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陷落
這後花園乃是他從小玩到大的場所,整個神農谷對他寵愛有加,自然不會在這種重要場所毫無防備。
小時候,他在這裡獨處玩耍時,木安陽就手把手教給過他:若是遇到危險,想辦法觸動這處,就一定會有人趕來。
十多年來,這樞紐,尚是他第一次按下!
一瞬間,原本平靜祥和的後花園忽然狂風大作,花草樹木被吹得四面倒伏。
無數靈力組成道道屏障,帶著刀鋒般的銳利,在後花園上空升起一片無形的靈力大網。
木家雖然不擅術宗,可是財力豐厚,花錢請人布置這種攻防兼備的陣法,實在是輕而易舉。
與此同時,一聲聲尖銳的嘯叫衝破天際,整個神農谷中,山峰之頂、山谷之內,處處警報大作!
近日魔宗處處興風作浪,各門各派也都警惕非常,加強了戒備,木嘉榮這示警一出,神農谷的守衛也立刻驚醒過來。
元清杭觀察了一下頭頂的防守陣,身子一晃,帶著厲輕鴻急速向花園一角奔去。
不算什麼真正厲害的殺陣,那邊流水潺潺、花木影動,正是藏著的陣眼!
奔到近前,一株三色茶花樹巨大茂盛,近乎成妖,看著繁花朵朵,可看在元清杭眼中,卻全是漏洞。
滿樹的三色茶花中,大紅的那些顏色灼灼,仔細看去,卻妖艷地好似不帶活氣。
假的。
他手腕一抖,一把符篆祭出,打在無數朵大紅茶花上,果然,那些茶花瞬間枯萎凋落,變成了紫黑之色。
罩在後花園頂上的守護陣,立刻被撕開了幾條裂口。
元清杭身子急躥,拉著厲輕鴻,向著其中一道裂口衝去。
身後,木嘉榮拿著「驪珠」劍,也跟著衝出裂縫,大叫:「往哪兒跑!」
元清杭哪裡理他,腳下生風,隨手向身後扔過去一張閃光雷符,電光刺眼:「木小公子快回吧,你娘那邊危險啦!」
木嘉榮大驚失色,以為真的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扭頭就跑。
元清杭剛鬆了一口氣,忽然胸口就是一窒。
——不遠處,一道青色劍氣劈空,向著他們的方向攔截過來。
夜色中,一個清俊人影踏著月輝,青衣飄飄,正是木安陽的師弟,寧程的好友,木青暉!
就算不到金丹圓滿,起碼也是接近突破的金丹中末期了!
元清杭心裡暗暗焦急,向著厲輕鴻低聲叫:「分開走,我來對付他!」
厲輕鴻一猶豫:「我……」
元清杭急道:「走掉一個報信也好!」
眼看著前面木青暉劍光如虹,四周神農谷弟子紛紛趕來,厲輕鴻咬了咬牙,終於轉身,向另一邊無人的山路奔去。
元清杭一張符篆在手,火光灼灼,迎面砸向前方。
木青暉的身影在半空中急轉,劍尖挑起那符篆,引爆一團火焰。
元清杭瞧准火焰燃起的一瞬間,身形急進,閃到他面前,又是十幾張符篆同時飛出,有的定身,有的迷魂,有的爆破,不少都是從宇文離那裡搜刮而來的,五花八門的,煞是熱鬧。
木青暉臉色一沉,手中劍急刺點點,一一毀去那些紛飛的符篆。
他劍勢奇快,看著元清杭正在眼前,手腕一抖,靈力暴漲,刺向了元清杭胸膛:「留下吧!」
元清杭扇子驟然打開,正擋住這一劍,這大力當胸而來,饒是他竭力抵擋,胸口也是一甜,差點噴了一口血出來。
可趁著這近身之機,他手裡的扇柄已經射出了一股辛辣白煙,罩住了木青暉的臉。
木青暉不知道這煙霧是否有毒,不敢託大,身形急退。
等到白煙散去,元清杭的身影已經閃在了數丈之外。
木青輝舉劍急追,可是一路上,元清杭所經之處,手中各種破壞性的符篆毫不客氣,四下亂砸,全沖著谷中那些珍貴藥材而去。
木青暉看著那些靈樹仙果被毀,心裡大大不舍,不停去救治阻擋,終於和元清杭的距離越來越大。
元清杭片刻不停,笑吟吟的聲音遙遙傳來:「木仙長留步吧,你再追一會兒,你們滿山谷的仙草都要死光啦。」』
木青暉心裡又痛又惜,只得恨恨停了腳步。
元清杭腳下生風,一刻不停跑出去數里,終於逃到了無人山野中。
他靠在一棵古樹下,長長舒了口氣。
行了,谷中只有木青暉修為最高,只要引開再甩掉他,就等於安全了。
厲輕鴻那邊沒什麼強大的追兵,只憑木嘉榮那個可憐孩子,別說追殺,別被厲輕鴻再捅上一刀就算好的!
