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被伏

  宇文離嘆了口氣:「元小少主這麼心狠手辣的人,總不至於再抵賴吧?」

  元清杭嘆得比他還大聲:「宇文公子,你這麼爽快的人,總不至於要一直這樣打啞謎吧?」

  他想了想,誠懇道:「你想指責我什麼,不如直說?」

  宇文離身後,一個年輕弟子終於忍不住,高聲怒叫:「小惡賊,你們魔宗在迷霧陣里殺了幾十個仙宗年輕弟子,還重傷了諸家優秀門人,還不束手就擒!」

  元清杭愕然看著他:「迷霧陣是什麼?」

  「事到如今,你還裝什麼裝?你親手殺害了澹臺家長孫澹臺超,人人得而誅之!」

  元清杭心裡打了一道驚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澹臺超死了?誰殺的??」

  那人忍無可忍:「無恥之尤!不是你是誰!」

  元清杭不再理他,看向宇文離:「宇文公子,能不能詳細說說?」

  宇文離淡淡垂下眼:「元小少主,念在你我也算相識一場,你若不加抵抗,我保證押解路上以禮相待,絕不辱你分毫。」

  他指了指身後一群弟子:「若非要廝殺一場,激怒旁人,我便不能保證什麼了。」

  元清杭心中紛亂,靜靜看了他半晌:「看來我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宇文離道:「到了仙宗重獄后,再等公審。到時候有什麼想說的,你可以慢慢講。」

  元清杭嘆了口氣:「你該不會覺得,我被你這麼一嚇,就真的會束手待斃吧?」

  宇文離道:「那說不得,也只有以少勝多,大戰一場了。」

  元清杭身形筆直不動,手中白玉扇「唰」的一聲打開,一股靈壓驟然散開:「宇文公子,我很是好奇,是什麼給了你自信,覺得一定抓得到我?」

  一股恐怖的靈壓鋪天蓋地,從那把白玉扇的扇骨上赫然瀉出,他周身的空氣,竟似在這一瞬間,變得凝滯沉重起來。

  宇文離瞳孔猛然一縮,盯著他手中的扇子:「在萬刃冢中,你所有行蹤都在眾目睽睽之下,這兵魂是何時得到的?」

  元清杭微微一笑:「你猜?」

  宇文離目光閃動,忽然抬手,向著身後的門人輕喝:「散開!」

  元清杭看著他和眾人急速散開,笑得舒暢了些:「我就知道宇文公子不會打沒把握的仗。」

  宇文離一直退到了遠處的灌木叢中,才亮出手中長劍,同樣的一股陰寒之氣驟然散開,遙遙道:「那是自然的。」

  元清杭眯著眼睛,看了看他手中的劍:「宇文公子這把劍養得真是脫胎換骨,甚至叫人有點恍惚,覺得好像是我們魔宗的兵器呢。」

  用血契收服的兵魂,果然戾氣深重。

  幾個月不見,初時那種若無若有的憤怒不平之氣,竟然隱約有了點邪氣和陰冷。

  宇文離面色若無其事,手中長劍寒光森然:「多謝誇獎。」

  元清杭眼珠一轉,笑道:「就是不知你家老爺子喜歡不喜歡?」

  雖然只見過寥寥幾面,可是他卻看得出,宇文瀚老爺子顯然一身正氣,更是嫉惡如仇。

  看到一向引以為傲的孫子拿著這麼一把越來越邪氣的劍,他會怎麼看?

  宇文離面色終於微變,漂亮的鳳目中冷意一閃。

  「不用廢話了。」他冷冷道,「我原本不想用到這一招,是你逼我。」

  他忽然將手一擺:「帶出來。」

  他身後的樹叢一分,兩個宇文家的門人押著一個人,在凌晨的天色中,顯出了身影。

  「元小少主,若是不想她死,你知道怎麼做。」宇文離緩緩道。

  元清杭面色終於變了。

  凌晨的晨曦里,一個女子頭髮散亂,身上粉色衣衫帶著斑斑血跡,被推到了前面。

  霜降!

  眼中含淚、身形僵硬,無法動彈的霜降姐姐!

