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定罪

  澹臺明浩又繼續道:「據晚輩們回憶,蒼穹派的寧小仙君從斷魂崖底上來時,曾經對那個厲輕鴻忽然態度嚴厲,當時大家不知緣由,現在想,或許他聰慧警惕,已經發現了這人的不妥。」

  一名凌霄殿的倖存弟子兩眼通紅,哽咽道:「必是如此了,我那時詢問寧小仙君可曾見到我們大師兄,他的神色就很奇怪。」

  澹臺明浩點頭:「所以,這兩個小魔頭故意留到最後,極有可能對寧小仙君下了毒手。」

  他長嘆一口氣:「寧小仙君雖然修為出色,可畢竟天性純良,假如那兩個人忽然聯手暗算,怕是……」

  寧程在一邊,忽然額頭青筋隱約一跳,厲聲道:「不會的!奪兒他吉人自有天相,絕不會就此隕落!」

  澹臺明浩嘆道:「可無人見到他出現在迷霧陣中,事後清點屍體,也沒有他的蹤跡。」

  眾人不敢接話,澹臺明浩等了一會兒,才又緩緩道:「魔宗的人應該是事先就定下了萬全的計策。先在迷霧陣中偷偷施放劇毒,令人失去反抗之力后,姬半夏他們才半夜出現,痛下殺手。」

