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激辯

  有人心中暗暗折服,也有人大大地看不順眼,忽然,就聽一個聲音尖銳響起:「有孕又怎樣?這本就與考題無關。這般大出風頭,是要顯得自己醫術精湛還是宅心仁厚?」

  正是一位被淘汰的百草峰弟子。

  他在前兩場中成績頗好,卻在這最後一場里失手弄死了蠱雕,正在懊惱,看到元清杭這般被人矚目,心裡不由得莫名嫉恨。

  厲紅綾嘿嘿冷笑:「醫術精湛要數我們家黎紅,宅心仁厚要數我們家黎青,不管怎麼樣,沒有別人的份就是了。」

  神農谷的一個弟子終於忍不住,出聲反駁:「明明我們木小公子才是第一個完成的,旁人哪裡來的臉說三道四。」

  厲紅綾寸步不讓:「考校又不是以快慢為標準,依我說,既然是比救治,不如比哪只蠱雕能活更久。」

  在場的人瞥了瞥厲輕鴻案上那隻四肢盡斷、腦漿被毀的蠱雕,不約而同心裡一陣惡寒:這樣半死不活的,那可真是誰也沒這一隻能苟得久。

  易白衣此刻終於回過神來,沉聲道:「都不用爭了,最後一場本就沒有名次之分。」

  有人小聲嘀咕:「三場綜合排名還是有大獎的。」

  十二年一次的葯宗大比怎麼可能沒有彩頭,各家醫修世家均有合力資助,第一名的終極大獎,自然是價值不菲的珍貴藥材丹丸。

  歷屆大比上,第一名往往一騎絕塵,大獎歸屬也毫無懸念,今天這個結果,可就棘手了些。

  木嘉榮低垂著頭,他從小養尊處優、心高氣傲,這次更是沖著一鳴驚人而來,誰能想到卻隱隱被人壓著,心裡一陣說不出來的委屈和不甘,一時沒繃住,眼圈兒竟然紅了。

  木安陽看兒子神色鬱郁,心中不由軟了幾分,憐惜地撫了撫他的頭頂:「第二場用毒非你強項,這一場你也表現出色,無論怎樣,都不用介懷。」

  旁邊百草峰峰主笑著道:「雖然難分伯仲,可依我瞧呢,木小公子純良心善,不屑用陰毒手段,這才是真正的醫者仁心,更是一等的好本事。」

  反正前幾名也沒有他們百草峰的份,倒不如送個人情給神農谷,這七毒門家小業薄的,哪裡值得偏幫。

  木安陽卻沒有附和,看了一眼厲輕鴻,和聲道:「倒也沒有高下之分。循規蹈矩也好,另闢蹊徑也罷,都是各有道理。」

  厲紅綾隔著面紗,在身後死死盯著他,聽到他為厲輕鴻說話,不知怎麼,臉上竟微微扭曲了一下。

  厲輕鴻瞥了瞥他娘,又看了一眼父慈子孝的木家父子,忽然微微一笑:「木小公子也不必謙虛。第二場論到陰毒,你只是輸給了我一個,卻勝過了場上那麼多人呢。」

  在座的人全都一個愣神。

  這話說的,既點出了木家小公子只是第二,又暗示他也擅長用毒,直接反駁了說他「純良心善」,好一句不吐狠話,卻殺人誅心。

  木安陽原本對他甚是和氣,此刻臉色終於一沉,冷冷看向他:「放肆!尊長說話,哪有你們小輩插嘴的份?」

  厲輕鴻卻不吃他這一套,神色無辜:「我本就是在安慰令郎,哪有插嘴長輩?」

  旁邊,商朗看得目瞪口呆,悄悄碰了一下寧奪:「怎麼回事?葯宗門派私下裡這麼劍拔弩張的么?」

  寧奪尚未說話,旁邊的宇文離笑著低語:「又或許只是這兩家如此。」

  他心思細膩,觀察入微,早已經發現這七毒門上下只對神農谷敵意甚濃,只是卻不知為了什麼。

  眾人言語紛亂,可是易白衣卻神情愣怔,竟似有點魂不守舍。

  忽然,他一步踏前,沖著元清杭深深施了一個平輩大禮!

  「小兄弟,這場考校雖然不分名次,可在老朽心裡,你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更是老朽的恩人。」

  四周猛地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愕然地望著場中。

  什麼情況?

  易白衣給一個無名晚輩行禮,還說對方是他的恩人?

  易白衣是誰?

