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秘訣

  殿中所有人,無論是宗主大師,還是晚輩翹楚,無不勃然變色。

  比起剛剛商淵剛露面時散發的威壓,這一掌顯示的威力,更加叫人驚心動魄。

  千百年來,天地靈氣逐漸稀薄,修仙路途更加險惡。

  元嬰境界,已經只有在典籍中才能窺探,遠古時期的大乘、飛升等境界,更是近似神跡的存在。

  舉手可移山、揮劍可填海,早已經不是現在的修仙者能夠達到。

  可是商淵這一出手,顯示出來的修為,竟然真的已是世間無人能敵,傲視天下!

  元清杭混在一眾小輩里,心裡一陣震驚。

  望著空中那片久久不散的血氣,某種極不舒服的感覺浮上心頭。

  商淵現在真的是元嬰境嗎?

  為什麼感受不到仙宗正道該有的浩然正氣,卻有種叫人莫名心悸的恐懼?

  顯然,這並不是他一個人的疑問,他身邊已經有人臉色蒼白,顫聲道:「商老前輩這修為……可真叫人心悸得緊。」

  元清杭偷眼看看四周,忽然尖聲叫了出來:「啊啊,你們中原仙宗的修鍊秘法,比我們南疆的還嚇人!」

  他身邊幾個人打扮都有異於中原,不僅服飾繁瑣古怪,膚色也黝黑,這樣忽然尖叫,彷彿沒見過世面般受了驚,旁邊的人投來的目光雖然都帶著鄙夷,可是心裡卻也都是一動。

  商淵靜立在高台正中,緩緩將那股血氣一收,渾身卻忽然同時爆出了另一股浩大的氣息。

  沛然浩大,綿延不絕,在他頭頂形成一團巨大的淺青氣旋,就在眾人屏氣息聲的注視下,那團浩然氣旋中,赫然慢慢凝出了一個小小的金色虛影。

  模糊又隱約,卻依稀可以辨認得出,是一個雙目緊閉的嬰兒模樣。

  神態安詳,稚態可掬。

  「呀!」

  「什麼!……」

  下面一陣滔天嘩然。

  這氣息和剛才完全不同,竟然的確是浩然又霸道的仙宗氣象,而那清氣中顯出的淡金色閉目嬰兒形狀,可不就是元嬰的象徵?

  眾人心裡又敬又羨,可是一片驚嘆和喧嘩中,先前那個咋咋呼呼的聲音卻忽然又冒了出來。

  「哇,這就是元嬰嗎?我還以為元嬰是指在體內自己內視呢……沒想到卻能飄在空中啊?」

  這一嗓子叫得同樣突兀,更多的人紛紛轉頭,看向他的神色都一言難盡。

  遠處,人群中的宇文離也轉過頭,向元清杭這邊凝目看來。

  高台上的商淵頭頂青光一暗,迅速湮滅下去,正中那個小小的金色嬰孩也在空中消失無蹤。

  他抬起眼帘,遙遙瞥了元清杭這邊一眼。

  只這一眼,元清杭就心裡劇烈一震,心間像是被什麼狠狠扎了一下,幾乎短暫地停了片刻。

  他不敢再挑事,趕緊做出不懂禮數的模樣,把頭一縮。

  靠近高台的貴賓席上,百草堂堂主首先開了口,口氣熱情而恭敬:「商宗主,恭喜得悟大道。這通天的修為,果然是千百年來,僅有一人了啊!」

  他身邊,陳封緊緊盯著商淵,似乎想要發問,卻沒有開口。

  澹臺明浩目光更是灼熱,一隻僵硬的右手微微痙攣,急急道:「聽聞商宗主有意將修鍊心法廣傳天下,不知當真嗎?」

  周圍的人全都閉住了呼吸,看向商淵的目光充滿希冀。

  商淵獨自坐在高台上,並沒下來和他們平輩見禮,向身後安靜站立的寧程點點頭。

  寧程這才踏上一步,居高臨下,淡淡掃視了台下一眼。

  喧嘩聲漸漸停頓。

  他提氣縱聲,清晰道:「諸位宗主,各家仙友,家師閉關多年,重傷后金丹皸裂,險些徹底破碎。苦苦支撐,潛心修鍊后,竟因禍得福,悟出無上心法。」

  商淵神色淡然,唇角微帶笑意。

  寧程俊朗面容上,露出了與有榮焉的神情,又接著道:「此心法取名為蒼龍訣,能助力提高境界,尤其是有利於久久停滯不前的人。」

  下方的議論聲再度響起,元清杭盯著忽然露面的寧程,眉頭皺了起來。

  奇怪,寧程不僅虧空門派積蓄,還暗中收集那些奇怪的秘辛,商淵難道一點也不介意?