  有人大聲怒道:「必然是如此。先解決掉最厲害的寧奪小仙君,厲輕鴻混在眾人中掌握動向,元清杭躲在暗處策應,好毒的計謀,好狠的心腸!」

  「對!向商公子和木小公子下手的,就是厲輕鴻,這已經有宇文公子作證。殺害澹臺超的,則是元清杭,看澹臺超胸口的扇骨傷痕就知道。」

  一片群情激奮中,忽然,有個虛弱的聲音小聲道:「可是,那個元清杭……他一直都沒有出現過呀。」

  說話的青年身著黃衫,眉目英挺,可是臉色卻有點難言的晦暗,顯然傷勢尚未痊癒,正是靈武堂門下的李濟。

  他見眾人紛紛扭頭看他,蠟黃的臉上有點難堪,支支吾吾道:「我不是為他說話,只是、只是以前在大比中,他也曾救過不少人的性命。無論如何,我覺得他不像……」

  他父親在一邊猛然斷喝:「行了,自己被魔宗妖人重傷成這樣,修為倒退不說,還是非不分!」

  「李公子真是糊塗。那時候他要博得入谷名額,自然要偽裝成良善之輩。」立刻有人搖頭。

  「就是,別說你們這些涉世不深的被騙,就連易白衣前輩,不也被他忽悠得團團轉么?」

  「可幸虧易老前輩至今還在閉關,不然聽到這事,可不得一口血嘔出來?」

  李濟神色一黯,垂下頭去,不敢再出聲。

  常媛兒在一邊,手裡拿著蔫巴巴的「裁春」,淚花閃閃,忍不住嘀咕一聲:「若要定罪,起碼得有點實證,總不能全靠一張嘴。」

  她也不敢大聲質疑,可她這一聲說出來,一時間,殿中驟然安靜了片刻。

  宇文瀚終於再度開口:「魔宗妖人是這次殺戮的背後兇手,已無異議。可是自始至終,大家看到的兇手只有姬半夏和厲輕鴻。那個元清杭的確一直沒有現身。」

  澹臺夫人神情恍惚,看向他:「宇文老爺子,您貴為術宗長輩,這樣為那個小魔頭開脫,又是為什麼?」

  宇文瀚長眉怒張:「誰為他開脫了?若是有他參與殺害仙宗中人的證據,老夫第一個將他殺了!」

  澹臺夫人慘笑:「怎麼,我家超兒胸口的扇骨傷痕不算證據,什麼才算證據?這般少見的武器,除了他用,還有誰?」

  她眼神絕望,聲音嘶啞:「您家晚輩毫髮無傷,置身事外便好了,可不能這樣偏幫魔宗。敢情死的,不是你們宇文家的人嗎?……」

  宇文瀚如遭重擊,身子輕輕一晃,怔怔無語。

  像是想起了什麼傷心往事,他仰起頭,喃喃道:「死的……不是我們家的人?」

  半晌,他收回目光,像是忽然蒼老了幾歲,慘然輕嘆:「澹臺夫人,喪子之痛,老夫原本該諒解的,是老夫唐突了。」

  他頹然道:「諸位仙長,老夫先走一步。諸位有任何決議,叫離兒配合便是,出人出力,宇文家絕不敢辭。」

  說完,他長身而起,縱身躍出殿外,竟是就此離去。

  大殿中,鴉雀無聲。

  好半天,才有人輕輕嘆了一聲:「喪子之痛,宇文老爺子又何嘗沒有體會過?」

  「說起來,當年宇文家那位長子到底是怎麼死的?」

  「一直是懸案吧?外界無人知曉,他們宇文家自己的人,也諱莫如深。」

  「當真是可惜了。宇文牧雲當年和寧晚楓齊名,人稱『雷霆手段、菩薩心腸』,若是不莫名其妙地隕落,如今也該是一代名門仙君了吧……」

  「噓,好好地又提那個人作甚,也不看看這兒是哪裡。」

  提到寧晚楓的人慌忙一縮脖子,訕訕地閉了嘴。

  寧程立在殿前,神色冷漠,像是沒聽見眾人的話,倒是他身後的商朗神情激動,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緊緊閉上了嘴。

