」
寧程淡淡道:「我們仙宗殺人,也要講道理。生擒后再行公審,罪行和血債一一公開,才能叫人心服口服。」
元清杭眼珠一轉,不說話了。
呸,全是鬼話連篇,古怪得很。
仙宗和魔宗對峙的這兩年,也不知道在荒山野嶺、無人之處,互相殺了多少人,現在忽然來說要先定罪、再誅殺,簡直就是脫了褲子放屁。
再三強調要生擒,怎麼聽,怎麼都覺得又狠又毒,絕不是什麼好事情。
高台上,寧程看眾人再無異議,這才朗聲道:「諸位遠道而來,若是無事,不妨接下來在蒼穹派盤恆數日,看看第一批修鍊蒼龍訣的結果,再接著做決定也不遲。」
這話一出,各家仙宗眾人更是心動不已。
既然蒼穹派如此大度,留下來看看又有何妨呢!萬一真的可以速成,立刻加入修鍊,豈非更加萬全么?……
元清杭混在散開的人群中,帶著霜降她們,重新回到了居住的雅舍。
這件事蹊蹺,又事關重大,總不能探聽這麼一會兒就走,各家都有大量的人留下,他們混著不走,也不會惹人注意。
到了晚間深夜,他又故技重施,悄悄出了門去。
獨自行到山中,他按照寧奪畫給他的詳細地圖,在夜色中悄然摸到了一處山壁前。
四下看看,到處無人。
他辨認了一下,在那山壁上輕輕叩了幾下,小聲道:「小七君?」
寂靜的山壁內,立刻響起了低磁的回應。
「嗯。」
山壁上一處樞紐機關緩緩打開,一道清冷的白衣身影迎著鋪灑進去的月華,靜靜站在那裡。
元清杭凝視著他,咧嘴一笑:「你師父怎麼總是關你?」
寧奪眸光中波光粼粼,低聲道:「我師父說,蒼穹派如今暗流洶湧,有血光之兆,叫我儘力躲開一切。」
元清杭嘆了口氣,鑽進機關暗門:「你師父說得對,這裡的確詭秘重重,像是有大事要發生。」
寧奪道:「他不僅要我別參與,還要送我走。」
元清杭沉吟一下:「他說的對,那你為什麼不走?」
寧奪淡淡道:「因為你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