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捆綁
隔了幾間房,儲葯室里,幾名神農谷的弟子神色萎靡,亂七八糟地坐在地上,年紀最小的木小七則閉著眼,斜靠在長案邊。
那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悄悄靠近,捅了捅他:「小七,你已經築基啦?」
男孩寒鴉般的睫毛顫了顫,睜開眼,眸子里有點倦色。
「嗯,按照宗門裡傳授的引氣之法,鍊氣多日,最近剛剛築基。」
少年羨慕地嘆口氣:「你真厲害。要是師父知道了,一定會把你立刻收入內門的。」
男孩搖搖頭:「首先得先活著出去。」
那個少年沮喪起來,「啪嗒啪嗒」掉眼淚:「五師兄被害死了。三師兄也、也……」
木小七眼眶紅了,半晌低聲道:「他本不該死的。」
邊上,一個古色古香的葯爐上,小火吞吐,舔著上面的砂鍋,滾開的湯藥正在「咕嘟嘟」冒著泡。
厲輕鴻一邊小心看著火候,一邊撇撇嘴:「是啊,本來就不該死。他是被你們的人殺的呀。」
為首的大師兄憤恨地嘶聲叫:「還不是你娘逼的!」
厲輕鴻見他額頭青筋亂跳,不由得有點害怕,往後退了一步:「我娘只是弄爛了他的舌頭,可沒要他的命。」
幾個神農谷弟子都沉默了。
半晌,那個少年又抽噎著小聲問:「小七,你真的不怕死么?為什麼我好害怕啊。」
木小七淡淡地回答:「人總有一死的,只要不是死得輕如鴻毛。」
輕如鴻毛?
旁邊的厲輕鴻臉色忽然變了,黑漆漆的眼睛瞪著他,閃過一絲小孩子特有的恨意。
旁邊的葯爐里炭火忽然「噼啪」一聲,又歸於沉寂。
厲輕鴻黑沉的眼睛盯著翻滾的葯汁,好半晌,把爐子上的藥罐拿下來,又加了幾顆藥丸進去,再挨個兒分裝在不同的碗里。
他年紀雖小,做事卻極有條理。
輪到最後一碗時,他飛快地瞥了一眼四周,見無人注意,手腕一抖,一小撮紅褐色粉末落下,無聲無息地滑進了葯碗里。
湯汁滾熱,粉末入之即融,看上去毫無異狀。
「來喝葯,別灑了。」他板著小臉,「要不是我娘要考校我們醫術,你們哪裡配得上用這麼貴重的葯。」
幾個神農谷弟子忍氣吞聲過來,那少年剛拿起最後一碗,厲輕鴻卻忽然伸手一攔:「你放下,這碗是他的。」
他小手一指木小七。
那少年一愣:「為什麼?」
厲輕鴻黑漆漆的眼睛眨了眨:「他喝的劑量比你們少。」
……
夜色漸漸濃重,儲葯室的幾個人東倒西歪地睡著了。
厲紅綾怕他們反擊,不僅沒有解開他們身上的鎖靈枷,甚至還特意加了一道符篆,將壓制靈力的效力增強了些。
靈力沒法子外放,只能強行在體內勉強運轉,修鍊的功效也微乎其微。
可是即使這樣,木小七依舊獨自默默坐著,將微弱的靈力在體內強行運轉了幾個周天,全身出了一層薄汗,這才睜開了眼睛。
月亮隱進了稀薄的雲層,只透出了一層銀輝,漠然地灑向大地,也斜斜照進了這小小的高窗之內。
他正要找個地方躺下,忽然眉頭一皺。
胸口一陣煩惡欲嘔,原本平靜的氣血在五臟六腑內涌動,快速衝上喉頭,一張嘴,一股血箭噴在了腳下。
和這幾天的暗紅色不同,這血的顏色,竟是鮮紅的,在暗淡的月光下,觸目驚心。
他身子晃了晃,想要叫,可是嗓子已經啞了,竟發不出聲音。
他微微發著抖,艱難地挪到了門口,想舉手拍門,可卻又停住了手。
向誰呼救呢?這裡沒有真想救他的人。
這次真的要死了嗎?……他明亮的眼睛逐漸失去了光輝,望著窗外那輪遙遠的月亮,薄唇一陣隱約的顫抖。
會像死掉的兩位師兄一樣,屍體被立刻拖走嗎?
會不會被扔到奇花異草下面,做成肥料?還是會被毀掉神魂,做成活死人一樣的傀儡?
想著以前聽說過的那些魔宗詭異手段,他猛地打了個冷戰。
縱然比尋常人心性堅定,到了這孤立無援、生死之間的時候,也還是會忽然想到了某個小魔頭:假如能活下來,就算是真的給他做葯人兒,是不是也願意呢?
……
元清杭登著頭頂的紗帳頂,覺得腦殼一陣疼。
本以為這身上自帶王霸光環的木小七就是男主,可誰想得到,竟然不是!
這仙俠世界,果然是個有頭有臉的人,都相貌極美,氣質絕佳。
不僅厲紅綾美艷驚人,厲輕鴻眉目俊秀,就連一個葯宗的小弟子,也長得這樣精緻如玉,活生生一副主角臉。
他拚命回想著穿越前看到那幅大畫面,男主的臉啥樣來著?
就那麼短暫一瞥,只記得像動漫男主一樣俊美異常,可和這小葯童對比起來,又實在說不清楚到底相像不相像。
也對,厲紅綾對名門正派都恨之入骨,雖然抓的人以葯宗神農谷為多,可也不挑,有時候遇見別的宗門弟子,也會摟兔子一樣,隨手帶回來一窩。
想必真正的男主還好好地在劍宗修鍊呢,尚未到他被抓的時候?