  木安陽看向寧程:「寧掌門,既然真相已經理清,接下來呢?」

  寧程冷冷道:「當然是血債血償。」

  隨著話音,他雙掌一拍,立刻有蒼穹派弟子從殿外推上來三個人。

  全都穿著魔宗的灰色長袍,身上傷口縱橫,鮮血淋漓,四肢全都拴了靈力鎖鏈。

  「這幾個魔宗妖人,是那日在迷霧陣外抓到的。」他臉色冷峻,「姬半夏帶屬下撤走後,竟然還敢安排了幾個眼線留下。」

  他轉向澹臺明浩:「幸虧澹臺家主心細,從蛛絲馬跡里發現了他們的隱匿陣,一下揪出了他們。」

  澹臺明浩道:「姬半夏這人一向喜歡留有後手,我提前猜到了點兒。」

  旁邊有人贊道:「不愧都是術法大家,澹臺家主對敵人研究得這麼透徹。」

  澹臺明浩忽然閉上了嘴。

  幾個魔宗的人立在那裡,神色桀驁,為首的一個漢子啐了一口:「呸,什麼術法大家,給我們右護法提鞋也不配的東西罷了!」

  澹臺明浩目光抬起,淡淡看了那人一眼:「你是不想活了嗎?」

  那漢子忽然張口,沖著他吐出一口血痰:「落到你們這些人手裡,誰還會痴心妄想活下來么?」

  他站得離澹臺明浩極近,這樣忽然不顧死活發難,澹臺明浩寶藍色長袖一卷,將那血痰甩到地下,可是零星的血沫卻沒躲過,臉上微微沾了一點。

  他手掌一伸,一道血紅符篆疾飛而出,正擊中那人面門。

  厲光閃過,一團血霧「砰」的一聲炸開,那魔宗漢子整個頭被炸碎,身子晃了晃,轟然倒下。

  更多的血星星點點落在澹臺明浩臉上,他這才若無其事地舉起手,將臉上的污漬擦掉。

  站在附近的幾個女修驚叫了一聲,嚇得花容失色,紛紛往邊上退了幾步。

  澹臺明浩平時看著和氣,可這忽然暴起殺人,卻又冷又快,不少人沒見過他出手,全都嚇了一跳。

  澹臺家的這位家主幼年時體質一直羸弱,外界都說他和藹機變,沒想到一旦出手,也是殺伐果斷,毫不手軟。

  寧程淡淡道:「魔宗妖人,果然個個乖戾,死不足惜。」

  他望向剩下的兩個人:「姬半夏叫你們在迷霧陣里找什麼?老實說出來。」

  其中一個人嘶聲道:「沒找什麼,只是看你們死沒死絕!」

  寧程冷冷道:「你也想自尋死路?」

  那人哈哈狂笑起來:「我的家人早在二十年前那場大戰里,就被你們的人殺光啦。我早死晚死,又有什麼區別?」

  話剛出口,不遠處的陳封長劍赫然出手,遙遙一劃。

  距離尚有數尺,縱橫劍氣閃過,說話的那人腰間忽然冒出一條血線,下一刻,他的身體直接斷為兩截,「撲通」一聲栽倒。

  「既然沒區別,何必苟活呢。」陳封冷冷道。

  剩下的最後一個是個少年,身上血跡斑斑,眼看著兩個同伴橫死,眼睛赤紅一片:「你殺了我們,姬護法必然會殺回來,而且是十倍百倍地殺。」

  他面容尚幼,聲音雖然大,可是卻微微帶了點顫音,不知道是悲憤,還是害怕

  寧程凝視著他,嘴角有絲蔑然。

  他身形一晃,手掌赫然一張,重重按在那少年額頭,一股霸道的靈力直透進去。

  「不說話,以為就沒辦法逼出來嗎?」他道。

  那少年瞬間面容扭曲,眼珠激凸,顯然在忍受極大痛苦。

  周圍的人全都一驚:搜魂法!

  寧掌門親自出手,這年輕的魔宗少年能承受得住?

  果然,片刻后,那少年凄厲長叫一聲,太陽穴「突突」暴跳,忽然一股鮮血從七竅中狂飆出來。

  寧程閉目感受,神色平靜,好半天,他的手掌才緩緩收回。

  那少年的身子一軟,無聲無息癱倒在地。

  片刻之間,大殿之上血流一地,三具屍體橫在當場。

  陳封皺眉看著寧程:「寧掌門,看到什麼嗎?」

  寧程淡淡道:「搜過魂了,他們就是奉了姬半夏的命令,在陣中搜尋倖存者繼續屠殺。」

  他抬頭看向眾人:「各位宗主,接下來怎麼說?」

  陳封的劍尖猶自滴著血,沉沉道:「血債血償,各家宗門各自派人出去,搜尋魔宗蹤跡,見到了,殺無赦就是了。」

  寧程點頭:「要是遇到姬半夏和厲紅綾,先不要急於出手,互通消息后,調集更多人手后,一起出擊。」

  澹臺明浩忽然陰森森補了一句:「誰家若是遇到那個元清杭,懇請務必活捉,傷殘也可。送到我們澹臺家的話,必有重謝。求諸位仙長成全!」

  ……

  「轟」!

  寂靜天地中,一排虹彩光芒激飛而出,射向前方的萬丈瀑布。

  水流如同巨錘,源源不斷砸下,一道人影躍入水流之中,在那巨大的衝力下,身子倏忽往下一墜。

  可只墜了那麼一瞬,他的身影已經穩住,手腕一揚,在滔天巨浪中打出一道符篆。

  符篆金光流轉,和著白玉扇發出的幾道虹光,互相交錯輝映,將水流分成幾截。

  他靈活的身影穿梭在斷開的水簾中,騰挪遊走,逆著水流直升而上。

  天地之威下,千鈞巨浪中,他不僅沒被衝下去,竟然一步步地,就像是攀著無形的天梯,在瀑布中升得越來越高!

