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密室
走進去,裡面是一方小小的暗室,竟然一應俱全,裡面甚至還有一張小一點的床!
床上被褥整齊,枕頭上還有枕過的細微皺褶,看上去,寧程竟然不在外面的房間休憩,真正的居住之地卻在這裡。
好好的,為什麼要一個人在這幽閉的空間里生活?。
元清杭的目光落在了床后那隻巨大的箱子上。
整個暗室里,這隻木紋斑駁的大箱子實在顯得古怪又顯眼。
元清杭的眼睛閃閃發亮,走過去,細細觀察著鎖眼。
擺弄了幾下,他打開白玉黑金扇,挑了一根金線出來,靈力灌注進去,瞬間堅硬如鐵。
拿著那根既柔韌、又挺直的金針,他捅進了鎖頭裡。
左右旋轉幾下,他側著耳朵,細細傾聽著裡面機關的細微扭動。
終於,「咔噠」一聲,鎖頭在金針的試探下,應聲而開。
碩大的箱子里,最上面,竟然是一個鳥籠,裡面一隻傳舌隼猛地抬起頭,幽黑的眼睛盯著他,閃著無機質的冷光。
元清杭心裡驟然一驚。
傳舌隼本就是傀儡鳥,算不得活物,被關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也不會死,可是寧程養這種高等級的傳訊之物,是要和什麼人暗中長期聯繫?
他小心地拿開鳥籠,看向下面。
全是厚薄不一、寫滿字跡的書冊。
元清杭心裡怦怦直跳,拿起一本又一本,飛快地翻看。
……左邊的,是一本本賬冊,始於十幾年前,想必是寧程開始接替代掌門之位開始。
筆筆清晰,事無巨細,全都記錄的很明白。
可是,這數目……元清杭凝神觀看,腦海里飛快計算。
不對,消耗實在太大!
各家仙門都有經營收成的法子,葯宗往往靠煉丹賣葯,診治收費;術宗往往靠出售各種傀儡獸、機關器具;而劍宗則主要接受各種委託收取報酬,比如斬妖除祟,或者獵殺妖獸,換得各種珍貴材料。
蒼穹派名聲巨大,平日里進項自然不少,可是這花銷,卻根本大大超過了收入。
這賬冊上,非但年年沒有盈餘,甚至近幾年,已經到了倒賣門中珍貴法器的地步。
元清杭翻看了半天,眉頭緊皺起來——這個寧程,根本不是一個善於經營的人,甚至完全沒有任何顧忌地在瘋狂花錢!
思索了半天,他又打開了右邊最上面的一本冊子。
剛翻開,他的瞳孔就是猛地一縮。
不是賬冊了,換成了一本筆記。
第一頁上,赫然就是「葯宗諸家秘辛」!
翻開後面,是幾家最大的葯宗門派的人數、分支、經營藥鋪所在地;
下一頁,寫著「百草堂」幾個字,細細一看,竟然是百草堂堂主的一位妾室與人私通、被其秘密處死的隱私。
再往後翻,幾乎全是各家所不為外人知的一些秘密,有的事關家底,有的事關姻親。
他攥著簿記,飛速地翻閱,很快翻到了最後。
「神農谷:當年木安陽婚變后,追殺厲紅綾。以嶺山下,當天有農戶偶得仙人路過留下一嬰兒,后又被人接走,留下銀兩若干。魔宗厲輕鴻,疑似為木家慘死之子。」
元清杭的手,猛然攥緊。
現在人人皆知厲輕鴻的身份,而這份情報的口吻卻是疑似,顯然在這之前,就已經猜到了當年的端倪。
這份足以顛覆木家的消息,寧程是什麼時候得到的,又是如何得到的?
如此大事,說出來絕對可以得到木安陽的無比感激,他為什麼不說?
元清杭心裡怦怦直跳,又飛快地扒拉出下面的數本簿記。
果然,分屬劍宗門派和術宗門派,幾乎家家都有。
這位表面正氣凜然的蒼穹派代掌門,背後搜羅這麼多秘密,到底想幹什麼?
