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陰槐
人群中一片騷亂:「對,這倒是不難。」
「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畢竟還有些獨來獨往的散修呢,也未必一定就找得到。」
「話雖這樣說,可橫死冤死的,總會有疑點留下。」
元清杭看著他們激烈爭論,不再說話,無聲退在了後面。
事已至此,抽絲剝繭也好,繼續追查也罷,總不能再將一口爛鍋扣在他們頭上。
……
獨立的修行靜室里,雕花門窗緊閉,熏香暗暗浮動。
寧程盤膝坐在榻上,靜靜看著面前的少年。
「還有話說?」
寧奪低聲道:「是。方才在殿上,不便說。」
寧程面色平靜:「現在說吧。」
寧奪微微蹙著眉:「師父,徒兒和那具驚屍交手時,覺得他的劍法招式雖然有點走形,可是依舊……」
他艱難地道:「很像我們蒼穹派的高階劍法。」
寧程眸子猛然一縮,緩緩道:「你都說走形了,難道不會是相似而已?」
寧奪沉默了片刻,固執地搖了搖頭:「我近日研習高階劍法,時刻在心裡揣摩。我覺得……其實就是。」
靜室里,案上的蓮花香插花瓣潔白如玉,花蕊中幽幽香氣縈繞。
寧程沉默片刻,平靜道:「知道了,茲事體大,出去不要亂說。我會和別的長輩一起商量定奪。」
寧奪躬身一禮:「是,徒兒明白了。」
師徒二人相對無言,寧程手掌撫摸著身邊的寶劍劍鞘,看著面前丰神俊朗的少年,幽幽嘆了口氣。
「奪兒,你已經長大了。很多事情……好像也不願意向為師傾吐了。」
寧奪黑亮的眸子中微帶迷惘:「徒兒對師父的敬重從沒變過。」
寧程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你對那個黎青,觀感極好是嗎?」
寧奪心頭一震,猛地抬頭看他:「師父?」
「我看你對他頗為回護。」寧程看向他的目光,銳利如刀鋒,「為什麼?」
寧奪低著頭,手掌緊緊握住了劍柄,薄唇緊閉,卻不回話。
寧程沉聲道:「你自小素來穩重,也少和人交往,為師看到你結交別家子弟,原本比什麼都高興。」
寧奪低頭不語。
「可是要結交,也應該找木嘉榮、宇文離這樣身家清白的名門仙君,而不是隨便和一些來歷不明的人過於密切。」
寧奪忍不住低聲道:「可是交友,本不該是循心嗎?」
「可心性本就容易被迷惑。你年紀尚輕,根本不知道有些妖人是如何善於蠱惑人心!」
寧奪低首,長長的眼睫覆蓋住了清澈眸光,半晌,才固執道:「聽其言、觀其行,若真是大奸大惡,遲早會露出馬腳。」
寧程清俊的面上有絲憔悴:「等到那時候,一切都晚了。你是蒼穹派晚輩中最傑出的一個,將來前途無可限量,更不能恣意妄行,以免將來後悔莫及。」
寧奪沉默不語。
寧程面沉似水:「你聽好。那個七毒門的女掌門遮擋面目、鬼鬼祟祟,小弟子心如蛇蠍,這個黎青更是為人精靈古怪,絕不是應該親近的人。」
見寧奪臉色蒼白,他才收起了嚴厲的神色:「好了,你辛苦戰鬥一夜,早點去歇息吧。三天後,是最後的劍宗大比,好好表現才是。」
望著寧奪的身影離開,他靜靜坐了一會,才站起身,向後面的靜養堂走去。
重重回廊后,靜養堂那常年的草藥熏蒸氣味隱約傳來,隱約伴著少年爽朗輕快的聲音。
「爹,馬上要劍宗大比了,到時候您去觀戰不?我給您拿個名次回來!」
正是商朗。
寧程站在門后,往裡面望去。
少年一身白衣,挺拔的身影站在那兒,披著陽光,給久病之人常待的屋子添了絲亮色和生機。
