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懲罰
元清杭趕緊跳起來,小心翼翼地拔出銀針,將他解開。
「怎麼樣?胸口還悶不悶,頭疼么?」他問,忽然目光落在了旁邊的一溜葯碗上。
他猛地站起身,端起那個剩了一點藥渣的空碗,伸出手,蘸了葯汁,放在嘴邊輕舔一下,又迅速吐掉。
他的臉色無比難看,轉向木小七:「你喝的是這碗?」
木小七顫著手,將自己的衣衫整理好,不答。
「誰給你喝的?」元清杭咬牙又問。
——他臨走時開的藥方,可不是這個!
假如他沒認錯,這裡面,加了一味鶴虱粉。單獨服用不至於致命,可是和這副清毒鎮定的方子混在一起,就能害死人的!
木小七慢慢地坐起來,虛弱地閉上眼睛,冷聲道:「不是你開的藥方,叫那個鴻弟煎的葯?」
元清杭又驚又怒,再拿起另外幾碗,仔細查看了一下藥渣,心裡雪亮。
他忍住心裡的怒火,看著木小七慘白到極點的小臉,心裡又是憐惜,又是內疚。
他柔聲道:「對不起,是哥哥不好。以後不會了。」
他的實際年齡有十八九歲,面對著木小七,自稱哥哥都沒有覺得什麼不對,可是木小七看著他的眼光,卻更加古怪起來。
哥哥?明明最多和自己差不多大,個子比自己還矮一點呢,怎麼就哥哥了了?
他的目光轉向地上昏睡的師兄們,嘶聲問:「你把他們怎麼樣了?」
元清杭搖搖頭,從葯架上找了一種藥丸來,交到他手中:「你的師兄們沒事,只是服了昏睡的葯。這味葯你單獨吃,每隔兩個時辰用一粒。」
想了想,他又叮囑:「從今天開始,除了我親手給你端來的葯,什麼都別喝。」
木小七定定地望著他:「你想反覆下毒練習,也不用這麼大費周折。」
元清杭無奈地扶了扶額頭:「還好還好,倒也不費事。」
看著木小七,他忽然眼睛一亮,鄭重道:「對了,你乾脆留在這裡好不好?我給你好吃好喝,帶你一起修鍊,保證不會再欺負你,也保證你過得比在葯宗好,你看怎樣?」
這小葯童既然不是男主角,把他收了,留在身邊做個小夥伴,不是挺好?
木小七一怔:「不要。」
「為什麼啊?總比你在神農谷做個不受待見的外門弟子好。」
「我寧可死,也不要和你們這些邪魔外道同流合污。」
元清杭無精打采地嘟囔:「好啦知道啦。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嘛。」
木小七神情怪異:「什麼歪詩怪話。」
元清杭沒精打采地擺擺手:「你不懂,好詩呀。」
木小七咬緊了一口雪白的細牙,半晌又道:「你最好殺了我,不然、不然終有一日……」
「終有一日會殺了我們這些邪魔外道,是嗎?」元清杭失望地嘆了口氣,隨手摸了摸他的頭,「那我等著你吧。」
有個活下去的執念支撐著,也是好的。無論這個理由是報恩,還是復仇。
「對了,你今年貴庚啊?」他忽然又笑嘻嘻問。
木小七一怔,旋即怒道:「再小,也比你修鍊得快,將來殺你,易如反掌。」
元清杭哈哈一笑:「那你到底幾歲嘛?」
木小七咬咬牙:「八歲了。」
窗外月光依稀,映著元清杭的臉。
那張臉雖然稚氣,可是看向木小七的神色卻溫柔,又狡黠:「那好,我等你到十八歲。十年後來找我,過時不候。」
雖然不是命定的男主角,可是每一個人,都該有權利好好地活下去吧。
……
木小七終於撐不住,又昏昏沉沉地躺了下去。
元清杭看著他倒下,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了他身上,這才轉身出去。
沿著昏暗的迴廊,他三步並成兩步,急匆匆地跑向另一邊的廂房。
這裡和他住的地方遙遙相對,一東一西,大小格局都差不多,他熟門熟路地闖了進去,重重一腳,踹開了緊閉的房門。
「死小鬼,你給我出來!……」
房門應聲而開,並沒有從裡面拴上。
大床上被褥整齊,彷彿沒人睡下,厲輕鴻根本不在上面。
元清杭一愣,四下看了看,忍不住又踢了一下床腳:「人呢?」
門口一陣響動,穀雨披著淺粉色外衣,手掌著一盞燈,急匆匆跑進來,訝然問:「小少主?這都三更了,您……」
元清杭怒道:「你家少爺呢?半夜三更不睡覺?」
穀雨為人穩重,性格也溫柔,眼圈有點微紅了:「左護法她……她入睡前來了一趟,把少爺抓走了,說是他功課不好,要責罰他。」
責罰?什麼責罰?
元清杭一怔,腦海里,厲紅綾白天的話忽然閃過,一瞬間,他汗毛倒豎。
有病啊,這個瘋婆娘!