僅僅是想知己知彼,掌握別家短處,好在適當的時候做一些要挾,以便維護蒼穹派的利益?……
他一邊心裡急速思考,一邊翻弄著剩餘的幾冊。
術宗秘辛那一本也很厚,一打開,迎面就是「北宇文」。
「宇文家長子宇文牧雲,死因蹊蹺,和次子宇文青峰同時殞命。屍體由魔宗元佐意送歸宇文家。元佐意之妹……」
短短几句尚未看完,他忽然抬起頭。
外面隱約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
雖然隔了門,可是他現在也是金丹中期修為,又時刻留心外面,立刻便捕捉到了這異動。
再也來不及看後面的內容,他慌忙將打亂的簿記歸還原位,重新鎖上鎖扣。
片刻工夫,腳步聲已經進了門,到了暗門前。
出不去了!
元清杭慌忙一貓腰,直接滾進了床下,手掌一揮,在自己身前布了一個精妙的小遮蔽陣。
剛剛藏好,暗門已經被推了開來。
從床下看出去,只能看見一雙腳,踏著一雙黑底白靴,走到了床前的案前,沉沉坐下。
只可能是寧程。
前面大殿,商淵已經和徒子徒孫們見過禮了,所以他才能回來?
看不見寧程的動作,只能看到他坐在案前,靜靜待了一陣子。
元清杭正在心急,忽然地,前方的地上,竟然「啪嗒」幾聲,落下了一串血滴!
元清杭嚇了一跳,這是什麼情況?
寧程在哪裡受了傷回來?外面發生了什麼!
能讓寧程受傷的,會不會是姬叔叔和厲紅綾?
正在焦慮,面前,血滴卻越來越多,一串串,急促地落在元清杭面前不遠處。
卻聽不見寧程的任何聲音,似乎也沒有給自己做包紮止血。
元清杭實在忍不住,悄悄將遮蔽陣往前移了移,眼睛湊近了床底邊緣,向外瞥去。
寧程背對著床,坐在案前,手拿著一柄短刀,正向自己的手腕劃去!
看不見他的表情,卻看得見他的手疼得在顫抖,血流如注,不斷流淌。
在這無人的暗室里,這位平時清風明月般冷漠的仙君,竟然貌似在自殘?……
元清杭心驚肉跳,屏住呼吸,默默偷窺。
只見寧程又連著劃了好幾下,才住了手。
看著自己腕上的鮮血流了一會兒,他才慢悠悠從抽屜里拿出止血藥粉,胡亂地撒在腕上。
血流慢慢停了,他面無表情地扯下衣袖,緊了緊袖口,遮住了傷口。
驚鴻一瞥之下,袖口的皮膚露了出來。
雖然被仙門秘葯醫治過,傷痕已經淡了很多,但是依舊看得出來一道道、縱橫交錯,顯然這樣的自殘已經發生過了很多次!
元清杭盯著那些斑駁的傷痕,不知為什麼,心裡有絲古怪的感覺一閃而過。
彷彿飄過一絲陰霾,可那陰霾中又有一道電光,照亮了迷霧重重,撕開了一點邊角。
正在拚命思索,寧程卻轉過了身。
元清杭藏在遮蔽陣中,向外望去,這一下,便正好對上了寧程的正臉。
只見寧程目光沉沉,臉色蒼白,絲毫沒有師尊出關的喜悅,卻隱約有絲焦躁和憤怒。
他幾步走到床后,目光緊緊盯著那個古舊的木箱,手緩緩伸了過來。
元清杭心裡猛地一突。
剛才他翻看簿記賬冊,聽到腳步聲后倉促合上,也不知道有沒有完全恢復原狀和順序。
那些簿記本本都很舊,邊上還有些卷邊,顯然主人時常翻看,怕是記得箱子里的所有細節。
萬一發現被人動過,再隨便一搜,就算有遮蔽陣,怕是也藏不住。
正在冷汗涔涔,忽然,外面卻又隱約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沉穩勻速,正向這邊而來。
寧程的手一頓。
片刻后,一聲清亮的聲音透過外門,響了起來。
「師父,您在嗎?」
竟然是寧奪的聲音!