商無跡坐在桌前,笑著看著兒子,神情平和:「天下劍宗那麼多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哪裡那麼容易拿名次。」
商朗笑嘻嘻地在一邊煮著泉水:「寧師弟呢,我是有點打不過,可第二名非我莫屬。我這兩天偷偷找了幾個名家弟子比試了一下,心裡有數的。」
「凡事不要勉強,儘力就好,千萬別傷到自己。明白嗎?」
商朗取下初沸的靈泉水,沏好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遞到了商無跡面前。
「爹,您試試這個茶,是木家小公子送來的,說是產自他們家山上園子里,一年也就只能得這麼三五斤呢。」
商無跡微笑著啜了一口:「木家那孩子小時候我見過,冰雪可愛的,很是討人喜歡。」
「葯宗大比已經結束了,他這幾天大概貓在屋子裡哭鼻子呢,明天我抓他出來和爹爹你敘敘話。」
「哦,為什麼呀?」
「還不是因為沒拿到第一嘛!對了爹,奪了木小公子第一的那個七毒門的小弟子,術宗大比也第一呢。」
商無跡吃了一驚:「什麼?」
「爹,你聽我慢慢說。昨晚大比,可真是怪事百出,驚心動魄呢。」
商朗的語調活潑輕快,不停地敘述著昨夜的驚險,說了半天一抬頭,忽然嚇了一跳。
「爹你怎麼了?你的臉色好難看!」
寧程從門外緩步進來,沖著商朗和聲道:「朗兒你先退下,我有點事要和你爹聊聊。」
商朗慌忙應了,一步三回頭,有點擔憂地退了下去。
寧程伸手將小火爐上的茶壺拿下來,重新沏了一杯,遞給了商無跡。
「師兄,剛剛朗兒說的,你也聽到了。昨夜那具暴走的驚屍,竟然有金丹中期修為,而且剛死十幾年。」
他嘆了一口氣:「還忽然出現在我們蒼穹派的靈山中,真是叫人困惑。」
商無跡聲音有點乾澀:「或許是雲遊至此的散修高手,和人無意中衝突喪命,隕落在山中?」
「可是朗兒有一件事不知道。」
商無跡握著茶杯的手,看似很穩定,可是那杯中的水,卻在微微顫動:「什麼?」
「奪兒剛剛私下稟告我,他覺得那具無面驚屍的招式,像是我們蒼穹派劍法。」
「咔嚓」一聲,堅硬的玉瓷杯竟然被商無跡一把捏破!
寧程衣袖一拂,地上的碎瓷片紛紛飛起,一片不落地被他捲入袖中,再嘩啦一下,傾倒在茶案邊上。
他溫和地幫商無跡撣了撣下半身的茶水漬,搖了搖頭:「師兄,你說好笑不好笑?」
……
元清杭躺在雅舍的床上,手中拿著那個新得到的役邪止煞盤,舉到眼前反覆地看。
看了一會兒,才美滋滋地收了起來。
他跳下床,跑到屋角那隻蠱雕面前。
休養了兩三天,加上用了珍貴的靈藥,母蠱雕的傷口已經長實了,猙獰的傷疤顯出了粉粉的肉色。
看到元清杭過來,它溫順地俯下頭,腦袋有氣無力地,碰了碰他的小腿。
碩大的頭,皮膚全都裸露著,背上的肉翅龐大又醜陋,沒有什麼優美的翎羽和皮毛。
元清杭摸了摸它滑膩膩的後頸,又將手蓋上它的腹部,探聽著它腹中小獸的心跳。
「很健康,放心吧。」他笑嘻嘻拍了一下蠱雕的頭,「有你這麼勇敢的媽媽,它會順利出生的。」
這蠱雕懷著的小傢伙命真大,媽媽被折騰成這樣,不僅沒啥事,心跳還有力得很。
厲輕鴻從外面走進來,看他和蠱雕親近,忍不住露出點嫌棄來:「這麼噁心的東西,就少主哥哥你喜歡,我一看就想吐。」
那蠱雕原本好好卧著,忽然就齜起牙,惡狠狠沖他咆哮了一聲。
厲輕鴻奇道:「這畜生還能聽得懂人話?反了天了它。」
元清杭道:「雖然聽不懂,可你厭惡它,它自然感覺得到。」
