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混亂

  元清杭大驚,手一哆嗦,差點打翻了手裡的藥瓶。

  擼起男孩的衣袖,手臂上幾道隱約的黑線蜿蜒逆行,延伸到了肩胛骨附近,眼看著,就要張牙舞爪奔向心臟。

  他手指急並,點向了男孩四肢的幾處靈脈大穴。

  毒性正在急行,必須首先截斷四肢流向心臟的血流。

  厲輕鴻好奇地靠過來:「少主哥哥,你幹什麼呀?」

  「你去看顧那幾個人,按照紅姨教的,分別對症用藥。」元清杭額頭有點冒汗,「我先救他。」

  厲輕鴻趕緊跑開,開始手忙腳亂地到處翻找。

  幾個神農谷弟子情況也都開始不好,雖然催吐出了小半殘渣,可是終究有部分深入了體內,有一個人已經昏迷了過去。

  厲輕鴻猶豫了一下,對那個大師兄一指:「你先過來,我給你配藥。」

  大師兄抱著那個已經沒了呼吸的師弟,劈手抓住他,哭著懇求:「小兄弟,你先治他好不好?……小五他、他不行了。」

  厲輕鴻小臉皺著,甩開他:「不行了還救什麼?」

  那大師兄急道:「求求你,你先試試,萬一能行呢?」

  厲輕鴻捏著鼻子,拿根草棒撥了撥那人眼皮,又看了看他糊滿鮮血的脖頸:「流了這麼多血,活不成啦。」

  大師兄呆了呆,忍不住放聲大哭:「小五!……」

  另一邊,元清杭忍不住叫:「那位大哥,你們好歹都是葯宗的,能不能自己先互相救助一下!」

  那個大師兄臉色羞愧,低聲說:「我們都是外門弟子,平時只負責養護靈植、外出採藥。高深的醫術藥理,卻是沒學過的。」

  元清杭吃了一驚。

  這什麼狗屁神農谷,還是葯宗最大門派呢,舊社會師父使喚學徒,還得傳授手藝,這仙宗名門,倒理直氣壯地壓榨外門弟子,只叫做苦力,不傳授知識的?

  他無奈地搖搖頭:「鴻弟你先治他們,我馬上就來。」

  他回憶著以前厲紅綾教給他們的手段,手指上靈力源源不斷,注入男孩幾處穴道中。一點點,黑線終於全部被逼回了男孩的手腕處,

  元清杭的這具身體尚未築基,靈力微弱,等到最終將毒性全部逼到男孩的掌心,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累得出了一臉的薄汗。