  可力氣終有盡時,在水流中升了數十丈,他身子一晃,終於翻騰著直摔下去。

  就在這時,一股水線宛如海邊的潮汐,由細到粗,瞬間滾滾襲來,從下面托住了他。

  一道白衣身影閃現在了瀑布中,手中長劍發出一聲清越長嘯,劍勢如虹,破開了元清杭頭頂的萬丈水流。

  元清杭所受壓力頓時大減,借了他上挑的力,身形急躥而上。

  寧奪的身影如影隨形,和他一起並肩在水流中飛升,又這樣踏浪強升了一陣,寧奪身子一晃,也被身側一股暗流砸上。

  元清杭手疾眼快,白玉扇柄向下一壓,幫他擋住了水流激蕩,寧奪抓著這一線機會,迅速從水壓中脫身。

  兩個人互相借力,頂著巨浪,交替上升,逆流而上。

  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終於筋疲力盡,同時脫力,被萬鈞巨浪攜裹著,直直落下。

  就要平摔上水面時,兩個人雙雙屏住丹田中靈力,身形驟然一沉,減了下墜的勢頭。

  迎著東方的一抹清晨陽光,一黑一白兩條矯健人影,宛如兩枝利箭,筆直扎入水中。

  水波下,一群金色小魚被驚動,擺著尾巴,活潑潑四散游開,帶起片片金色碎影。

  元清杭白玉扇在水下輕輕一劃,無形聲波帶著凌厲殺機,散開了一個隱約的扇形。

  金色小魚在這一扇之下,忽然齊齊驚厥,胡亂地躍出了水面。

  一道炙熱劍意緊接著水下破水而出,像是千點桃花落下,又像是萬道霞光鋪灑,劍尖落處,無數驚跳的小魚被挑起,飛向岸邊。

  元清杭從水下一躍而出,濕漉漉的黑髮間,那抹束髮的金環閃著殘影,和身邊無數金色異魚混在一處,煞是好看。

  他踏著水波飛上岸,甩了甩髮間的水珠,從儲物袋裡放出小造夢獸:「多多,去!」

  小東西歡快地跳下地,肥嘟嘟的爪子抓起一條昏厥的小魚,美滋滋地吃了起來。

  空中劍光散去,寧奪輕飄飄落在岸邊。

  他看了看小東西:「怎麼還胖了點。」

  元清杭扭頭看他,笑眯眯道:「你不也是?」

  剛從懸崖上跌落下來時,重傷在身,寧奪是肉眼可見地瘦了一圈。

  可經過這幾個月的休養,加上這小天地中靈力不受壓制,又不再像地下暗河那邊陰暗壓抑,寧奪最近又明顯恢復了原先的身量。

  寧奪低頭看了看自己:「有嗎?」

  元清杭笑嘻嘻地把臉湊過來,濕漉漉的臉頰上水珠盈盈,從上到下,認真打量了他一遍:「沒有啦,不胖不瘦剛剛好。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

  寧奪淡淡看了他一眼,神色奇異:「這種讚美女子的話,對仙門女修說過很多遍嗎?這麼熟稔。」

  元清杭理直氣壯道:「絕對沒有。別人哪裡配得上?」

  寧奪緊緊抿著嘴,不說話。

  不知道是麵皮薄不知怎麼接話,還是這些天聽多了他胡說八道,早已經見怪不怪。

  元清杭看著他白瓷般的臉龐迎著朝陽,宛如美玉映霞,心裡忽然痒痒的,小聲道:「小七君,沒人說過你長得好看嗎?」

  寧奪輕輕橫了他一眼:「並沒有。」

  元清杭奇道:「咦,他們都瞎了嗎?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這冰山臉生人勿近,把姑娘們嚇得不敢說話。」

  寧奪抬起頭,清透眼波在他臉上一轉,淡淡道:「修仙之路,理應靜心寡慾,你為什麼總是惦記著姑娘?」

  元清杭一揚眉,神氣活現道:「誰要走什麼修仙大道,清心寡欲又有什麼好?照我說,美食比靈丹可有滋味得多,絕色美人也比劍譜秘籍賞心悅目。」

  寧奪凝視著他:「你不想一窺天道奧秘,到達高絕境界嗎?」

  元清杭把個扇子扇得飛快,額前黑髮飄飛:「不想!我就想著身邊的人無病無災,大家相親相愛。嘿嘿,這不比什麼都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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