厲輕鴻坐在桌邊:「喜歡靈寵的話,什麼神氣漂亮的沒有?非要弄個丑貨在屋裡。」
元清杭從桌上抓了一大塊專門尋來的生牛肉,喂到蠱雕嘴裡,看著它生吞下去,又打開儲物袋,把那隻小造夢獸放了出來。
他從琉璃果盤裡挑了一串山葡萄,往它面前一丟:「多多!」
小造夢獸飛跳起來,張嘴叼住了葡萄串,啪嘰啪嘰開始吃,一會兒,嘴一張,一口氣吐出來一大堆葡萄皮和葡萄籽兒。
吃完了,它的小眼珠子四處好奇亂望,看見蠱雕,一開始有點瑟縮,可盯了一會兒,大概察覺到這麼個大東西病懨懨的,膽子便大了起來。
小碎步往蠱雕身邊湊過去,靠到近前,忽然伸出爪子,碰了碰蠱雕的大蹄爪。
蠱雕有氣無力地看看它,忍耐地把蹄爪往後縮了縮。
小東西更來勁了,一會兒跳到蠱雕後面扒拉它的尾巴,一會兒蹭蹭它的背脊,一會兒又興奮地沖著蠱雕「吱吱」地叫。
元清杭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戳了它一下:「挺會作死啊。人家肚子里有小崽崽呢,才不和你計較。再亂招惹,小心它一巴掌拍死你。」
小造夢獸盯著著蠱雕,好像是聽明白了什麼似的,忽然身形扭了扭,變得模糊扭曲,沖著蠱雕噴了一口氣。
蠱雕一怔,目光變得迷迷瞪瞪,半晌打了個哈欠,就此睡了過去。
厲輕鴻在一邊冷笑:「這蠱雕要是被它弄得做噩夢,不知道會不會流產?」
元清杭虎起臉,拎起小東西晃了晃:「多多你幹什麼?」
小東西眼巴巴看著他,忽然嘴一張,討好地也沖元清杭噴了一口。
元清杭一呆,猝不及防就吸了幾縷進去,細細一品,那氣息清甜又柔和,終於放了心。
他笑道:「不會的。它的吐息是看它的心情而定,現在吃飽喝足,又玩得開心,應該會催生美夢。」
厲輕鴻伸手,揪住小傢伙的後頸皮,皺眉一捏:「來,沖我也噴一口試試。」
小東西一看見他的臉,整個身上的毛都快炸了起來,使勁亂蹬腿。
元清杭苦笑著道:「小動物可記仇了,你踢過它,它見你哪有好心情?」
厲輕鴻臉色發沉,「啪嘰」一下,摔開了造夢獸:「壞東西。」
小東西被摔得七葷八素,在地上晃了晃,才跑到蠱雕身後藏了起來,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厲輕鴻看著蠱雕:「少主哥哥,你真打算養著這東西做靈寵?」
元清杭搖頭:「等過一個月給它接生了,就放回山裡啦。」
厲輕鴻一怔:「不收服了,那你圖啥?」
元清杭奇道:「做事非要圖啥嗎?」
厲輕鴻啞巴了,隨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換了話題:「煩死了,剛剛又是一群術宗的人過來結交道謝。我推說你受傷需要靜養,才把人都轟走了。」
元清杭一拍手:「對!就說我傷重難支,接下來都不適合見客。」
「說啦。對了,我娘說,既然我們已經拿到了萬刃冢的名額,你又搶到了兩項大比的獎勵,明天就趕緊走吧。」
元清杭一怔:「什麼,這就走?」
厲輕鴻瞥了他一眼:「怎麼,少主哥哥有什麼留戀的嗎?」
看著元清杭怔怔出神,他又軟軟道:「我娘說,這兩場大比你大出風頭,太引人注目。再不走,萬一露餡了可糟糕。」
元清杭沉默了一會,終於笑了笑:「紅姨考慮得對,趕緊跑路是正經。」
一個月後,萬刃冢大開,所有入選的年輕弟子才一起進入尋找神兵,的確不用一直待在蒼穹派。
只是……三天後就是劍宗大比,那個人想必會在大比中光彩奪目、一鳴驚人吧?