  他絲毫不敢停歇,有飛快地拿過來一根銀針,狠狠心,舉手刺入了男孩的雙手食指。

  一道濃黑的血箭無聲激射,瞬間灑落在地上。

  十指連心,男孩在昏迷中痛得哼了一聲,彷彿一隻受傷的小獸,身體微微一動,就想要掙扎。

  元清杭猛地按住了他的手,直到那噴射出來的血滴漸漸變得鮮紅,才緩緩放開。

  接著,他又飛奔到旁邊,找了兩種藥丸來,小心地掰開一半,放在溫水裡化開,親手喂男孩一點點咽下。

  ……

  外面的日頭已經到了天空正中,霜降和一個相貌極為相似的圓臉姑娘進來了好幾次,一會兒端茶送水,一會兒幫著打掃。

  另一個少女叫穀雨,和霜降是孿生姐妹,平時跟在厲輕鴻身邊同樣伺候,性格比霜降沉穩細心些,應該極為擅長廚藝,送來的點心格外精緻甜美。

  時近正午,房門輕響,厲紅綾走進來,慢悠悠地在屋內巡視了一圈。

  她走到長桌邊,抓起男孩的手腕,面無表情號了一會兒脈,又看了看他舌苔,才滿意地點點頭:「毒性清得很乾凈,逼毒氣逆行在先,九清丸和固元丹減半服用了?」

  元清杭一挺胸膛,得意道:「是呀,都是紅姨教的呢。小孩子用的劑量要記得小一點。」

  厲紅綾一笑,眉眼中透著淺淡的讚許,轉身又去看兒子:「死了幾個?」

  厲輕鴻聲音有點顫抖:「就、就死了一個。」

  厲紅綾輕哼一聲,看著地上兩具屍首:「哪個沒死透?」

  元清杭趕緊插嘴:「紅姨,有一個是被他們的人刺死的,不能算我們頭上。」

  「那剩下一個呢?」

  厲輕鴻瑟縮著低聲說:「這、這個人中的毒不知道是什麼。我以為是鐵槿草,可是按照這個治,他、他就死了……」

  死的人,正是那個刺死同門的弟子,渾身發青,眼角流血,已經沒了呼吸。

  剛剛元清杭全身心都放在小男主身上,等到一切搞定,再一轉頭,厲輕鴻這邊已經失手,誤診了一個人。

  用藥不對,和原先的毒性相剋,兩相疊加,那個人很快就劇烈發作起來,等到元清杭匆匆過去再想辦法救治,已經回天乏力。

  厲紅綾轉頭看元清杭:「你看呢?」

  這人刺死同門,還出賣師門幼子的消息,元清杭心裡對他極其厭惡,可是畢竟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眼看著死在眼前,心裡也有點唏噓。

  他強忍住不適,靠近看了幾眼,才小心回答:「是海星砂?」

  海星砂和鐵槿草的中毒癥狀類似,都是死者體表有細細的斑點,可是前者細如海沙,後者則大一些,狀如綠豆。

  藥典中固然有記載不同,可是真到了臨床,卻又常常難以區分。

  厲紅綾點點頭,又考他倆:「那這個人的癥狀,為什麼卻像服用了鐵槿草?」

  厲輕鴻猶豫了一下:「因為……葯里混有別的東西嗎?」

  元清杭沒有立刻回答,盯著那個人的屍體半晌,忽然眼睛一亮。

  「紅姨,這個人中毒后,和師兄弟們廝打過,對吧?」

  厲紅綾眼裡隱約露出讚許:「那又怎麼樣?」

  元清杭努力裝出天真爛漫的樣子,一拍手:「短時間內用力過大的話,瘀血就急速擴散開,所以斑點變大,就容易誤診啦。」

  厲紅綾微微一笑:「說對了。」

  她又轉頭看向厲輕鴻,神色嚴厲:「整天里和小少主一起學的,你倒是記住了什麼?愚笨就罷了,還不上心,將來遇上敵人,死字都不知道怎麼寫。」

  厲輕鴻低著頭,咬緊的嘴唇微微顫抖。

  厲紅綾瞧著他那畏縮的神態,越發怒道:「不準哭,男子漢大丈夫,作出這副楚楚可憐的嬌弱模樣,是要給誰看?」

  元清杭在一邊冷眼旁觀,心裡只覺得一陣堵得慌。

  這當娘的,簡直神奇,幾句話就能把自己孩子逼得哭不敢哭,笑不敢笑。

  厲紅綾又挨個探了探幾個人的脈象:「毒是解了,可是餘毒想全部拔除,也還得再費些周折。」

  元清杭眼巴巴地看著她:「嗯嗯,那接下來我們接著治吧!」

  厲紅綾似笑非笑,點了點他的腦門:「你倒是上心。行吧,給你們七天時間,試試看解毒后的調養。」

  看著元清杭忍不住的眉開眼笑,她冷笑一聲:「七天後,接著換種毒喂。」

  ……

  深夜。

  霜降進來,幫著元清杭洗漱更衣,不由得埋怨:「瞧這渾身的血污,又臟又臭。小少主你不是最愛乾淨的么,幹嗎泡在儲葯室里一整天?」

  元清杭坐在床邊,無精打采地拿腳踏著銅腳盆里的水花:「唉,要救人啊。」

  整個下午,他和厲輕鴻都忙著制定藥方、針灸診治,不僅要親自研磨和熬藥,還要盯著幾個中毒者是否複發,一刻也沒閑著。

  厲輕鴻先累得撐不住,中途回去休息了一會兒,到了晚上,才又出現。

  元清杭和他定了晚上要服用的湯藥,叮囑他一定要看著眾人服下,這才回了屋。

  霜降撇撇嘴:「哼,我瞧都不是什麼好人,給他們多吃點苦頭才好。」

  就連那個原來看著可憐的小葯童,都那麼狡猾奸詐,想起來就氣惱!