正要繞去那邊,想辦法和厲輕鴻會合,可就在這時,兩道鋒銳的劍意卻隔著山峰忽然衝天而起。
一道帶著清冽的草木之意,另一道卻悍然鋒利,一前一後,一路劈開夜空,悍然斬落。
元清杭悚然抬頭,震驚地望著那兩道劍光衝天,心裡忽然猛跳起來。
那道清冽草木劍氣,是木安陽。
外出而歸的木安陽回來了。
還有一個是誰?
那兩道劍光,刺向的是誰?!
那邊,似乎是厲輕鴻逃走的方向?
一瞬間,他汗如漿出,心神巨震。
……
花木叢中,兩個仙長冷冷站在一地狼藉的殘枝斷葉中,其中一個人手中長劍已經脫手。
劍尖釘在地上少年的肩膀,扎入地下,劍穗悠悠,猶自顫動不休。
正是聯手外出剿魔,一起歸來的木安陽和凌霄殿殿主陳封。
自從上次在蒼穹派議事,各門派在寧程的斡旋安排下,各家兩兩聯手,開始圍剿各處魔宗。
魔修大多善於用毒、御陰靈,稍有不慎便容易中招,各劍宗行動時,大多和葯宗高手同行,便於救治和解毒。
這一次凌霄殿正是和神農谷聯手,剛剛從一處魔宗據點回來,因為距離神農谷近,木安陽便邀了陳封前來休憩。
一進山,就迎面遇上了厲輕鴻。
兩大高手聯合,哪裡還能叫他逃脫。陳封一劍出手,便已經重創了厲輕鴻。
遠處,一大群神農谷的弟子舉著火把,大聲叫喊,正往這邊追來。
厲輕鴻身邊汪著一攤血,渾身戰慄,躺在地上。
旁邊,木安陽望著他,臉色奇異。
他慢慢走上前,居高臨下看著厲輕鴻:「你來幹什麼?」
旁邊,陳封臉色冷漠:「木兄和這種狡詐陰險的小魔頭多說什麼,殺了就是。」
他愛子陳棄憂至今死不見屍,所有人都猜測已經遭遇不測,他當然更是對魔宗的人仇恨刻骨。
厲輕鴻抬頭望著他們,一言不發。
木安陽臉色一沉:「你還想來接著害嘉榮?!」
厲輕鴻輕輕喘.息:「是啊,你要是不回來,說不定就給你兒子收屍啦。」
饒是木安陽脾氣好,此刻也終於動了真怒。
他冷冷按住陳封釘在厲輕鴻肩上的劍柄,猛地拔.出。
厲輕鴻肩膀上鮮血狂飆,他顫了一顫,痛苦無比地蜷起身子,卻沒發出任何呻.吟。
木安陽看著他,眼中有絲一瞬而過的痛惜:「枉我還曾覺得你少年心性,尚可挽救。果然是厲紅綾的兒子,一樣地心如蛇蠍、乖戾狠毒。」
厲輕鴻咬牙吐出一口血水:「呸,你算什麼東西,也配說我娘?她再狠,不也是被某人負心薄情、恬不知恥給逼的。」
木安陽怒極反笑:「厲紅綾是這樣和你說的?倒也無所謂。她殺我妻兒,你又親手害嘉榮,我取你一命,也算天道好輪迴。」
厲輕鴻盯著他,眼中通紅:「要殺便殺,啰唆個屁。」
遠處鼎沸的人聲越來越近,夾雜著木嘉榮的聲音:「爹,爹爹是你嗎?」
木安陽聽著兒子又驚喜又委屈的聲音,一想到兒子這些天受的苦,心中終於一硬。
他手執長劍,向前就要遞出,可月光如水,清晰照在地上少年的臉上,竟似有那麼一抹異樣的熟悉。
木安陽怔怔看著他的臉,這一劍不知為什麼,竟就刺不下去。
他舉著劍,看著地上的厲輕鴻,忽然道:「我問你一件事,你想清楚了,再好生作答。」
厲輕鴻閉著眼睛,急急喘氣。
木安陽猶豫片刻,緩緩道:「在迷霧陣中,除了划傷嘉榮,你還有沒有做過別的什麼?」
這話問得古怪,厲輕鴻卻驀然睜開了眼睛,惡狠狠看向他。
「你若是真做過什麼良心未泯的事,此刻說出來,就是你最後的機會。」木安陽一字字道,「只要你的話對得上,我便能為你做主,饒你一命。」
厲輕鴻抿著薄唇,沒有看他,目光卻轉向了不遠處的小徑。
火把簇簇,商朗和木嘉榮站在路口,已經同時追到。
一個英俊陽光,一個驕矜清貴,並肩而立,宛如一對璧人。
就連眼中的神色、臉上的表情,也全都一模一樣,看向他的時候,震驚又複雜。