  那可是舉世皆認的醫修第一人,雖然是一介散修,醫術卻出神入化,已趨化境,就算是神農穀穀主和百草峰峰主,也絕對要甘拜下風,敬重對待的!

  易白衣臉色慘白:「老朽一生醫人無數,救活過萬千性命。雖然殺過無數生靈用來炮製藥材,可也是為了救人,向來都覺得問心無愧。」

  他眼中有著無盡的悔恨:「可無論如何,不殺有孕的生靈,這是老朽身為醫者的一生戒律。今日若不是小兄弟一片仁心,堅持救下它,老朽已破了戒,以後也必然夜夜噩夢,難逃心魔。」

  旁邊不少醫修都悚然心驚,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無論是劍修還是醫修,最後也還是要不斷增加修為,衝擊更高境界。

  假如有任何繞不過去的心魔,在突破境界時,就容易在最後關頭趁虛而入,輕則走火入魔,重則殞身喪命。

  從這一點說,這個年輕人今日救了這蠱雕一命,何嘗不是也救了易白衣一命!

  元清杭急忙向他還了一禮:「易老無需自責。在這麼多隻蠱雕體內同時植入氣機符,已經是耗神耗力。偶有不察,實在不算什麼。」

  易白衣卻依舊魂不守舍,慘然道:「作孽啊……老朽自覺問心無愧,可是又怎麼知道,以往到底有沒有犯下這樣的無心過錯?」

  他目光發直,怔怔看著元清杭:「小兄弟你剛剛說,獅虎搏兔,人族食肉,都是天性。那麼老朽又為何如此傲慢,毫無愧意地殺害這麼多生靈,只為了救人族性命呢?……」

  旁邊不少人都心裡暗暗搖頭:這老頭兒被這年輕人一通胡說,竟是繞得糊塗了。

  醫者就地取材,無論用什麼靈植,殺什麼異獸,本來就是天經地義,若是糾結這種對錯,那世間的醫者豈不是全都該立刻放下銀刀,誠心懺悔?

  元清杭一怔,沉思了片刻,沒有立即說話。

  場內有陣奇怪的沉默。

  這少年在第一輪中逆風翻盤,最後一輪中又舉止驚人,就算覺得他堅持救治並無必要,可大多數人心裡,也不免隱約覺得,這少年雖然迂腐,可似乎比場上的任何一個考生,都當得起一個真正的醫者。

  莫名其妙地,很多人都想聽聽他要說什麼。

  不遠處,寧奪更是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目光看向了他藏在衣袖下的手腕,似乎想要透過一般。

  「易老,有句老話,您一定聽過。」元清杭望著易白衣那痛苦的眼神,和聲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易白衣茫然道:「自然聽過。」

  元清杭微微一笑:「這句話,當然不是說天地不夠仁慈,把世間萬物看成低等的祭祀貢品。」

  場上的諸多宗師們默默不語,暗暗點頭。

  「這句話其實是說,天地看待萬物是一樣的,不認為什麼種族更加高貴,也不認為什麼種族更加低賤。」

  易白衣更加混亂,喃喃道:「是啊……萬物自有其道,那我為什麼要逆天改命,害死那麼多生命?」

  元清杭眼神晶亮:「當然不是。這一句背後的意思還有一層,那就是天地只會順其自然,坐視不管。所有的種族為了自己的生存,無論做出什麼行為,都也同樣天經地義,無需自責悔恨。」

  他指了指台上昏睡的蠱雕:「生而為母,它會為了養育胎兒,用盡全力捕獵殺戮。而一個人族,假如為了活命,捕殺它和它的胎兒進食,那也同樣不算過錯。」

  易白衣眼中浮起血絲,忽然砰砰捶著自己的頭:「可我並不是為了活命才迫不得已殺它。這場上的累累無辜生命,都是我一手害死的!」

  場上不少人看著他狀若癲狂,心裡都是一驚。

  就因為這麼一件小事,片刻之間,這心魔竟然已經種在了易白衣心中,想要拔除,又談何容易?