  還以為商淵會把他打入冷宮,可現在,竟然還是叫他重新出面主持事務?

  陳封終於開了口,緩緩道:「商宗主,這麼厲害的心法,難道修鍊起來並無兇險?」

  商淵終於接過話,聲音淡漠:「修鍊本就處處險途,哪裡會有溫和平和的萬全之法?」

  他傲然道:「十幾年來,我在悟道之時,也是屢遭險惡,險些幾次殞命。嘿嘿,幸虧天道不負有心人。」

  陳封追問道:「那麼到底兇險在何處?」

  商淵道:「修鍊后,金丹微裂,短暫境界跌落,但是只要熬過去,金丹不僅會更加凝實堅固,而且修為能再上一層樓。」

  他傲然道:「若是原先就是金丹大圓滿境的話,就有可能和我一樣,突破元嬰境,得以悟得天道,窺見天機!」

  大殿之中,一片寂靜,可是很快,竊竊私語聲迅速飛漲起來。

  不少人神色就有點古怪。

  終於,一直冷眼旁觀的宇文瀚老爺子忍不住,心直口快道:「不破不立,先破后立。那豈不是和元佐意所創的邪法破金訣相似?」

  商淵淡淡道:「那自然不同。修鍊那大魔頭搞出來的邪法后,只能凝成魔丹,而我悟到的這心法,最終通向的卻是正道仙途。」

  他渾身氣息猛然再放,那團清氣盤旋在他頭頂,霧氣騰騰,那個小小的閉目嬰孩金光燦燦,再度顯了出來。

  心中微微疑慮的人,終於放下了心中那點不安。

  是啊,元佐意當年的破金訣只有仙宗的人才有可能修鍊,可碎了金丹后,修鍊這種古怪的逆行法門后,成功凝成魔丹的幾率也只有五成,幾乎有一半的人會走火入魔,直接爆體。

  就算成功了,也會徹底變成魔修,更要對元佐意發誓效忠,害得多少仙宗子弟被迫反出家門,更有少數的激進分子,主動投靠魔宗,意圖一搏,簡直是邪惡之極。

  若是商淵這套心法能叫人保持金丹,又能突破境界,那可真是奇貨可居!

  澹臺明浩目光閃爍,微笑道:「商宗主不知道有何打算?來之前,好像聽說您有意將這珍貴心法公之於眾,卻不知要如何交易?」

  商淵還沒回答,寧程卻接過話:「家師得悟天道,凡塵俗世,早已不縈於心。只要能造福仙宗,引領更多人成為同道中人,他願意將心法無償傳授,無需什麼交換,更不要資源供奉。」

  陳封目光一亮:「哦,商宗主如此大度?」

  商淵悠悠嘆了口氣:「諸位,我獨自一人修鍊成功,又苦心積慮改進,自認為已經將風險大大降低,可此心法畢竟深奧,也絕非人人都能修鍊。」

  陳封目光急迫:「商宗主能修鍊成功,想必我們也有機會。」

  商淵點了點頭:「金丹初凝的晚輩們,最好還是不要冒然嘗試。越是心志堅定、修為精湛的,在破立轉換中更能堅守心智,才是修鍊的上佳人選。」

  下面的議論聲再也壓不住,別說眾位宗主,晚輩中邁入金丹中期的那些優秀弟子們,也都一個個心有所動。

  李濟就坐在元清杭不遠處,悄悄向身邊的常媛兒道:「常姑娘,你會願意修鍊這個么?」

  常媛兒杏眼一睜:「我才不要呢。好好的萬一走火入魔了,那可怎麼行?」

  李濟卻有點悵然:「可是修鍊越到後面,越是進展緩慢,假如能有法子急速提高境界,倒也叫人眼熱得很。」

  旁邊有人跟著點頭:「對啊,就算你不練,可是假如別人都練了,境界突飛猛進,個個甩你出去老遠,以後族內資源也會傾瀉向別人。到時候,豈不是一步錯過,處處錯過?」

  元清杭探過頭去,神色嚴肅:「你說得對,萬一人人都修鍊了此術,爆到了元嬰境,你們中原仙門個個頭上都頂著個金色小孩,你頭上光禿禿的,定然難看得很。」

  常媛兒「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說話的那人翻了個白眼,目光瞥到他頭頂那盤著的猙獰毒蛇簪,又是噁心,又是惱怒:「就算光著,也比你頂著個蛇腦袋好看些。」