他轉身就往外跑,穀雨著急地在後面追:「小少主,您去哪兒?」
「我去找紅姨!」
穀雨大急,含淚叫:「小少主,左護法最恨少爺膽怯軟弱,向人求救的話,只會將他罰得更重。」
元清杭猛地剎住腳步。
穀雨哽咽道:「您不用管,小少爺挺過這一夜就好了……」
元清杭咬咬牙,轉身又往另一邊跑。
厲紅綾的住所極大,前面是人的居所,煉藥間、儲葯室、藥物處理室都建造在一起,後面隔了很大一片草藥靈植種植地,再往後,才是獨立的懲罰院。
元清杭在這裡一直住著,原身的記憶再熟悉不過。
小跑半天,才奔到了一座獨立的院落前,他破了門前的簡單陣法,直接沖了進去。
裡面是兩重院落,闖進了外間,裡面的那一層門上黑霧繚繞,封著禁制門鎖。
厲紅綾對他這個小少主一直寵溺縱容,就算偶然被他氣得實在厲害,這座懲罰院也沒真正關過他。
絕大多數時候,關的都是犯錯的屬下,還有就是她自己的兒子,厲輕鴻。
元清杭僵立在門口,想起記憶里的某些情形,心裡一緊。
側耳傾聽,果然,門上雖然打了禁制,可是依舊留著點縫隙,隱約有極細微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小聲的嗚咽,夾雜著手指撓門的窸窸窣窣,正是厲輕鴻的聲音。
元清杭蹲下身,靠近了最底下的門縫,用力拍了拍門。
裡面的敲打忽然停了,厲輕鴻嘶啞的聲音帶著驚疑:「娘?……娘是你嗎?我錯了,我以後會好好學,你放我出去吧……」
元清杭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一腔怒火忽然泄了氣。
裡面的厲輕鴻聽不到回應,更加焦急。以為是他娘在生氣,趕緊憋住了哭聲:「娘!娘我不哭了……這個死人好像在看著我,他的眼睛是睜開的……」
元清杭在心裡爆了一句粗口。
媽的,厲紅綾這個瘋子,果然說話算話。
白天被厲輕鴻誤判成鐵槿草中毒、治死了的那個人,屍體一起被放在這小黑屋裡!
「是我。」他輕聲道,叩了叩門,「你別怕,我在外面。」
裡面一下子安靜了。
厲輕鴻似乎更怕了,半晌才弱弱地問:「你、你來幹什麼?」
元清杭和聲道:「我來陪陪你。」
裡面的厲輕鴻顯然會錯了意,忍不住哭泣著求饒:「你、你不要嚇我……裡面已經好黑了……」
元清杭一陣頭疼。
也不怪厲輕鴻怕他。
小孩子是最懂得察言觀色的東西,原身這個小魔頭雖然年紀小,也能輕易覺察出厲紅綾對她兒子並不親近,也少回護,平日里就不太待見這個同齡玩伴。
加上他修鍊進度快,武力也勝過厲輕鴻,使喚欺負算是輕的,打罵捉弄也是常事。
厲紅綾因為一些事處罰兒子時,他不僅在一邊拍手看笑話,還最喜歡捉了些異蟲怪豸塞進門去,每每嚇得厲輕鴻在裡面崩潰大哭。
後來時間一久,厲輕鴻也不太怕這些小把戲了,每次元清杭再嚇他,或許已經知道哭泣求饒全然無用,也能忍著不吭一聲。
這次又被逼到求饒,顯然是被屋子裡的死人嚇得狠了。
「我不害你,你放心。」他小聲安慰。
厲輕鴻顧不上回答,窩在門邊,身子縮成一團,死死地扭開頭,不敢看屋裡的那個死人。
四周一片漆黑,可是那人所在的一角,好像一直有兩點微弱的光,一動不動。
是那個被他不小心治死了的神農谷弟子。
白天那人刺殺同門時就一臉兇相,現在死了更是面目猙獰,厲紅綾把他的屍體拋扔進來時,正對著厲輕鴻的面,一雙眼睛圓睜著,流著兩道血淚。
厲輕鴻當時就嚇得不輕,拚命把屍體踢到了角落,可是越不去看,那人似乎越是死死盯著他。
甚至整整一晚,那雙眼睛似乎都在隨著他轉!
元清杭正要接著說話,可忽然,屋子裡響起了一聲奇怪的聲音,緊接著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正是厲輕鴻。
「不要,你不要過來!你滾……」隨著他的尖叫,一下沉悶的撞擊聲拍在門上,像是有什麼詭異的東西在瘋狂撞門。
一下,又一下!
元清杭頭皮一麻。
糟糕,裡面剛死的那個人,驚屍了。
「鴻弟,你冷靜!」他靠近門縫急叫,「別和他正面對上,屏住呼吸不泄露陽氣,退到角落裡。」
門裡厲輕鴻抽泣著,死死捂住了嘴巴。
就在剛才,他無意間一抬頭,那雙隱約發著光的死人眼睛,竟然到了近前,就算是漆黑一片,也能感覺到那具壯碩的屍體似乎在低頭看他。
剛死半日,怨念不散,他在找仇人!
元清杭一抬頭,舉手擊射門上的禁制,可是那禁制是厲紅綾親手所下,又豈是他能破掉,不僅紋絲不動,被他靈氣一擊,紋路中的黑霧甚至更加濃郁了些。
元清杭心念急轉,趕緊趴下,用力拍射門的下部,沖著下面的門縫拚命哈氣。
果然,厲輕鴻那邊陽氣隱匿,這邊元清杭呼出的氣息瞬間引起了驚屍的注意,它慢吞吞俯下身子,開始湊近下面的門縫。
驚屍神志全無,思緒混沌,只能依靠本能行事,撞擊后,門依舊牢牢擋在面前,不由得狂性大發,一下下撞得更加劇烈,砰砰作響。
頃刻之間,那門似乎就要分崩離析,碎成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