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木偶人（一）
河中府，幕城。
這原本是個默默無聞的小城鎮，只有在採蓮節的時候才有一些外鄉人慕名前來，後來運河開通，桐城佔了地利的優勢迅速繁榮起來。恰好那一屆的官員比較有想法，在傳統的採蓮節里增加了選花神，凡是當地的女子不論出身只要身家清白才情樣貌俱佳就可以參與，官府會給被選中為花神的女子及其家族豐厚的利益。
得到官府支持的採蓮節，影響力從小小的幕城擴展到整個河中府，甚至引起京都中人的注意，將其中一屆的花神舉薦入宮成為皇妃，之後每次選花神就都有皇宮裡的人到場。他們將花神女帶去京都，成為貴人中的貴人。
離採蓮節還有五天，幕城的空氣中飄蕩著荷花釀和脂粉的香味，還能聽到年輕女孩淺吟低唱或是撥弄管弦，偶爾有門窗響動，循聲便可看到俏麗的臉蛋，這是女孩們累了，休息一下。
幕城的客棧、民居早就被外鄉人佔滿，龐松領著南宮非垂頭喪氣地走在大街上，又要露宿荒野！
還好，他們尋到了一個破屋子，不用擔心盛夏突然而至的暴雨。
在地上鋪好鬆軟的乾草，南宮非又從包裹里扯出一條薄毯鋪到乾草上，又掏出一個紙包，裡面是用來熏蛇蟲鼠蟻的葯塊。這些都是他在知道今晚要露宿的時候準備的，住不成客棧，南宮非很努力地把現在的居住環境弄得舒適一些。
等他布置完了，龐松一身水汽地回來，呦呵了一聲笑道：「就是帶個女的，也沒你照顧得周到。」
「我想看完採蓮節再走。」南宮非嘿嘿笑了一下，拿著點著的葯塊尋找合適的地方。
龐松對這些民間盛會也有點興趣，而且河中府又是遠近聞名的繁華之地，他也很想感受一番：「聽說運河兩岸最是熱鬧，從早到晚都有龐大的船隊經過，有官家的也有民間的。船隻運送不但快，還多，就拿景泰鎮的瓷器來說，以前要送到京城去得花上一個月的時間，現在可以藉助運河，時間縮短了一半。船上的人也都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
「那我們採蓮節之後就坐船吧，到偏離路線的地方了再換走路。」南宮非聽了，很高興地建議。
「那不行。」龐松立刻否決，在南宮非疑惑的目光下有些尷尬地道，「我暈船。」
「暈船是什麼意思？」南宮非問道。
龐松正要解釋，就聽見「咕！」一個類似於嘲笑的奇怪聲音忽然響起，然後立刻就安靜了。
兩人對視一眼，龐松哈哈笑著一個躍起就到了有雜物遮擋的角落，這才發現屋子裡還有一個人。比南宮非還要瘦小的身板，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臉上似乎是髒兮兮的有一道道暗沉的痕迹，眼睛卻出奇的明亮好看，此時正驚恐地盯著他。
原來是個小乞丐！龐松有些抱歉地沖他笑笑，便回去了。
一覺到天明，龐松無意地往角落裡一看，小乞丐已經不見了，地上因為積灰留下一串腳印。
雖是大清早，運河邊上已經喧鬧起來，兩人找了個位置吃早飯。吹著帶有水汽的涼風，說話或是聽別人說話，十分愜意。
有些粗魯的聲音在問吃飯的人：「喂，有見過畫像上的人嗎？」
龐松看過去，見是個家丁打扮的人手上拿著畫像挨個詢問，不一會兒就到了他們的面前。
畫像上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龐松認真地端詳了一會兒搖頭道：「沒見過，請問這是貴府的小姐嗎？」
「府上的二小姐，本是最有希望成為花神的，誰知道後來出了那麼多事。」那家丁嘆道，言語間也滿是可惜。
「我看大哥也累了，坐下歇會兒。」龐松讓老闆又打了碗豆漿過來，推給那家丁，「能當花神，那可是了不起啊，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南宮非有些納悶，龐松一個大男人還挺八卦。
家丁一大早就四處找人，也確實累了，讓老闆在上幾個包子邊吃邊說。
原來幕城有個做布莊生意的雲家，條件也算殷實，家中只有兩個女兒，都是幕城出名的美人。大小姐去年因病錯過了採蓮節，今年跟二小姐一起，大傢伙都說今年要出兩個花神，誰知道二小姐練舞的時候摔斷了腿，大夫說就算是養好了也不能再跳舞了。
「哎呦，那這位二小姐是受不住打擊，所以離家出走了？」龐松問道。
「誰知道呢。」家丁搖搖頭，「憑二小姐的名氣，別說只是跳不了舞，就算瘸了那也有的是人想娶她。那天消息剛傳出去，就有知府的小公子來提親，其他的就不說了，二小姐平時也是個心性豁達的，按說不會為了這點事就離家出走。不過也不一定，這個年紀的孩子，心性都大，二小姐又是那般優秀的人物，你說是吧？」
龐松點頭應和。
「反正啊，二小姐這一走，可把老爺夫人給急壞了，大小姐更是急病了，唉。」家丁一口喝完了剩下的豆漿，站起身道，「我得接著去找人了，兄弟你慢慢吃。」
家丁走後，龐松皺著眉毛思索一番，悄聲告訴南宮非：「我懷疑，那位雲二小姐，就是昨晚的小乞丐。」
南宮非吃了一驚，問道：「昨晚那麼黑，你都能看見人家的臉？」
「有那雙眼睛就夠了，我雖然沒見過什麼世面，但我相信這天底下沒有人會比她的眼睛更好看。」龐松篤定道，「除此之外，小乞丐留在地上的腳印一深一淺，是個跛子。」
聽到這裡，南宮非也相信了：「那這位雲二小姐氣性也太大了，寧願當乞丐也不回家。」
龐松想起那雙驚恐的眼睛，沉吟道：「事實如何，誰知道呢。」
吃罷早飯，兩人就沿著運河走走看看，岸邊的樹都有兩人合抱那麼粗，儘管日頭越來越大，這裡始終是一派清涼。
「龐大哥，那個是不是昨晚的小乞丐？」南宮非忽然指著人群中的一個瘦小的身影道，「咦，這個不是跛子。」
「是她。」龐松看了一會兒，有些吃驚地道「她墊著一隻腳走的，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她大概是到了人多的地方就這樣走了，小丫頭夠機靈，心性也夠強。」
南宮非嘗試著走了幾步，比單腳跳還累。
兩人看著那小乞丐在人群中走走停停，最後停在一攤子前，攤前掛著幡，上面寫著「茅山親傳」四個大字。
茅山？這是捉鬼，還是除妖？