  元清杭詫異道:「蛇腦袋怎麼了?我們七毒門視毒蛇為聖物,蛇皮能做口袋,蛇肉做羹湯鮮美得很,蛇眼蛇膽都能入葯,和你們中原人愛養豬是一樣的,全身都是寶貝。」

  他隨口亂說一氣,常媛兒聽著有趣,也不嫌棄他相貌粗陋,笑嘻嘻道:「對呀,宇文家那位也是隨身帶著傀儡蛇,還不是人人都說他術法精湛,也沒人覺得噁心啊。」

  元清杭心裡微微一動,視線悄悄向遠方某處看去。

  一群衣著華貴的術宗弟子中,宇文離神色溫和,俊面蒼白,正和旁邊的人溫聲交談。

  依舊是翩翩濁世佳公子,依舊是神情自若,謙遜有禮。

  可他身邊那柄劍,卻好像變了模樣。

  原先紋飾艷麗的劍鞘變成了拙樸花紋,元清杭悄悄用靈力外放,在那劍鞘上探了一瞬。

  那股被血契壓制的戾氣,似乎已經不再能被探知。

  李濟也是術宗優秀晚輩,聞言搖了搖頭:「宇文離那隻傀儡蛇原本是厲害,可上次在婚宴上被那個元少主斷成幾截,想再修復,可就難了點兒。」

  旁邊的人介面道:「據傳他的劍魂被宇文老爺子封了,傀儡蛇又損傷慘重,嘖嘖,我瞧他現在的戰力得大打折扣。」

  常媛兒撇了撇嘴:「他自作自受。哼,騙女孩子成婚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元清杭由衷地一豎大拇指:「這位姑娘說話好聽,人又好看,又不貪心那個什麼金龍訣,是個明白人。」

  常媛兒笑得前仰後合:「什麼金龍訣啊,只有破金訣和蒼龍訣!」

  元清杭一拍腦袋,頭頂上那毒蛇簪上的蛇信忽然顫了顫,看上去宛如活物:「啊,我糊塗啦,搞不清你們中原人這些說辭。我瞧著就是差不多的東西,還不如叫破金訣二代好記些。」

  他繼續口若懸河,胡說八道一氣,只拐彎抹角往破金訣上引,可是周圍的人也沒多少附和,反倒是一個個躍躍欲試。

  他看在眼裡,心裡只暗暗發愁:商淵這老東西不知道底細,到底打的什麼鬼主意,更是看不出端倪。

  要說這死老頭真的胸懷天下,如此無私,他可一點兒也不信!

  可到底他圖什麼呢?

  行事但凡有古怪,必然有內在的理由原因。

  商淵一出關,既不急著整頓宗門,也不忙著鞏固修為,卻忙著主動傳授別人自創心法,除非他是個大聖人!

  正在急速思索,台上貴賓席中,忽然有人緩緩開了口。

  「商宗主,您不囿於門戶之見,願意提攜仙門晚輩,所有人都敬佩感激得很。不過這心法畢竟是初創,尚未有大量修鍊先例,您能安然度過重塑期,別人可未必。」

  說話的人白髮蒼蒼,一雙眸子卻晶亮有神,正是一直安靜無言的大醫修,易白衣。

  他誠懇地向商淵拱拱手:「一旦出了岔子,輕則走火入魔、經脈錯亂被毀,重則可能會丟掉性命,這種事,就算是我,也無法可醫。不知商宗主有沒有顧慮?」

  商淵淡淡道:「經脈被毀,你們醫修救不了,可我救得了。」

  他一指旁邊坐在輪椅上的商無跡:「我就讓你們看看,什麼叫做真正的神跡。」

  話音一落,他已經長身而起,一步踏到殘疾多年的兒子面前。

  雙手一伸,他掌心紅色再現,殷紅似血,靈力暴漲。

  「啪啪」數聲,他雙掌如飛,急速擊打在商無跡的殘疾雙腿上,好像是爆豆在炸裂,又像是骨骼在寸寸斷裂。

  商無跡慘呼連連,身子猛地顫抖起來,顯然是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殿下正坐在晚輩席中的商朗猛地驚呼一聲,拔腿沖向高台:「爹!……」

  商無跡的大腿之上,無數青筋暴跳起來,易白衣站在邊上,震驚地望著那忽然充盈起來的萎縮血管:「這?……」

  片刻之後,商淵驟然停下手掌,猛然一拉商無跡:「起來!」

  商無跡痛叫一聲,被他強迫著站立起來,就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會立即倒下時,他卻猛地睜大了眼睛。

  他的身子在顫抖,眼睛里卻充滿震驚,眼淚奪眶而出。

  顫顫巍巍地,他邁著纖細的雙腿,竟然在地上走了幾步!……

  商朗剛衝到近前,整個人忽然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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