  元清杭換上了一身乾淨的絲綢裡衣,渾身酸懶,躺在陌生的大床上,撥弄著手腕上的一個小鐲子。

  剛穿越來沒注意這些細枝末節,現在稍微有點空當,稍稍檢視周身,他就發現了這個。

  非金非玉的材質,約莫一指寬,套在他左手腕上,不松不緊,大小正好和腕圍一樣。

  鐲子上刻著繁複的花紋,看上去,像是這個世界里傳說中的上古微型陣法,常常用來篆刻在飾品或者器物上。

  但是這個陣法顯然有所損壞,有些花紋首尾相連,有些又驀然斷了,顯示出一種古怪的違和感。

  整個鐲子上,位於手背處有一處鏤空的設計,金絲纏繞,露出裡面嵌著的一顆渾圓珠子。

  拇指肚大小,轉動間華光四射,光暈變幻,肌膚相接處,微微帶著暖意。

  記憶里,這東西從小就戴著了,據說是他出生時,那個魔尊舅舅專門送給他的禮物。

  他正在出神,腦海里一個聲音忽然冒了出來。

  「發現這鐲子特殊了吧?」

  「系統大哥你很神出鬼沒啊!」元清杭又驚喜,又抱怨,「怎麼,來這本書上夜班?」

  系統脾氣挺好:「下班時間,隨便來看看。你穿書是意外,又心甘情願留在這兒,總局的處理是尊重你的想法。」

  「哦哦,太好啦!」

  「既然不屬於強制,總局就不會派系統跟進,也沒有什麼任務需要達成,更無需考察。」系統解釋。

  「那你不負責我啦?」

  「是啊。」系統說。

  元清杭沉默了一會,由衷地感嘆:「那謝謝你來看我,我還真希望有人聊聊天的哪。」

  系統沒吭聲。

  模塊改進這麼多年,已經很容易模擬出人類的情感了,可不知道為什麼,它覺得自己今晚來這兒看看,還是很奇怪。

  有點兒不像一個系統了。

  「怎麼樣,過得習慣不習慣?」

  元清杭在心裡道:「可習慣啦!就是這兒的boss太兇殘,我想救人,又打不過她。」

  是葯三分毒,七天後再來一輪,就算每一次都儘力救治,幾次下來,那幾個人可就真的成藥人兒了。

  系統不以為然:「自己先想想怎麼救自己吧,現在這具身體怎麼樣?好像也有點先天體弱?」

  元清杭驚奇地在床上蹬蹬腿:「哪裡弱?精神大好、吃嘛嘛香呢!」

  系統:「……」

  倒是忘了,和他原先的心臟病軀殼比起來,的確怎麼都算好。

  元清杭問:「對了,這鐲子怎麼啦?特殊道具嗎?」

  「道具個毛啊,就是你那個魔尊舅舅送你的出生禮,戴著能溫養脈絡,抗風怯寒而已。」

  「哦,這樣啊。」元清杭有點失望,趕緊又問,「大哥,您既然閑著,不如幫我找個《仙魔殊途》的大綱看看?」

  除了最基本設定,什麼原著細節他都不知道,這位變態的厲阿姨和神農谷有什麼深仇大恨,為什麼對自己兒子那麼苛刻嚴厲,這位小男主又是怎麼流落到這種悲慘境地的?

  系統回絕得很乾脆:「我來這兒都算是非法侵入呢。」

  正說著話,元清杭忽然一愣。

  白天里無暇多想的奇怪之處,忽然在這深夜裡拼湊在了一起。

  那個男孩子……叫小七?只是一個葯宗外門弟子中的小葯童?

  他眼睛發直,忽然急促地問:「系統大哥,現在這個被抓的男孩子是誰?」

  系統的數據流飛速地流動:「抱歉,我已經被收回了這本書的查詢許可權,只知道切到這個時間點之前的事。」

  元清杭急促地問:「那他到底什麼身份?」

  「葯宗中的神農谷的門外弟子,名叫木小七,孤兒一個,跟著一眾外門的師兄長大,天賦極高。」

  「他不姓寧嗎??」

  「當然不啊。」

  ……

  彷彿一道霹靂從天而降,元清杭整個人呆住了。

  什麼狀況?

  難怪一直隱約覺得哪裡不對。

  從早上醒來,到被那個男孩挾持,再到厲紅綾出來,再接著喂毒解毒,也不過剛剛過了一天。

  根本就沒機會,好正經地問問那個男孩叫什麼!

  他雖然沒有看過原著,可穿越前好歹也快速掃了幾篇長評的,其中有一篇的標題記得清清楚楚。

  《應悔光動驚五洲,霹靂裂金破千城》!

  說的是男主角寧奪手中的那把「應悔」劍,更是他執劍時的驕人風姿。

  「應悔」一出,舉世皆驚,斬妖除魔,無所不能。

  現在問題來了,男主角明明是劍宗門下最驚才絕艷的首席弟子,那眼前的這個葯宗的無名小葯童又是誰?!

  一個糟糕又可怕的猜想浮起來:嗚呼,男主尚未隆重上線,搞錯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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