  元清杭一直笑嘻嘻的臉上,露出了冷怒之色:「宇文離!」

  宇文離彬彬有禮道:「元小少主放心,我只是在和你好好商量。就算你不主動就擒,我也不會因此殺她。」

  元清杭冷笑:「諒你這種名門正派,也不會公開干這麼卑鄙的事。」

  宇文離肅然道:「可若你敢上前強行救人,我便絕不容情。」

  他揮了揮手,那兩個人立刻重新退後,將劍刃架在了霜降的脖頸上。

  宇文離高聲喝道:「從即刻起,但凡元小少主有任何異動,想要過來,你們馬上殺了她。」

  元清杭氣極反笑:「你又不准我救她,又說我就算不就範,你也不會殺她。那你在要挾什麼?你有病啊!」

  宇文離的微笑沒有溫度:「前些天我們前來搜捕,這位姑娘抵抗時,下手極為狠辣,殺了我們宇文家兩個門下。」

  元清杭冷笑:「你們要抓人,甚至要殺她。她若是防衛過度,就是她的錯,是嗎?」

  宇文離緩緩道:「無所謂對錯了,但是這世上,本就是冤冤相報、一命換一命的。」

  元清杭心裡又急又怒,咬牙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宇文離手中長劍寒光微閃,道:「近日各門派齊齊出動,各處血戰緝拿你們魔宗妖人,她殺人在先,在下會將她送到仙盟去受罰。」