  元清杭沉吟半晌,目光略過眾人,鄭重道:「晚輩有一事不明,想與諸位葯宗的前輩探討一下。」

  木安陽點點頭:「但說無妨。」

  場上的人無不好奇,就連劍宗和術宗的年輕弟子們也都悄悄豎起了耳朵。

  元清杭想了想:「我們醫者,治病救人大多數是獨自完成,靠的是平生經驗,也靠師門獨家傳承,對嗎?」

  百草峰峰主捻著鬍鬚:「那是自然。」

  「可對一個醫者來說,一生中見到的病例也不過百千。」元清杭誠懇道,「無論哪個藥方才對這個病人最有效,醫治手段是否是最佳,其實都難以對比。」

  木安陽頷首:「名醫自然見識廣一些,家族傳承的驗方也更多。」

  元清杭微微一笑:「可單打獨鬥,終究難免誤判。」

  厲紅綾冷笑道:「那有什麼辦法?難道還指望各家能無私奉出獨家藥方,在一起取長補短嗎?」

  元清杭搖了搖頭:「辦法或許有的。假若——我是說假若,有驚天修為的仙人,找到了一種異族生靈,例如某種白色小靈鼠,極為適合用來試驗藥性,於是這位仙人就帶著身邊弟子,拿它來喂毒試藥,從而研究最好的藥物、和最佳的醫治方案,諸位覺得此舉是否妥當?」

  場上的絕大多數醫修互相看了看,都紛紛道:「這有什麼?我們誰家都豢養過這樣的靈獸用來試藥的。」

  元清杭又緩緩道:「那麼假設這位仙人覺得這種靈鼠很是好用,於是囚禁了母鼠,大量繁育?」

  他緩緩道:「養育出數以萬億的小鼠,同時收了無數弟子,指揮著這些弟子將這些小鼠囚禁籠中,不見天日,有的拿來解剖觀察,有的拿來喂毒試藥,以至於殺生無數、屍骨如山呢?」

  眾人都是一怔,不少人想了想那小鼠屍山血海的模樣,心裡都是一寒。

  終於有人訕訕道:「我們所用的,不外是幾十幾百,哪裡有千千萬萬?」

  「就是,你說的這種簡直是邪術,殺戮太重,名門葯宗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甚至有人心裡忽然大駭,目光不由自主往厲紅綾身邊望去。

  難道這小弟子說的,是真有其事,七毒門中就有這種秘密的邪術不成?

  易白衣茫然道:「這……這當然有悖常倫,天理不容。」

  元清杭搖了搖頭:「倒也未必。又假如,這仙人和他的弟子們並無任何私心,所圖只為兢兢業業、醫病救人,也因此改良了千萬的驗方,琢磨出無數醫病的手段,最終救活了無數人命,阻止了天下蒼生的生老病死、妻離子散呢?……」

  易白衣怔怔看著他,眼中忽然慢慢有了光亮。

  元清杭抬頭看了看眾人,迎上遠處寧奪深深凝視著他的目光,燦然一笑。

  「世間萬物,各自有自己的命數,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本就是天地間最大的道理。」

  他的聲音宛如清泉,帶著叫人信服的安撫:「易老,晚輩只是覺得,生而為人,便註定只能為人族的福祉操勞,為同類的疾病痛苦感到憂傷。」

  場上一片寂靜,仙山上的清風穿越了千里,帶來絲絲水汽雲霞,拂過登雲台上碧綠蔭蔭的梧桐樹,也拂過場上人的耳邊。

  就像是這貌不驚人的小弟子接下來的話一樣,宛如清風拂過山崗,溫柔悅耳:「天地不仁,才是大仁;醫者無情,才是有情。不是嗎?」

  ……

  長久的一片靜默后,易白衣終於緩緩道:「最終的大獎,老夫斗膽做個主吧。黎青小兄弟醫術精湛、宅心仁厚,應得第一。木小公子和七毒門黎紅並列第二,不分伯仲。諸位有異議嗎?」

  好半天,才有一個神農谷的弟子硬著頭皮道:「恰好他那隻蠱雕有孕而已,怎麼就能算他得勝?要我說,換了別人遇上,也一樣能成功剝離吧?」

  易白衣點點頭:「你說的沒錯。醫修大比,比的是醫術,也更比仁心。在座這麼多參賽弟子,誰敢站出來說一聲,假如遇到這隻蠱雕,也會同樣不計代價、不較成敗地全力救治,那就可以參加複議。」

  所有考生都眼神閃躲,沒人敢厚著臉皮上來說話。

  厲輕鴻卻立刻開口:「啊,我的本事差師兄太遠,我肯定做不到。」

  商朗就在他對面,瞧著眾人焦點都在黎青身上,不由得心裡莫名同情,連忙熱情叫道:「千萬別這麼說,你也已經很厲害啦!」

  厲輕鴻抬頭,極快地看了他一眼,卻沒回話。

  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悄看向了木嘉榮。

  若是他說一聲自己也會如此,那這大獎到底要怎麼算?