唉,他是男主角,自然會在這種重要場合名震天下,自己看與不看,又有什麼關係呢?
走了也好,本來就想遠遠躲著他的,省得最後被什麼命運的齒輪絞個身首兩處,爛成稀泥。
……夜深人靜,厲輕鴻在隔壁的床上安然入睡。
不知道是因為肩膀的傷隱隱作痛,還是心裡有事,元清杭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那個人今天在赤霞殿上為自己仗義執言,現在想起來,竟是一句謝謝還沒對他說過。
不管怎麼想避開他,這樣無聲無息就走了,實在太不禮貌吧?
……
手腕上的鐲子散著溫暖的靈力,和著輕輕跳動的脈搏,彷彿一直連著心跳。
他悄悄一擰,原本嚴絲合縫的鐲子分成了兩半。
裡面的兩隻對鐲,露了出來。
兩顆一模一樣的寶珠幽幽顫動,懸在各自的鐲子正中,隱隱相吸,形容親密。
他心神不定地望著那對鐲子,又慢慢地合上。
四下寂靜,他探頭聽了聽,悄悄爬了起來。
外面月色清冷,深山的野蟲伴隨著清淺的山風,唧唧鳴叫。
這邊是賓客居住的雅舍,蒼穹派的居所在主山峰上,距離這邊還有不遠的距離。
他無聲潛行,沿著白天去赤霞殿的記憶,不一會,摸到了蒼穹派的所在。
巍峨山峰層巒疊嶂,最大的主峰叫「千重山」,上面坐落著大小不一的宮殿,有的是住所,有的是議事大殿,有的是修鍊場所。
元清杭在夜色里轉了一圈,終於在後山找到了蒼穹派弟子們的居所。
夜深人俱靜,只偶然有巡視的值夜小弟子路過。
元清杭悄悄跟在一個人身後,忽然出手,用定身符制住了他。
「你們寧奪師兄住在哪裡?快點說,不說就殺了你。」他藏身在背後,陰森森道。
那小弟子哪裡見過這陣勢,慌忙顫著聲音,手一指:「那……那棟獨立的小院。」
「只他一個人住?」
「不是……商師兄住東邊,寧師兄住西邊。他倆一直同住的。」
元清杭滿意地手一抬,指縫裡飄出一道輕煙:「那你睡一會兒,明早就醒了。」
那小弟子腦子一沉,糊裡糊塗就倒了下去。
元清杭把他拖到旁邊的深草叢裡,又布了個小小的遮擋陣,才跑到小弟子指向的那座小院邊。
東邊的廂房燈是黑的,想必商朗已經睡了。可是西邊廂房裡,窗戶上透著一抹淡淡光暈,竟然亮著。
淡黃色的暗紋窗紗上,映著一張沉靜的臉,鼻翼挺直,側顏完美,雖然只是一個黑色剪影,但是元清杭已經一眼看了出來,正是寧奪。
元清杭猶豫了一下,縱身跳上院門口的一棵柳樹。
現在忽然敲門進去,說聲謝謝,然後再見?……可未免也太奇怪了點!
一個魔宗小少主,這樣三番兩次、深夜來擾,會不會被懷疑別有用心?
他苦惱地斜依著柳樹枝椏,抓耳撓腮。
半晌,他掏出一張空白符紙,又從儲物袋裡摸出一顆海水金珠,隨手碾成了細粉,拿白玉扇柄蘸著,開始在符紙上寫字。
「聚陰陣中,承蒙相救;赤霞殿上,多謝美言。
「三日後劍宗大比,憾不能親眼得見,唯望兄台名動天下,一月後,萬刃冢前不見不散。」
寫完了,他盯著最後一句,忽然又把符紙一握,整張符紙碎成了片片蝴蝶,金粉在空中灑下點點螢光,散在了樹下。
啊啊啊,有點不太好。好像是個鄭重的約定一樣。
他又摸出一張符紙,重新謄寫了一遍,只把最後一句改成了「萬刃冢中見」。
他輕輕吹了一口,將符紙上多餘的金粉吹掉。
忽然,眼角餘光里,那間廂房的燭光微微一閃,滅了。屋子裡變成了一片黑暗。
緊接著,緊閉的廂房門輕輕一響。
溶溶月色下,一張俊美安靜的臉出現在門前,正是寧奪白衣飄飄,身負長劍,從裡面走了出來。
元清杭身子一晃,差點從樹上摔下來,慌忙屏住了呼吸。
都這麼晚了,這樣衣冠整齊的要去哪兒?