就好像看著一條躺在地上、渾身血污的野狗,一動也不能動。
他低低喘.息幾聲,忽然大聲笑了起來,傲然又狠厲。
「我能做什麼?我看著他們血流得那麼快,我好開心。」他咧嘴笑道,「殺人多有趣,看人慢慢死,更有趣啊。」
陳封大怒,手腕急伸,從木安陽手中搶過自己染血的劍,向著厲輕鴻當頭斬下:「如此惡徒,留著作甚!」
劍光如電,就要斬向地上,可就在這時,旁邊卻忽然衝過來一個人。
商朗手中「熾陽」劍吐著熱浪,奮力挑開了陳封的劍勢:「陳殿主手下留情!……」
陳封是舉世聞名的劍宗宗主,地位比蒼穹派掌門也不遑多讓,修為更是同樣驚人,商朗這樣忽然出手,他劍上的靈力自然全數彈回,撞在商朗前胸。
商朗身子一晃,嘴邊鮮血溢出,可身子卻不退反進,擋在了厲輕鴻身前。
陳封又驚又怒,也怕自己這一下傷了蒼穹派愛徒,怒道:「你幹什麼?」
商朗單膝觸地,臉色蒼白,道:「晚輩一時情急,冒犯殿主,罪該萬死。」
他轉頭看了一眼血流如注、奄奄一息的厲輕鴻:「他……他年紀尚輕,也是聽了魔宗長輩的命令,才一時糊塗,是非不分。」
陳封冷笑:「我瞧是蒼穹派教徒無方,你才是非不分。」
商朗咬牙:「可並沒人親眼見他殺人。我和木小公子雖然受創,可也的確沒有喪命。」
他抬頭看了一眼木嘉榮的傷臉,眼中愧疚之色一閃而過,低聲道:「所以晚輩想斗膽說一句,起碼……也該先找到他殺人的證據,再依仙宗律法公審。」
不遠處,木青暉也已經趕到。
他站在木嘉榮旁邊,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對著商朗輕嘆一聲:「商小公子,你好糊塗。魔宗妖人在迷霧陣中殺害那麼多人,他們可曾有這麼多顧慮?」
商朗抬起頭,神色苦澀:「木前輩,可假如我們也一樣私刑濫殺,豈不是和他們一樣了嗎?」
陳封還想怒斥,旁邊,木安陽卻忽然開了口。
「陳殿主,你我連日征戰,也早已疲憊不堪,不用為這種小角色再傷神。」他長劍入鞘,淡淡道,「要殺的話,也不急於一時。」
他揮了揮手:「帶走,投入谷中牢獄。」
立刻有人上來,架起地上的厲輕鴻,
木安陽手起,祭起一道帶著倒刺的猙獰青藤,纏在了厲輕鴻身上。
「這吸血藤最是貪食靈力,若是擅動靈力,它就會瘋長到深入血脈,扎入肺腑。」他冷冷道,「你自己就懂這些,最好知道厲害。」
厲輕鴻閉目不答,身子軟軟癱著,冷汗涔涔。
……
眾弟子舉著火把,簇擁著一眾仙君遠去。
木嘉榮走在父親身邊,忽然扭頭看了一眼商朗。
商朗站在眾人身後,沒有立刻跟上。
夜色中,他的目光怔怔出神,透過重重人牆,看向足不沾地、被強行拖著的厲輕鴻。
木嘉榮咬了咬牙,一跺腳,自己向前衝去。
夜色重歸黑暗,喧囂消失。
地上猶自鮮血淋漓,花木東倒西歪。
一道黑影從遠處急奔而來,忽然駐足,看向面前的鮮血狼藉。
正是剛剛趕到的元清杭。
他心裡撲通亂跳,抬起頭,盯著前方漸遠的火光,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急,不能衝動!
他轉身打量四周,拔足奔向一處山窪,尋到了一株靈氣旺盛的仙樹,單手急划,在地上畫了一個小傳送陣。
掏出一張符紙,在上面匆匆寫了一行字,他手指急彈,符紙沒入陣中,鑽入土地。
這麼小的傳送陣不是為了送人,而是為了向特定的聯絡點傳送消息!
送完符紙,他轉過身,沿著木家眾人離去的方向,悄然跟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