  眾目睽睽之下,木嘉榮傲氣矜持的小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

  半晌后,他咬牙道:「我自然也能成功剝離病灶,可……可也不會給它用這樣珍貴的安胎藥。論到仁心,我自愧不如的。」

  四周一片哄哄的議論小聲響起來。

  有人暗暗搖頭,惋惜他明顯就是少年心性、不擅撒謊;也有人心裡大生好感,覺得不管怎樣,這樣才當得上一聲赤誠坦蕩,名門風範。

  葯宗一日大比,至此結束。

  易白衣堅持做主,旁人也再無異議,除了篩選了二十五人為優勝者外,唯一的獎勵,最終花落七毒門弟子黎青。

  大獎乃是三顆極為珍貴的續命葯,名叫「九珍聚魂丹」,可以肉白骨、吊生魂,只要不是真的完全生機潰散,服用一顆,基本上都能救回命來。

  這丹藥的藥方倒不神秘,可是所需配料卻樣樣珍貴難尋,各葯宗門派單靠一家之力,絕難收集完全,往往靠著互相置換,才能千辛萬苦湊出一份的劑量。

  這一次的三顆九珍聚魂丹,是委託了易白衣煉製而成,所需原料也是各家葯宗捐贈湊齊,其中就數神農谷所出最多。

  可也正因為如此,神農谷也最是啞巴吃暗虧,有苦說不出。

  本以為這些珍貴藥材就算拿出去了,最終也一定是由木嘉榮再拿回來,誰能想到憑空跑出個七毒門,殺出個天賦異稟、運氣又賊好的小弟子來!

  寧程向著身後微微頷首:「呈上來。」

  寧奪面色平靜,掏出儲物袋,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小玉瓶,裡面正是提前放在蒼穹派保管的「九珍聚魂丹」。

  他快步上前,輕輕奉到了元清杭面前:「大比獎勵。」

  元清杭沒有接,他的目光落在了對面少年的身上,忽然像是活見了鬼,甚至往後驟然退了一步。

  他死死盯著寧奪衣擺上綉著的蒼雲赤霞紋,要命了,穿的這是什麼東西?

  昨夜匆匆一見,又加上心中驚喜,黑夜中根本沒仔細看這人的衣飾,今天遙遙望去,他也是坐在一堆白衣飄飄的仙家子弟中。

  就算是進了場內,他也站在一群長輩們背後,哪裡看得清他身上的衣飾圖案!

  寧奪凝視著他驟然變色的臉,緩緩再次伸手。

  那手纖長清瘦,卻因為長期握劍而有力沉穩,襯著那細頸白玉瓶,格外優雅,伸到了元清杭面前:「請。」

  商朗詫異地歪著頭,看著他們。

  奇怪,這兩個人的神情,怎麼這麼古怪?

  元清杭深吸了口氣,像是被火燙了似的,一把搶過玉瓶,然後湊近了商朗,低聲訕笑:「啊哈,敢問小仙君,你姓甚名誰啊?」

  商朗一挺胸,道:「我乃是蒼穹派寧仙尊門下,我叫商朗。」

  元清杭一動不動,死死盯了他一眼,神色古怪。

  怪不得覺得面熟,這可不就是小時候被自己弄了一臉鼻血的小公子嘛!

  他又飛快地沖著寧奪一瞥:「那……他叫什麼呀?」

  商朗熱情又大聲:「這位是我的二師弟,名叫寧奪,劍術修為大大厲害,名聲在外的哦!」

  元清杭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一樣,目光發直,半晌轉身向著易白衣飛快施禮:「多謝前輩抬愛,晚輩有點兒累,容我先行退下。」