  他道:「到了仙盟后,我保證,她一定會被處決。」

  元清杭冷冷看著他:「所以?」

  「你可以看著她死,也可以決定換下她。」宇文離道,「只要你留下,我保證立刻放她走,絕不追殺。」

  元清杭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

  「我若被抓,按照你們的說法,什麼幾十條性命在身,豈不是必死無疑?」

  宇文離點頭:「想必是的。」

  「那麼宇文公子,你不是瘋了吧?我這麼一個心狠手辣的人,會為了一個婢女,搭上自己的性命?」

  宇文離淡淡道:「試試總沒壞處,賭一下,萬一成功了呢?」

  元清杭望了望遠處。

  曠野青峰,山頂上,一輪朝陽正悄然躍出雲層,露出了明亮金色。

  他嘆了口氣。

  在萬刃冢里待了這麼久,出來后,這才剛剛看到三天外面的朝陽。

  沒想到,這以後就有可能看不到了。

  他微笑著看向宇文離:「恭喜你,賭贏了。我留下,放她走吧。」

  宇文離凝視著他,神色竟也有點複雜。

  半晌他輕嘆一聲:「成交。」

  霜降雖然身不能動,可是耳朵卻能聽,此刻眼中淚珠兒正瘋狂地「啪嗒啪嗒」往下落。

  元清杭遙遙看著她,柔聲道:「霜降姐姐,待會兒你被放了,別跟著我。」

  宇文離手指輕點,一道符篆打入霜降的背心,霜降全身一松,嘴巴終於能張開。

  她嘶聲道:「小少主,你快走!你要是敢換我,我脫困后,一頭撞死在樹上!」

  元清杭啞然失笑:「傻姑娘。我馬上要身陷囹圄了,你能不能別急著殉主,趕緊跑回去找紅姨他們救救我?」

  霜降又急又怕,失聲痛哭:「可是、可是萬一來不及……」

  元清杭微笑道:「你去搬救兵,可能來不及,也可能來得及。可你若是一頭撞死在這裡,那我就一定會死得透透的。」

  霜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少主,你身嬌體貴,幹什麼要換我……」

  元清杭把臉一板:「咦,既然喊我小少主,居然敢違令嗎?」

  宇文離默不作聲看著他們對話,終於道:「元小少主?」

  元清杭立刻道:「你先放了她。」

  「你先放下武器,自己就縛,我再放人。」

  元清杭奇道:「宇文公子,你現在在我這裡,可沒半點信譽啦——都能拿個女孩子來要挾敵人,我還能信得過?」

  宇文離想了想:「對元小少主這樣的勁敵,固然要用非常手段。可她不過是小小婢女,我再為這點小事背信棄義,那可就豬狗不如了。」

  元清杭欣然道:「倒也是。那就姑且信你一把。」

  他遠遠將白玉黑金扇和儲物袋全都拋了過去,宇文離長袖一卷,將兩件物事收到手裡。

  宇文離緩緩走到不遠處:「不好意思,得罪了。還請元小少主不要抵抗。」

  元清杭靜立不動,笑道:「那是自然。」

  宇文離手一揚,一道符篆帶著疾風打中了他的胸口,紅光閃過,元清杭眉頭一皺,渾身被那霸道紅光罩住,渾身一軟,終於倒了下來。

  宇文離毫不手軟,緊接著又是幾道白色靈力鎖鏈祭出,分別纏上了他的四肢,用力收緊,這才悄悄舒了口氣。

  他向那邊擺擺手:「放了她。」

  霜降望著倒在地上的元清杭,眼淚決堤,終於狠心拔腿,疾跑而去,瞬間消失在山林後面。

  ……

  山林間,幾輛遮蔽嚴實的豪華馬車齊頭並進,前面有數只傀儡靈獸拉著,掠過樹林頂尖,向遠處山峰奔去。

  車廂中,裝飾奢華、空間開闊,還有一絲暗香熏染在四周。

  元清杭被綁得像是粽子一樣,胸前有定身符,身上纏滿靈力鎖鏈,蜷縮在角落裡。

  他閉著眼睛,手指艱難划動,悄悄摸索。

  一絲細小的符文飄進靈鎖鎖扣,腐蝕了一小會兒,剛稍有鬆動,車門帘一掀,宇文離身上帶著一股冷風,彎腰進來。

  進來第一件事,他便走到元清杭身邊,檢查了一下禁錮。

  他似笑非笑,手腕一抖,一道加固的符篆貼上了元清杭的雙手。

  這一下,連手指頭也像是被蛛絲纏住,分毫不能動了。

  元清杭心裡暗暗罵了一句娘,臉上笑嘻嘻的:「太小心了吧?」

  宇文離施施然在他面前坐下:「我覺得,對待元小少主這樣的人,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元清杭笑了:「得到宇文公子這麼看重,愧不敢當。」

  宇文離看著他,眼中神色複雜:「你不怕?」

  元清杭眨了眨眼:「怕就不會死嗎?」

  宇文離想了想:「有點兒難。澹臺家的人,大概會想把你千刀萬剮。」

  元清杭嘆了口氣:「若我說我失憶了,這些天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你會不會信呀?」

  宇文離似乎被噎了一下,苦笑:「我從沒想過有人會用這種說辭狡賴。」

  元清杭道:「那你行行好,給我這個失憶的可憐人說說,我是怎麼殺人的,迷霧陣又是什麼?」

  宇文離神色古怪:「你真要再聽一遍?」

  元清杭神色誠懇:「閑著也是閑著。」

  宇文離靠在身後的軟絲墊上,終於點點頭:「好。」

  ……窗外不時掠過樹影和漸明的天光,透過車窗的紗簾,射在車廂里。

  元清杭躺在角落裡,臉上被光影映得仿如白玉,半晌后,他長長舒了一口氣。

  宇文離望著他:「我說完了。」

  元清杭眯著眼睛,一時沒有說話,心裡卻如有驚天駭浪。

  姬半夏和厲紅綾,真的早早就設下這樣的驚天密謀,決定在這麼一個特殊時刻,給仙宗的年輕一輩致命一擊?

  竟然完全瞞著他?

  因為從小養到大,知道他的性子不僅幫不上忙,還有可能成事不足、心軟破壞?

  厲輕鴻知道這個計劃嗎?

  應該知道,所以在萬刃冢中,才會提前下手,殺一個是一個?……

  一時間,他頭疼欲裂,又驚又茫然。

  這麼多年都平安無事,可是他也知道無論是姬半夏,還是厲紅綾,都對二十年前的那場血腥的戰事耿耿於懷。

  在他們的眼裡,根本就是仙宗眾人害怕他舅舅倚仗破金訣漸漸勢大,聯手強殺。

  不僅是他們主動侵入魔宗地界,更在那場大戰中屠殺魔修無數。

  所以,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反殺?

  ……

  可偏偏澹臺超死了,還死的不明不白。

  萬刃冢中,他在止殺湖底為了救澹臺超擺脫險境,在他胸口上打了一扇,逼出了他胸口的瘀血,也留下了傷。

  可也正是這道陰差陽錯的傷痕,成了他是兇手的佐證!

  宇文離盯著他,鳳目中有種奇怪的窺探:「你在想什麼?」

  元清杭漫不經心道:「我說我失憶了,你不信。那我說這幾個月,我都待在萬刃冢里,你更不信吧?」

  宇文離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個瘋子:「待了幾個月,然後又出來了?」

  元清杭嚴肅點頭:「正是。」

  宇文離:「……哈哈。」

  元清杭懶洋洋道:「我知道你不會信,不過有人會為我作證的。你們不信我,總信得過寧奪。」

  宇文離一愣:「誰?」

  元清杭道:「寧小仙君。劍宗大比第一名,蒼穹派最正直優秀的弟子。」

  宇文離看著他的眼神,異常奇怪。

  他緩緩問:「可他在哪兒?」

  元清杭道:「他這些天和我同進同出,三天前已經回到了蒼穹派。到時候,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宇文離的神色,更加古怪無比。

  他一字字道:「寧奪仙君自從數月前失蹤,至今杳無音訊。近幾日,我也並未聽說他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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