哎呀,就說呢!
既然是穿書,想必一切尚未發生,只要將來發現劍宗的人被抓,他一定能第一時間找出真正的男主,好好地把他放回去。
他還就不信了,以誠待人、笑臉相迎,就真的做不成一對好基友嗎?
想著想著,他怎麼也睡不著,就算那個木小七不是男主角,只是無足輕重的一個配角,卻也一樣叫人放心不下。。
他悄悄爬起來,抓起件白底松綠暗紋的小大氅,披在身上,溜出了門。
外面的宅院白天就顯得陰沉,現在更是透著種詭異的陰森。
檐角上的石頭怪獸白天還一動不動,到了夜間,竟一個個目露凶光,猙獰地盯著下方的院落,虎視眈眈。
不遠處的屋脊上,偶然有機關傀儡探出頭,僵硬地四處探視。
九曲迴廊上,暗紅的燈籠間隔亮著,散發著奇異香味的獸油幽幽燃燒,元清杭腳下無聲,來到了幾牆之隔的儲葯室。
裡面很安靜,除了中毒的幾位神農谷弟子呼吸粗重,別無聲響。
他掏出隨身的長鑰匙,剛一打開門,一道身影就順著門滑倒在了地上。
元清杭震驚地一把撈住他:木小七!他怎麼了?!
就著月光,他一眼看見了木小七慘白的臉色,再一看他胸口淋漓的鮮血,心裡劇震。
離開時還好好的,怎麼才這一會兒,就惡化成這樣?
「醒醒,來兩個人幫忙!」他急切地叫,飛快點亮了房間里的油燈。
燈光亮起來,可是放眼一看,他的心裡更是一跳。
屋裡的幾名神農谷弟子,全都躺著一動不動,沒有任何一個人回應或者醒來。
他飛奔到幾個人身邊,伸手探了探他們的鼻息,沒有死,卻全都深度昏睡著!
他又驚又不解,眼看這幾個人沒性命危險,也顧不上他們,趕緊返身把木小七抱到了正中的長案上。
他快速地解開木小七的衣衫,露出大部分.身體,抓起四角的幾根獸筋,狠了狠心,分別捆住了他的四肢。
眼看這次毒性發作比白天更加兇險,靠靈力絕對逼不出來,不用繩子捆住四肢,劇痛之下,神志不清,用力掙紮起來,一定會影響施救。
他從旁邊的葯柜上找到一個針包,取出了一套粗細不一的銀針。
沉心靜氣,他在心裡默默回憶了一遍原主的記憶,舉起了手。
第一根銀針,顫抖著扎進了木小七手掌上的合谷穴,下一針,刺進了前臂上的曲池穴。
前兩根下去,長案上的木小七隻是在昏迷中皺了皺眉。
可到了第三針,銀針刺向足三里時,他卻猛地一顫,被捆住的小腿猛然綳直了,昏黃燭火下,潔白的額頭上全是冷汗。
元清杭飛快地按住他的腿,用力將獸筋再綁得緊了些。
「忍著點,很快就好了。」明知道對方聽不見,他依舊小聲安慰著,十指漸漸加速,一根根銀針漸次刺進了各處穴位。
厲紅綾本身極擅長醫術,元清杭從小被她養在身邊,不僅學過辨別草藥,也學過完整的認穴和行針。
可是這身體畢竟還小,就算再聰慧,也只是紙上談兵的理論知識居多,這一番行針下來,好些處都扎得輕重不對,不僅木小七在昏迷中痛得掙扎不休,他自己也急得一身是汗。
等到好不容易扎完,木小七始終未醒,拳頭卻痛到一會兒攥緊,一會兒又張開。
元清杭見他苦楚,心裡不忍,坐在了他身邊,手掌輕輕握住了他。
有了這一點肌膚相接,宛如落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浮木,木小七終於漸漸安靜下來,急促散亂的呼吸也逐漸平穩。
元清杭心裡稍微安定,一天里發生的事太多,這時候見他情況穩定,整個人終於鬆懈下來。
迷迷糊糊趴在桌邊,不知不覺間,人已經睡了過去。
儲葯室內,一盞獸油燈燃盡,燈花微微一閃,軟軟塌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元清杭忽然覺得手指一動,他心裡有事睡得淺,立刻睜開了眼睛。
這一睜眼,正看到上方一道古怪的眼神。
木小七不知道何時已經醒了。而那道眼神,正落在元清杭輕握著他的那隻手上。
元清杭趕緊訕訕地鬆開手。
窗外依舊是濃黑的夜色,清冷月光照進來,木小七目光移開,又落到了自己身上,眼神瞬間精彩。
震驚、迷惘,又含著說不清的羞憤。
他身上的衣衫大半被除了去,渾身各處穴道密布著銀針,四肢大張,宛如砧板上待宰的羔羊一般。
元清杭趕緊柔聲安慰:「醒啦?別亂動。」
亂動會折斷銀針嘛!
木小七咬緊了牙,恨恨扭過頭,不看他。
元清杭一拍腦袋。
忘了這身體的主人做過了啥!
這可不就是……自己親手做的那些壞事的原景重現么。
叫這小葯童喊他主人,不從的話就綁起來拳打腳踢,有一次心情不好,還把他也這樣四肢大張綁在案上,拿著一柄小刀,威脅要一片片割著玩。
「放我起來。」木小七低低說,手腕用力掙了一下,臉色紅得像要滴出血來,「不然等我脫困,一定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