  忽然看見身邊那隻蠱雕,他趕緊又道:「我能帶走它吧?」

  見易白衣點頭,他一把抱起那隻巨大的蠱雕,沒等任何人反應過來,一個急縱,竟然一溜煙衝出了人群,瞬間沒了身影。

  彷彿害怕身後有人追他一樣。

  ……

  厲輕鴻推開雅舍的門,看著正在床上無聲打滾的元清杭。

  旁邊的角落裡,拿被褥做了個小窩,那隻醜陋的蠱雕正安靜地躺在裡面,胸口敷上了新葯,呼吸平穩,龐大的身體佔據了整個角落。

  厲輕鴻手中拎著個食盒,在桌前坐下:「快吃飯吧,今天勞累了一天。」

  元清杭無精打采地下了床,把食盒裡的燒雞拿起來,跑到蠱雕面前,摸了摸它的腦袋。

  蠱雕慢慢睜開眼,眼中的戾氣兇狠已經退去了,虛弱地張開嘴,開始啃咬那隻噴香的燒雞。

  厲輕鴻皺了皺眉,嫌棄無比:「少主哥哥想怎麼辦,難道真的養到它生產?」

  元清杭摸了摸蠱雕光溜溜的肉翼,順帶著輸了點靈力進去:「既然遇上了,總不能不管。養就養嘛。」

  蠱雕孕期也就是四個月,前三個月不太顯懷,到了接下來的這最後一個月,胎兒才會生長迅猛。

  萬刃冢打開之日在一個月後,正好可以等它生下個小小雕,再把它們母子一起放了。

  房門忽然被敲響了,開門一看,竟是先前報名時遇見的那幾個熟人,一共三個少年,還有那位長相甜美的酒窩少女。

  一進門,幾個人就親近地團團圍住了元清杭:「黎青小兄弟,我們是海青門的,師尊命我們前來道謝。」

  那酒窩少女容貌姣好,脫下了剛才沾了血污的衣服,換了身鵝黃色春衫,發間別無飾物,只有一朵小小的重瓣芍藥,更顯嬌俏。

  她落落大方向元清杭行了一個禮:「我叫常媛兒,方才若不是小仙君仗義出手,說不定我的命也沒了半條啦。」

  元清杭這才想起來,連忙笑道:「舉手之勞,常姑娘不用客氣。」

  「要客氣的要客氣的。」少年中領頭的那個忙不迭地道,「小師妹可是師尊的獨生女,你救了她,我們全門上下都感激不盡呢。」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檀木匣子:「這點小小薄禮,務必請小仙君收下。」

  匣子打開,裡面金光燦燦,瞬間映亮了屋子,竟是裝滿了淡金色的海水金珠,總有數十顆之多。

  元清杭一笑:「太貴重了吧,真的是隨手而已,也就是離得近些。」

  常媛兒吐了吐舌頭:「旁邊那麼多人,也沒見別人幫我。」

  那位年長些的少年道:「也沒什麼貴重,我們門派靠近海邊,這些東西見得多。」

  他嘴裡謙虛,神色卻有點驕傲。

  金色珍珠本就稀罕,磨成粉末更是珍貴藥材,這些淡色金珠雖然顏色不夠濃郁,可大小相同、圓度渾圓,能湊出來這麼大小一致的幾十顆,已實屬難得。

  他又道:「黎兄弟就別推辭了,我們師尊說,送這些謝禮呢,也有點別的請求。」

  厲輕鴻警惕地一抬頭:「你們想幹什麼?」

  那少年撓撓頭,有點兒不好意思:「我們小師妹是本門唯一晉級的,雖然拿到了一個萬刃冢的名額,可畢竟身單力薄。」

  他誠懇地道:「聽說萬刃冢里兇險萬分,到時候黎兄弟和我們小師妹一同進去,若是肯稍微照拂一點兒,那就太感激不盡了。」

  元清杭還沒回答,厲輕鴻已經嗤笑了一聲。

  「不是我說,貴門派送這點兒,若說是謝禮,也就罷了。若是想請我師兄出手幫忙呢,那就有點兒寒磣。」

  他俊美臉上微帶譏諷,袖子一抖,噼里啪啦扔了數十顆珍珠出來。

  粒粒色若濃金,華光耀眼,足足有大拇指肚大小,不知道比桌上那些貴重了多少!

  元清杭慌忙手腕一劃,一股靈力旋轉如風,將桌上大大小小的金珠全都收在了掌中。

  「行啦,禮物我收下了,還請幾位回去轉告貴門師長,萬刃冢中,我會和常姑娘同進同出,互相照顧的。」

  把幾個臉色尷尬的長青門弟子恭送出門,他扭頭,無奈地沖著厲輕鴻叫:「好好的,得罪人做什麼?」

  厲輕鴻滿臉輕蔑:「這群人好不要臉。誰缺那點兒不值錢的東西?巴巴地送來,原來是想請少主哥哥做他們家保鏢。」

  元清杭頭疼萬分:「幹什麼說得這麼難聽,人家不過想找個同行的伴兒嘛。」

  厲輕鴻目光閃爍,忽然道:「少主哥哥喜歡那個女人?」

  元清杭大驚失色:「別胡說!頭次見面的小姑娘,什麼喜歡不喜歡。」

  厲輕鴻不作聲了,獨自在桌邊坐下,慢悠悠吃著剩下的飯菜,忽然又道:「少主哥哥剛才在場上……也認出了那個小葯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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