寧奪款步走出小院,獨自一人,沿著外面的卵石小路,向遠處走去。
元清杭在樹上愣了半晌,鬼使神差地跳下樹,遠遠地綴在了後面。
前面的寧奪行走看似不疾不徐,實際卻極快,不一會兒,就偏離了居所,所去之處越來越偏遠。
身邊樹影陰影婆娑,天邊皓月當空。
周遭景物籠罩在朦朧月色中,前面的白衣在一片墨色中極為明顯,仿如一片孤舟,在層層林海中翩然行進。
寧奪腳下不停,終於行到了一片偏遠的山坡上。
就在這時,他停下腳步,忽然轉身,向身後淡淡看了一眼。
元清杭身子急閃,藏到一棵大樹后,心裡怦怦直跳。
哎呀,本來就是魔宗,現在這樣鬼鬼祟祟的,被發現了可真由嘴也說不清啊!
好在寧奪似乎也只是謹慎,看了一眼,就又轉過身去,繼續向前行去。
穿過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前面豁然開朗,顯出了一片平地。
元清杭渾身一個激靈。
一股陰氣撲面而來,廣闊的平地上,竟然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墓地。
四周是吉祥的長青松柏,中間墓碑齊整,無窮無盡,在清冷月色下泛著青白色,看上去,有種莫名的詭異和冷寂。
元清杭終於反應了過來——這是蒼穹派歷屆門人的墓地群!
可是寧奪來這裡幹什麼?
要想拜祭故人,也不該選深夜前來吧,也不怕撞了邪祟。
前面,寧奪一步踏入了墓群。
他頎長的身影筆直如竹,白衣飄蕩,款款行走在無聲的墓碑中,完全沒有任何害怕猶豫。
而他的臉,則不斷地偏側過來,似乎在尋找和辨認著什麼。
元清杭貓著腰,迅速跟上,一點點向碑林深處走去。
前面的墓碑越來越精美高大,看上去,似乎是埋葬的死者名氣更大、生前地位更高一些。
繞過一群墓碑,前面驀然出現了一棵巨大的樹木,孤零零立在一片碑林里,格外詭異突兀。
夜色中,樹形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但顯然不是墓地常見的青翠松柏,只辨別得出遮天蔽日,深綠的樹冠里藏著無數白色小花,有如繁星。
而這附近的陰氣,卻比剛才經過的所有地方都濃重,一絲絲一縷縷,像是要滲進人的骨子裡。
而寧奪的身影,也忽然在此刻失去了蹤跡!
望著空無一人的碑林和那棵陰森的大樹,元清杭咬了咬牙,手指按在了白玉扇柄上,慢慢現出身形,向樹下走去。
巨大的樹冠隨著山風輕輕擺動,卻沒有任何沙沙的樹葉聲,元清杭走到大樹附近,才發覺了不對。
這樹下方圓幾丈,竟然有個無形的陣法,將大樹整個罩在其中,難怪能隔絕樹葉的聲響。
他單指伸出,在面前的無形屏障上劃了個井字,一道符篆打中井字正中,隨即一腳踏入。
一入陣中的剎那,鋪天蓋地的香氣直撲面門,元清杭被這異香熏得微微一恍神。
槐花香。
這是一棵槐樹!
槐樹屬陰,根本不該在墓地周圍栽種,又怎麼會堂而皇之長在這裡?
就在他悚然而驚之際,忽然眼前一花,一道雪亮的劍光裹著無邊的濃香,從他頭頂的樹冠中,當頭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