寧程轉過頭,望向外面,緩緩道:「……進來吧。」
寧奪跨進了門。
應該是從來也沒見過這道暗藏的門,乍一在房中看到,他俊美的臉上也有點錯愕:「師父?」
寧程坐在暗室內,遙遙向他點頭:「關門,進來說話。」
元清杭心裡暗暗叫苦,悄悄在床下縮了縮。
寧奪走了進來,向寧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血跡上,驟然一驚,正要說話,寧程卻截斷了他。
「無妨的,一點舊傷。奪兒,你坐下。為師有些話,今天要和你交代。」
他的表情有點奇異,寧奪固然有點不安,就連床下偷窺的元清杭也是心裡一緊。
就好像覺得,寧程接下來說出的話,應該非常重要,重要到可能石破天驚。
寧程衣袖垂下,遮住了手腕上的傷。
他緩緩道:「太上掌門出關,即將要召開仙盟大會,對外宣布他已經邁入元嬰境的驚天大事。接下來,仙宗怕是會掀起驚濤駭浪。」
元清杭猛地吃了一驚。
這個世界已經多年未曾有人突破元嬰界了,仙家境界,每往上一層,相差的何止天壤之別。
商淵閉關多年,竟然真的成了元嬰大能,他的修為,如今到底有多恐怖?
寧奪恭敬道:「太上掌門有此突破,實在是本門幸事。」
寧程唇角似乎有絲古怪的意味:「是啊,師尊他費盡心機、用盡手段,終於得償所願啦。」
元清杭心裡驀然一動。
奇怪,商淵可是寧程的師尊,無論如何,用盡手段、費盡心機這樣的詞,好像不是什麼好話吧?
寧奪大概也覺得不好接話,只是沉默。
好在寧程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凝視著面前風華正茂的少年,悵然道:「奪兒已經長大啦,修為也日漸精進。為師以後,就算不能再繼續教導你,也沒有什麼放心不下。」
寧奪一怔:「師父?」
寧程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師父不能陪你一輩子的。以後萬一我不在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更不要做什麼傻事。」
寧奪驟然抬眸,幽黑眼中閃過驚疑:「師父為什麼這樣說?」
寧程緩緩道:「還有,你要記住,以後無論出了什麼事,你都要嚴守自己的身世秘密。就算是對商朗,也絕不要說半個字,明白嗎?」
寧奪眉頭微蹙,掙扎片刻,低低道:「師父,商師兄為人純真,不會因為我的身世,就對我懷恨在心的。」
寧程臉色發青,提高了聲音:「太上掌門對你叔叔深惡痛絕,商師兄更是至今殘廢,商朗和你再情同兄弟,又怎麼會毫無芥蒂?」
寧奪清澈眼中閃過一絲痛楚:「師父,徒兒一直想問您,我叔叔生前,真的做過那些天理不容的事嗎?」
他一字字道:「為什麼我聽見的傳聞中,有些說他大奸大惡,卑劣陰險,而有的卻說他光風霽月、心懷坦蕩?」
寧程淡淡道:「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一切的。」
寧奪卻堅持道:「徒兒已經長大成人了。師父永遠這樣瞞著我,徒兒才會日夜難安。」
暗室之中,一片寂靜。
許久,寧程都沒有出聲,空氣彷彿被什麼凍結了一樣。
元清杭等得心焦,看著寧奪那怔忪神色,心裡忽然有點不忍。
他悄悄從儲物袋裡掏出一顆小小的靈草種籽,發動催長術法,無聲無息催出了一道小小藤蔓。
藤蔓無聲瘋長,很快長成了細細一枝,翠綠細弱,接著又分出幾個岔枝。
元清杭手一送,那細細藤蔓繞過寧程的視線,飛快爬到了寧奪腳邊,輕輕攀附了上去。
寧奪何等感官敏銳,第一時間便猛地低下頭來,正見案幾下那綠色古怪細藤,神色就是一呆。
正要露出驚訝之色,元清杭急催靈力,那藤蔓上驀然開出一朵小小紅花,嬌俏頑皮,親昵地爬在了他腳踝邊,無聲地蹭了蹭。
而那幾條細藤同時齊齊扭曲,竟擺出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